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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马鸣风潇潇


  第六章马鸣风潇潇

  夕阳西下,如血的残阳照耀着血染的金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一群群乌鸦盘旋在废墟一样的金城上方,死亡笼罩着这里,生人退避,如同鬼域。一支近乎残破的队伍走在同样残破的金城。

  沈佺在激战中差点被人削去了整个头皮,如今整个前额都是血淋淋的一片,状若恶鬼。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做出一副金刚怒目的样子,恐吓那些心中犹有不甘的降卒。张允之则歪在马上,面目同样狰狞可怖,不过不是装的,而是是疼得!刚刚在战场上目中无人,睥晲天下,视敌人如无物的“小郎君”此时正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着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活像个上树偷枣摔了腿的顽童。

  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很多人第一次上战场,初次杀人见血,第一反应就是双腿发抖,恶心干呕,拔腿就跑!而张允之属于第二种情况——见血上头。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所以在战场上情绪亢奋,刀劈不痛,不过一旦下了战场,冷静下来,伤痛立刻就涌了上来。

  不过现在可没有人关注小郎君的丑态,一场大战下来,活下来的人只能说是运气,个个都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僵硬机械地相互搀扶着行走。有的人刚走了几步就栽倒在地上,嗬嗬地喘着气,想要再爬起来,可惜已经失血过多,油尽灯枯了。

  周继明和邓曜勉强还有点体力,带着几十个体力尚好的士卒在四周宿卫,沈佺又挑了几十个伤势较轻的在队伍中来回巡视,队伍逶迤向前进发。

  “啧!”李石城身上中了三箭,胸口挨了一刀,骑着一匹无精打采的卷毛杂色马,一脸苍白,无力的吐出一口血沫,对着邓曜叫道:“邓舍儿!”声音嘶哑无力,邓曜根本就没有听见,还在队伍外面来回的打转,李石城无奈又喊了一声,结果牵动了胸口的刀伤,疼得冷汗直冒。好在效果不错,邓曜转了过来,口里呼呼地喘气,道:检校……检校,何事?”

  李石城拢了拢马,道:“咱前卫的兄弟都打散了,剩的这几个又都……唉!”李石城飘了几眼看了看几个强行支撑摇摇欲坠的军汉,无奈地叹了口气,强打精神道:“你跟着我,咱们出去在周围各坊再转转,拢拢兄弟们,再大的场面某家都撑过来了,我不信咱前卫就这么折在金城了!……”邓曜刚想点头,就听道有人哧了句:“检校,你还是省省力气,好好歇着吧,就你这样,别说拢住弟兄们了,怕刚出去,碰上股侥幸的残军,连你自己都拢不住!”

  来的是周继明,一脸不屑地对着李石城说了这几句话。李石城捂住胸口,嘴硬道:“不行!乃翁才刚当上这虚名的检校卫将,要是拢不住兄弟们,岂不是要变成实名的伙长了!不行,我……”说完正准备狠狠地掷了一句话出去,可惜由于刚才情绪激动,伤口硼裂,胸口隐隐红了一大片,邓曜看了,手足无措,呆呆地立在那,不知道怎么是好。

  周继明苦笑了一声,挪到近前,劈手夺过邓曜怀中的布帛,哗的一声,撕了一大块来,递给李石城包扎,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检校,活着就不错了!多少好兄弟都折在金城了,”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头洒了一眼血染的夕阳,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场战争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流血超过了预计量,大量的人马在混战中逝去,整个金城浑似血染一般,所幸,而今一切都结束了!周继明深吸了一口气,活着真好啊!

  沈佺绕过零散的队伍,来到张允之身边,瞥了一眼心有不甘的李石城,徐徐道:“小郎君,大王进城了!”本来只顾着抱着大腿流汗的张允之脸色一下子精彩了起来,不再抱着大腿龇牙咧嘴了,而是面色发白,惶恐不安了起来。很显然他对陇西郡王的畏惧已经超过了身体的伤痛。

  “都知兵马使,你是说伯父进城了?”沈佺心中暗笑,面上不动道:“小郎君钧鉴,大王已经进城了,接应小郎君的人马都撒出来的了,小郎君是躲不过去的。

  张允之不住地懊恼道:“这可怎么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伯父临行前刻意嘱咐,只准我城下受降,遇诈辄返,严禁我入城!如今……这如何是好?兵马使?啊?”

  沈佺在心中苦笑道“我的小郎君,原来你还记得大王有令不得入城啊!晚了!如今祸事发了,怎么?先前纵马杀贼的英雄豪气哪去了?”不过却不敢在面上显露,只好叉手立在一旁。好在张允之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对策,只是在一边不住的苦恼。

  却见张允之苦恼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喜,在马上坐了起来,大叫道:“有了!都知兵马使,速速整军,将我们在金城所获的旌旗、兵器、马匹、布帛、俘虏并乞付国仁首级一应斩获都准备好!”

  “小郎君是想献捷!”沈佺的脸色有些诡异。

  张允之浑然不知不觉,只顾着继续高兴地说:“没错,到时候众军面前,我们献上叛贼首级,伯父纵然心中不快,也难发作。日后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么一来我就算过了这关了!张允之说的兴高采烈,举止过大牵动了伤口,顿时又是脸色一白。

  沈佺听完后脸色诡异的很,心下道:“别人冲锋陷阵取敌首级邀的是封官晋爵,偏这小郎君是为了逃脱责罚,真是古今未闻,古今未见啊!”

  张允之看见沈佺的怪异表情会错了意,正色宽慰道:“都知兵马使放心,君生擒敌酋,献于马下,我责其罪,斩其首皆赖兵马使之力,这大王许诺的封赏,半分都不会短兵马使的,且请宽心”。沈佺惨惨一笑,摇头道:“小郎君莫要再说了,这一仗十损七八,存者侥幸,亡者何辜?郎君若是有意,多多向大王进言,好好抚慰杨尉并死难的兄弟,这功劳多分给他们些罢了!”

  沈佺这话说的十分伤感,张允之望着几个俘虏抬着的杨威尸身,心中不禁凄凉,对着沈佺说:“都知兵马使莫说了,都怪我小子无知,要建这无劳之功,累了诸人性命”沈佺大笑了一声,朗然道:“郎君说哪里话!这沙场本就是将士生死之地,诸君生是杀贼,死是卫国。郎君莫要感怀。”接接着又趁机调笑了一句:“郎君若是有意,不如多赏兄弟些布帛酒钱罢!”说完发出了朗朗的笑声。

  张允之微微颔首说:“既如此,私下替大王做主了,凡在场将士,将升三级,卒赏万钱,亡没者倍之!”沈佺大笑对着诸人笑道“还不快些谢过小郎君的赏!”

  正在艰难行军中诸人还没明白过了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周继明反应过来趁机把张允之刚才说过的赏格又重新喊了两遍,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接着这些仅剩的八九百个铁血汉子,百战余生的军卒,跪在地上,高声大喊道:“多谢郎君赏赐!某等愿生生世世效命于郎君马前!”

  闻听此言,张允之顿时意气风发,也不顾忌马上要来的厄运,驱马向前,而本来凌乱的队伍也似乎突然之间多了点东西,变得与以往有点不大相同了,沈佺先是望着张允之呆了一大会儿,接着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把刚才心中不实际的想法甩了出去,勒了勒马。从容地走入队伍之中。

  走了没有多久就遇到来接应的前驱一部,是陇西王派的接应队伍。并不多,寥寥几百人,官阶最高的不过是一个都将,见到张允之之后不敢托大,离得远远的便下马行礼道:“郎君万安,大王差遣某等前来问安,郎君无恙否?若是无恙,便随某前去大王驾前,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张允之有了乞付国仁的首级壮胆,心中的畏惧十停去了七八,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倒不知伯父是何时进城的?这会儿走到哪了?”这都将是个知事的,便笑着回应:“大王是巳时入城的,头阵是将军王敦彦,破阵都都将许廓,后面好像是候突利将军压着,这会儿大王已经到了桑水坊,设下了军幕府。郎君不妨稍整仪容,再往桑水坊吧!”张允之点了点头,挥了挥手,招呼人来为自己梳洗打扮下,这可难坏了都知兵马使沈佺,这位沙场宿将,刚刚生擒了乞付国仁的大将不顾自己差点被掀掉的头皮,望着和自己几乎差不多样子的队伍,瞬间就明白了要在这些人里找出几个人给小郎君梳洗下是根本不可能,可是张允之现在的衣着打扮实在是太差了,本来作为招降正使的张允之只穿了一身衮服,束着金冠,外罩礼服,内穿软甲,仪态庄重。可惜在刚才的混战中,张允之不仅撞碎了金冠,礼服也碎成一片片的,这副模样一点也不像贵胄公子,反倒是像极了战败的逃兵败将!

  但是就算是再怎么困难,张允之还是要梳洗一下才敢去桑水坊的,否则这一路像什么样子?对于中国人或者说是古代的中国人而言,仪容是最重要的!当年孔子的弟子子路都快被人砍成肉酱了,还不忘正正衣冠。正所谓头可断,衣冠不能乱,古时的国人啊!

  周继明帮着在队里挑了两个机灵点的小卒,在坊间破烂的水井里用头盔盛了水来水很混浊,还夹杂着灰烬和血迹,闻上去还有一股浮尸的恶臭,张允之半跪在布帛上安之若素,任由来人洗漱,那两个小卒子也不知深浅,笨手笨脚地把张允之披散着的头发强行束在头上,那都将看不下去了,大声叱走了两人,叫了声得罪,招呼了几个人上手帮张允之收拾一番。

  金城桑水坊,关陇军幕府。烟火不生,秩序井然。陇西王的仪仗已经摆开,双旌双节,树着六纛,十分威严。

  陇西郡王张释之四、五十岁上下,头带软巾乌纱帽,身穿紫色窄袖束带。显得雄姿英发,顾盼自若。

  张释之仔细地听了前方关于张允之的奏报,笑着对着旁边那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道:“军容,是儿大快我意啊!”那中年人微微一笑赞道:“譬如芝兰玉树,生于大王庭上!”

  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是朝廷关陇监军宦官,充关陇军观军容使,故陇西王称他“军容”。此人长身璧立,仪态从容,只是面上无须,凭空带着三分阴柔,一丝浊气。自古监军和领兵的主帅间多少有些不快和磨擦,但是张释之却不以为意,和这个中年宦官谈笑风生,似乎对这个“监军”宦官没有多少介意的样子。却是两人身旁又转出了一个青衣道士,披鹤氅,戴华阳巾,仙风道骨,面色如玉,清淡高雅,身姿轻盈似御风而来。对着两人道:“大王,杨军容,山人嵇首了”陇西郡王张释之回笑:“吾兄有何赐教?”

  那白面宦官本姓康,入宫后被中常侍杨行鄢收为养子,改名忠衍。故道士称他“扬军容。”杨忠衍一笑,面上无波,也对这道士回了一礼。纵非初识,亦觉得此人风度俊雅,扬忠衍知道此人姓李名邴,初字可道,后改神骏,才思敏捷有辩名,父佶好道,家中旧时多有名人交游论道。忽然一日访客见李邴年幼可爱,笑问:《老子》中那一句最佳啊?李邴时年六岁,坐父膝上道“唯独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一句最佳!”众人闻之大笑,由是知名,自幼从道,为人博学多识,通晓阴阳易数,客于陇西王帐中。

  李神骏回应:“允之小郎君果然快意,金城势已下,闻听贼已授首,大善!只是大乱之后大军居用不利,凉州,兴元犹有不平,凉州的高文泰、巴蜀的王匡恐怕不会坐视大王平定陇西的。西、南之事,大王尚且思之啊!”

  张释之听了,笑容渐止,仰面而道:“前时因为西、南边鄙之地,鞭长莫及,不以为意。但此役以后关陇就算大致平定了,就算高、王二人不来关陇,他日我也会替朝廷去凉州,巴蜀,拿他二人问罪的!”这话说的不着烟火,却凭空多了一股凛然的霸气。

  那道人听了后笑了笑,一言不发转望向了杨忠衍,张释之见了凝目细思,笑而不语。扬忠衍长身而立,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日头西下,三人的背影搅到了一块,勾勒出一丝丝的诡异味道。

  过了一时,掌书记高浑拿着些许战报上前劝谏道:“金城坊市狭隘,贼伏兵格斗,居人惊扰,于官军不利,大王不如暂歇兵锋,贼兵已然破胆,兵锋暂歇必自来降,不劳军力……”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旁边转出一人大声喝止高浑:“自古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降,不能降则死!贼兵已经惨败,尚且胆敢依仗地利,抗拒王师,罪当诛杀,不当止戈!”高浑回头一看原来是幕府判官贺知勉。

  张释之听了两人的对话,尚未有所表示。高浑却犹自不平对着贺知勉质疑到:“那知勉兄是不赞成了?”高浑转过身来继续对着张释之进言:“只是恐累了这一城百姓,兵锋一下那里分得良民贼人?徒然受死罢了!”贺知勉摇头,这高浑平时就有些骨梗气,此时也有些不奋,竟然不顾张释之的微笑还对着自己怒目而视,似乎有些话要说。李神骏在一旁笑而不语,远望金城深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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