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沉默 二
军校！连想想都是耻辱。
吴言整夜未怎么合眼，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高考，再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失败，迷迷糊糊睡着梦里看见的全是曾经振奋人心的宣誓。
“我，吴言励志考上军校”
“让我们谨以青春的名义，在未来的一百天里，我们决心做到……”
“请父母放心，我们是有良知的人，一定不让你们伤心”
“请老师放心，我们是有骨气的人，一定不让你们失望”
“请学校放心，我们是有潜力的人，一定会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百日誓师！礼毕”
吴言好像刚从噩梦中惊醒，呆滞的望着漆黑的墙壁。
“父母是伤心的，老师是失望的，学校是丢脸的。良知、骨气、潜力都随着高考失败而一塌糊涂，连回头看看曾经的梦想，都是耻辱”。不知不觉吴言又合上了眼，黑暗中影和鬼魅窃窃私语。
吴言来到店里心事重重，相比之下谭雪心情大好，特别对于昨晚的羊肉赞不绝口。亮亮则发现了吴言的不对，翻箱倒柜、掏里掏外寻什么东西，吴言瞧了瞧本想说着什么，但今天实在兴趣索然，也就作罢。
“喂！吴言，你今天怎么了，磕了迷魂蛋，跟你说话嗯嗯啊啊，带搭不稀理的，怎么的，把本小姐骗到手了，就无所谓了呗”
吴言扭过头想解释，亮亮手里握着扑克，“咱，咱，咱们斗斗，斗，斗地主吧，”
几局下来，谭雪一副苦瓜相，吴言悠然自得，亮亮全神贯注输赢参半。
“怎么样，抱大腿吧”吴言眯着眼坏笑。
“哼！想得美”谭雪努努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交锋的结果依然是铩羽而归“真讨厌，不玩了，你自们己玩吧”
吴言这种老牌油子，纵横疆场数十年，说不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也是孙猴子本领对半，三十六变炉火纯青，一般人岂是对手，前前后后半小时，吴言一局未输，倒是败哭了谭雪。
“好！好！好！不玩了，不玩了，下次你挑，你说玩啥就玩啥”三人整理牌桌。
说来也巧，三人刚收拾完门口就进了客人，打头的是一容貌稚气的女孩后面跟着一对父母；来到跟前点名要看华硕，谭雪领着去了二楼，亮亮则回库房备货，吴言一人无事坐在台前不语。
话说没过三分钟，门口又走进来波客人，为首的是一身材臃肿，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走起路来趾高气昂，屁后跟着半大小伙，高约一米七，皮包骨头，三角眼，厚嘴唇，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不可一世。最末的中年男人则衣着俭朴款式老旧，默不作声。
还未等吴言说话，中年妇女先扬了嗓子“把你们这最好的电脑拿过来给我看看”
吴言抖了一下上眼皮“您需要笔记本是吗”
“嗯，给我儿子买，我儿子刚高考完”中年妇女语调升高，说起话来更是骄傲。
吴言听到此处已明白她那点花花肠子，故意没多问，中年妇女就好像生怕别人不问他家孩子考了多少分似得，变着法的想找个话茬引出来；但吴言一直没给她机会，不停的介绍几种品牌电脑的优点。
中年妇女有点不高兴了，斜着眼睛说到“不用说了，你就给我拿最好最贵的就行，我儿子考的好，不在乎那点钱，我答应给他分数后面加个零买电脑”
吴言心里冷哼，面色自然；把他们领到苹果电脑专柜，一般情况下吴言不愿意给顾客介绍苹果电脑，更不愿意让他们掏钱买回家，因为苹果电脑普遍七千以上，造型时尚潮流，但内部配置则略显低端，性价比相对不高。尽管它的提成最丰厚，但吴言不愿为了这点小钱违背了自己的良知。
但！今天。
刚来到柜台，身后的青年眼睛锃亮，手指抑制不住的来回搓动，“妈，我想要这电脑”
中年妇女回过头，高高扬起下巴“好，我儿子考的好，要啥买啥”吴言没吭声，继续介绍道：
“苹果电脑静音效果极佳，屏幕对图像的处理堪称一流，触摸板对手指的感应可谓独占鳌头，运行速度飞快，功能全面，性价比在同品牌电脑中排行第一”
几番言语刺激，青年彻底按耐不住性子，抹着通体洁白的笔记本，仿佛摸到了女子柔滑似玉的身子，□□膨胀。
“这笔记本多少钱”中年妇女满不在乎的说着，从钱包里拿出卡。
“这还得问您家状元考了多少分啊！”吴言皮笑肉不笑的说到。
中年妇女一听，哎呀哈可下得了机会，挺起胸口那两团肉“我儿子，我儿子那考了五百六十一，报得……”
还没等中年妇女说完，吴言先插话道“啊！五千六百一呀，那您恐怕买不起这电脑！这台电脑标价是八千三，最低价我也不怕告诉您，八千一！您儿子就算考了满分七百五那也不够，再者说了您儿子也不可能考的上。要不？您在看看便宜点的？对了刚才忘了告诉您，这还不是最贵的，最贵的是对面的戴尔外星人M18X，三万六；我算算啊，您儿子恐怕得考三千六百分”
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中年妇女马上反映过来，急头酸脸的骂道“你说什么呢，啊！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当服务生的！你这是什么素质，我找你老板，把你老板给我找来，我不和你说话”
“您不用找了，老板不在，而且我不怕告诉你，老板是我姐夫，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您乡下怎么叫，我们这不叫服务生叫销售员，再说了是你要的最好最贵的，我给你找了个好的，你又不要，我还以为您儿子中国第一史无前例考了三千六百分呢”吴言慢条斯理的说着，语气平淡态度和悦。
中年妇女牙根直痒痒，哑口怒目，只得气急败坏嚷道“谁说我不买，真有意思几个小钱，把POSS机拿来”吴言递过去，抓起就要刷。
“八千一是吧，八千一就八千一”还没等吴言说话，中年妇女先抢了台阶。青年瞳孔冒光，其后一直跟着不说话的爹站不住了，伸手扯扯中年妇女的袖子，小声低估道：“别买了，别买了，今年的房租钱还不够呢”
三人走了，青年手里拎着奢华的苹果电脑包，后面跟着两个愁眉不展乌云密布。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吴言这边刚送走一波，又来俩人，一男一女，男的十八九岁左右，五短身材，肥粗的腰肚脐离胸脯三寸，女的则有五十开外，皮肤粗糙，面孔沧桑，可怜有点好吃食都喂给了儿子。方一进屋，吴言就认出了他们，男的叫杜强，中年妇女姓许是母亲的高中同学
“吴言！你怎么在这”杜强吃惊的问道。
“啊，我打工”
“呦，吴言呀，怎么样考的如何，报哪了”
吴言脸上有点挂不住，一阵泛红一阵泛青。
一切似乎并没有因报考的结束而好转，吴言依旧会遇见熟人，问的无非不在全是成绩，还得问报了什么，吴言每次都想编个瞎话说自己报了二本，但每每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到底吐了实话，报了个三本，然后她就像看好戏似得，问报哪了，这也算是吴言唯一能张开口的四个字“医科大学”
“哎呦！学医啊，好学校啊”许姨十分诧异，一个破三本还能报上这么好的学校，明明心里很不平衡，却还要装出一副很为吴言高兴的样子，而目的无非就是为下一句话做铺垫。
“报了个啥专业啊”吴言嘴角一顿抽搐，结结巴巴的说出他最不愿意说出的四个字“市场营销”
许姨他们听了这话心情瞬间豁然开朗了，刚才的不平衡也就烟消云散，心里明明是幸灾乐祸的的看着一切，却还要装的很平常的哦一句，然后心满意足的道个还有事先走了，电脑也只是随便看看，留下黯然神伤的吴言闭着嘴，低着头一语不想发，沉默。只有盼人生的，没有盼人好的！
水浒中曾讲述这样一种刑罚，林冲手持利刃误入白虎堂被定为死罪，得孔目孙佛爷知其冤屈同开封知府商量判了林冲发配沧州，而这贼配军还加两种说道，一先打二十脊仗，二要在脸上刺字，用小针排成反着的“配军”二字，扎进犯人的脸，待鲜血横流之时，往上刷一层墨汁，这就再也洗不掉了，最后在抹上一层金粉方结束。从此耻辱两个字就永远戴在了身上，人人得而唾弃。
吴言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刺上了“配军”两个耻辱的字眼，只不过不用放在脸上，倘若下发法令，把每个高考成绩烂的人的分数都刺在脸上，写明数字；我想那和古代脸上刺得配军，没有任何分别。
人终究是要学得沉默的，就像吴言对此事也终究沉默，如果一个人什么时候学得沉默了，他也就学得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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