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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王孙公子


  大周怀贞六年正月下旬,过完年节后镐京初雪,纷纷洒洒地飘落,犹如满城飞絮,使这冰冷的夜更为静谧,苍凉。

  由正南明德门入城,沿朱雀大街直行,尽头是皇城朱雀门。

  两旁坊间华灯初上,丝竹笙歌自上元后从未停过,叫人这生醒了又醉。

  少女裹紧漆黑的帷帽长衣,吸了吸鼻子,提灯独自行走在长长的空巷。风雪打着旋儿抽在她身上,她只一搓冻得通红的脸颊鼻尖,依旧向前,地上积雪被她踩出“沙沙”的声响,很寂寞。

  忽而夜风猛地一吹,她手中灯笼一阵明灭,终于还是熄了。

  “连你也不争气。”少女叹了口气,但脚下一步没停,反倒比方才走得更快。

  距离下了匙的朱雀门不过十丈之遥时,她停步,凝视高墙后巍峨雄伟的建章宫阙。乌云沉沉的鹅毛雪夜,帝宫几乎耸入云端。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暌违已久的亲切令她猝不及防地颤栗,浑身血液已疯狂沸腾。

  她清澈如这雪色与月色交织的眼瞳中,浮出咄咄逼人的杀意,以及洗雪仇恨的欣然。

  又一阵风雪呼啸而过,连她的人也一并带走了,只有灯笼幽幽地跌落在石阶下,很快被簌簌大雪掩埋。

  丑时三刻。

  帝京尽头,覆雪的雄伟宫墙上掠出一道黑影,并不翩若惊鸿,更似急湍甚箭。

  瞬息又一道白影跟出来,亦如流光转瞬即逝。

  提灯去出恭的卫士浑身一抖,灯笼便掉在地上熊熊燃烧。他使劲眨一眨眼,再看却什么也没有。

  “见了鬼了。”卫士慌忙踩熄燃灯,快速奔回自己的岗位。

  一黑一白两条人影直掠到城郊树林中,雪未停,披了二人一身。白影更白,几乎与皑皑雪色融为一体。黑影被衬得更黑,显眼得不得了。

  黑影见白影还不放弃,倏尔回身,一掌打去。

  白影直面锋芒,拔剑斩断汹涌而来的气流,冷斥道:“妖邪!竟敢行刺帝君?”

  黑影理也不理,惊鸿如光的十指婉转如花绽放,袖袍一震,身后大雪如絮,织出一片明月光。突如其来的漫天飞雪已凝成坚固的冰川,在疾速吞没周遭领地时,晶莹剔透的锋刃映入白影眼中,汇作一点璀璨至极的冰芒,仿佛就要亮彻这方天地。

  一切剑气触及冰川都纷纷消融。

  白影提剑直刺黑衣人素手,“咦”了一声:“左枢冰鉴?你这等妖邪我倒似见过。”

  眼见剑尖不过咫尺,黑影双眸顿张,如星河转出一汪神秘的漩涡,叫人看了寒气四溢。

  此人节节攀升的内力轰然爆发,犹似盘古开天,划开混沌的刹那,溃如决堤的光明刺得白影微微闭眼。

  冷不防一只冰冷的手掌突然挖进他的后背,身上剑气被破,白影喷出血来。

  他跌下地面,长剑也“咣当”一声落在积了雪的枯叶上。

  这时黑影才轻飘飘地落地,伸手去捡那柄长剑,动作极舒缓,极优雅。衣袖尽头露出的一点指尖白得惊人,恰似鬼魅。

  然而长剑嗡鸣一声,无人使它却自行倒刺而上,带着一往无前的炽热与纯正,精准扎进黑影肩头。

  “噗。”

  黑影不由吐血后退,衣袖掩了面,口吻仿佛宿命难测般迷惘,幽幽地叹息:“道家正一教的火居道士,我也见过。只是何时这等方外之人,也已为朝廷所用?”

  白影起身,长剑倒飞入手。他握紧后微微皱眉,闭口不答,但令人心惊肉跳的道家纯阳内力已开始源源不断注入剑身。

  试探结束,他已决定严阵以待。

  黑影忌惮地冷笑一声,抬手卷起一阵风霜,疏狂渐欲迷人眼。须臾后天地清明,白影茫然四顾,黑影却已消失不见了。

  幽林岑寂,唯有空山。

  白影沉默一会儿,收剑掠回宫城。

  他刚走不久,黑影便又出来,在皎洁的雪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低声自语:“既然釜底抽薪不成,我只有深入虎穴了……”

  ……

  怀贞六年,四月初。

  暮春初夏的清风分花拂柳,皇城门内有队人马慢腾腾地出门,摇头晃脑,姿态仿佛闲庭漫步。

  守卫们看得清楚,中间那人正是皇亲贵胄郑王孙,与他并驾齐驱的女子带着长长的幂篱,看不出容貌。

  如今郑王孙受太后喜爱,正炙手可热,能与他并肩出现在大庭广众下的年轻女子,皇城内并不多见。思来想去,大约只有郑王孙府里的灵雨了。

  传闻她乃久居山中的世外人,因郑王孙前一阵狩猎撞见,惊为天人。又几经周折,数次拜访才得以迎回郑王府中,自是极尽宠爱。

  郑王孙抓着缰绳慢吞吞地经过朱雀门,将鱼符递给守卫看了一眼,又收起来,笑问:“你们见到襄王孙和王公子出来没有?”

  守卫想了想,摇头道:“今日襄王孙未曾出过城门,倒不知您所说的王公子是哪一位?”

  “还能是谁?王丞相家的大公子啊。”

  “噢,也未曾见过王公子。”

  “还担心我来迟呢。看来襄王孙他们没到,我们得在这儿等等。”郑王孙转头对灵雨解释。

  灵雨一笑,温柔道:“不要紧,等一等没有关系。早听闻王公子一表人才,府君又大权在握,若与怜欢妹妹能终成眷属,也是一桩美事。”

  “可不是,我也早想结交王……”郑王孙突然噤口,四下环视一周,见无人在意,才偏头对跟随的下人道,“去两个人看看襄王孙和王朔怎么回事,这都日上三竿了。”

  话音刚落,城内大街便有人笑道:“呵呵,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来迟一步,让你们久等了。”

  郑王孙与灵雨一齐回头,只见两名锦衣青年神采飞扬、纵马而来,身后无一人跟随。

  郑王孙冲他们道:“岂止是一步?我只当你们昨夜与人大战,今早恐怕起不来。襄王孙还情有可原,毕竟家有夜叉,可王公子你卧房空虚,又是怎么耽搁了的?”

  王朔笑着解释道:“家君下了朝会回府,叫我谈事,未能及时赶来赴约,实在抱歉。万望王孙与灵雨姑娘不要记在心上。”

  一行人说说笑笑,策马行向镐京城西延平门。忽然前方人潮涌动,车如流水马如龙。他们差人去看了看,才知是各地采选良家女的马车入京。浩浩荡荡的长龙不间断驶进城门,使得原本就热闹的大街,更显拥挤。

  郑王孙等人见状,随百姓避让至两旁,注视马车前行。

  此时车中女子也纷纷拉起竹帘看向窗外。

  街上南来北往的客商,坊间吆喝叫卖的小吃,东西二市中层楼林立的店铺,以及百姓文人的高谈阔论,共同组成了一幅大周盛世画卷。

  这融合了多种文化风貌的天子脚下,万国气象繁华如烟云,令人目不暇接。

  马车队伍在宫门前稍停,等尚仪局将文牒递给宫门守卫看过后,马车便从偏门鱼贯而入。“嘎吱”一声,喑哑的朱门缓缓打开,仿佛幽居在掖庭里的古老魂魄,发出最后沉重的哀鸣。

  车队渐入承天门。

  郑王孙等人出了城外护城河桥,襄王孙似漫不经心地笑问:“王公子,丞相和你谈什么呢?一大早这么急,连尚书省也不去。”

  王朔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还是诸侯的事。如今王侯大都已抵达镐京,贡礼却比去年减了不知多少。秦国、蜀国来的只是世子,而齐候、穆侯与燕侯连影子也没见到。楚王孙去了那么久,半句话传不回来。眼看采选宫女后大典接踵而至,帝君心下不虞,又有那三人在一旁怂恿,家君担忧帝君直接大典上发难诸侯,事情才叫难办。”

  “诸侯自五年前先帝大行,便不把帝宫放在眼里,着实狼子野心。若非帝君倚仗两柄利刃收服京营统领,号令四营大军威慑鲁国,杀鸡儆猴,他们也不会平静这几年。”郑王孙放慢马速,渐渐靠近了王朔、襄王孙二人。

  襄王孙冷哼一声,补充道:“正因如此,帝君越发信任却邪、断水,这师兄弟二人参政议政,在宫里已是说一不二的权要,连一些朝臣都开始巴结谄媚。倒跟太后身边的陈长安、陈雪衣师徒二人有一拼。就不知较量起来,哪一方更厉害?”

  “几个宦官,成什么气候。只能在宫里翻云覆雨,出了帝宫,他们什么也不是。”

  “现在可不止宦官干政,帝君身边那个叫宁词的女官,身份来历扑朔迷离,但风头已快盖过却邪二人了。”王朔不禁忧虑道,“帝君如此宠信一干内闱宦官宫女,绝非好事。”

  郑王孙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

  王朔突然惊醒,由备受太后喜爱的郑王孙联想开去,发现当今太后也正是格外重用宦官当权,才把持朝政,一手遮天。

  他闭口不言了。

  襄王孙全然未觉,犹自揣测道:“连太后手下的千牛卫也没查出宁词底细来,的确扑朔迷离。不过宁词跟却邪不合,时常意见相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内乱……”

  郑王孙连忙打断道:“到底查没查出来,太后才知道,我们瞎操什么心。看,已到山脚了。”

  几人来访灵雨的妹妹,眼见已到那日郑王孙狩猎的山脚,于是不再谈论公事,一群人潇潇洒洒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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