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礼部尚书
皇帝原本自己愤怒已经很了不得，刚才又见了宁词，被气得更加心烦，一直没个好脸色。连带着宣政殿中，气氛也肃穆沉重得非比寻常。
来议政的几位朝臣敏锐地有所察觉，偏头去看断水的神情。
然而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断水一脸凝重，活像输了棺材本的赌徒。
这就是怒火犹如雷霆万钧的意思了。
朝臣们答话愈见小心翼翼，但是皇帝这个气筒不用点，自己从里面就能炸开：“穆侯、楚王孙——堂堂一方雄震、帝京贵族说死就死，还是在朝天子的途中！还有齐侯那个老匹夫，上折子称病，起不来了，他怎么不死呢？就是再大的病，爬也应该爬进京来。”
皇帝年轻气盛，性格还是不如老一辈能忍，发起气来毫无顾忌。
断水听见皇帝的后半截儿话，只觉异常熟悉，欲笑又不敢笑。
却邪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他才勉强忍住。
礼部尚书吴衡不知其中缘故，一点异色也没有，并对皇帝所言深以为然：“齐侯仗着自己是太后的娘家人，一贯为所欲为，连先帝在位时，也曾敢不行礼。先帝体恤他早年追随那一点功劳，没有追究，竟不想他现在越发得寸进尺。前几日臣还听到风声，他领着少年公子外出狩猎，这才几天，就病得起不来了。”
皇帝咬牙切齿道：“他死了才好。太后是什么地方都顾得上，连选些个宫女都有时间召见，就是没空管她娘家人，眼里都快没有朕这个皇帝了！不过她也用不着管，朕看她眼里也没有朕这个皇帝。若非她没有儿子，眼下局势又乱，朕还指不定活着不活着呢。这个皇帝当得真没有意思。”
几人一惊，想不到皇帝竟然说出了这话，连忙跪下劝道：“帝君千万别这么想！您是先帝唯一的皇子，您不当皇帝，谁敢当皇帝？”
“这个受气皇帝，谁爱当谁当。”皇帝赌气道。
“可见这是孩子气的话了。”吴衡失笑道，“九五大位，岂是谁喜欢就可以当的？也岂是不喜欢就可以不当的？”
皇帝背对他们，听了这番话也不作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众人相顾无言，连却邪和断水也皱了眉。
殿中沉默须臾，吴衡不禁严肃起来，沉重道：“有句话本不该臣说，但是臣身为先帝钦命的辅政大臣之一，眼下不得不说。纵观历朝历代，亲政这条路也是艰险异常。帝君有雄心壮志固然是好事，可若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如趁早收手。不然斗争到一半，帝君厌烦了，说罢手便罢手，依然锦衣玉食。可追随帝君的臣子又当如何自处？在大势所趋下，只有死路一条，别无选择。”
“吴衡！”皇帝听得心中一阵烦闷，转身指着他道，“你住嘴！朕行事何须你来多言？说到底，你不过是唯恐朕这棵大树倒了，压死你们，是不是？”
吴衡悲愤道：“帝君，臣一心为主，苍天可鉴。倘若帝君不信，臣大可死在这殿里，以证肝胆。只盼臣死以后，帝君千万不要再说刚才的话，坚定志气，动心忍性，臣就是死也值了。”
皇帝被他的死谏气得怒极反笑，狠狠收回手，点头道：“好、好，几十岁的人了，连你也来逼朕。你一心为主，朕没话说，就是不知这个主是谁？”
“帝君！”吴衡又惊又痛，他忠心至此，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皇帝竟还在怀疑他。
“你口中叫着帝君，实际你心底只有一个先帝！在你心底，朕无论如何不及先帝一分半分，先帝行事你言听计从，半句话不会多问。到了朕这里，反倒要你来教训朕了。好大的威风啊——辅政大臣，你还不是摄皇帝呢！”
见皇帝冷笑连连，吴衡心中一阵绝望，愤然一头撞向雕龙石柱。
却邪眼疾手快，白衣惊鸿如雪，眨眼飘落吴衡身前，一手持剑，一手牢牢按住他的肩，眸光带着宽慰，并不开口。
皇帝理也不理，阴沉着脸，直接挥手道：“叫人把他赶出去，派兵盯着他的府邸，不许他入宫上朝，朕不想看见他。什么时候他反省了，再说。”
紫宸殿外的禁军领命，架起面如死灰的吴衡，一路出了宫门。
又继续方才的事，有吴衡这个前车之鉴，大臣心有戚戚之哀，一时开口的人寥寥无几。
只有西营统领道：“穆侯与楚王孙入京路上被杀，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帝君的威严何存。”
皇帝冷笑道：“朕不查，也知道是谁干的。”
断水皱眉道：“帝君是说……”
“不过就是太后、秦侯这二人之一罢了。”皇帝面色难看，道，“你们让朕怎么查？查了又有什么用，动不了他们，最后还不是朕丢面子，白给人看笑话。”
如果是太后办的事，那就是要逼皇帝沉不住气，先发难，她才好名正言顺砍了皇帝的羽翼，也震慑了诸侯。若皇帝不发难，威严不再，朝野上下自当更加唯懿旨是从。
如果是秦侯办的事，目的就更显而易见了：想逼皇帝对诸侯发难，以迫使诸侯与大周撕破脸皮，自立为王。大周或许拿一个王侯有办法，诸侯并起，皇帝也只能干瞪眼。
几位朝臣都不禁叹气，有人问：“那帝君的意思，是不查？”
却邪想了想，道：“恐怕由不得帝君不查。”
皇帝偏头去看他，脸色怫然不悦，倒不是对他生气。
断水也想明白了，发愁道：“师哥这话有理。折子从尚书省呈上来，已经见了光，明光宫那位恐怕——”
话还没说完，殿外就进来一名内侍，禀报道：“帝君，太后请您去明光宫议事。”
“奴婢这张乌鸦嘴。”
断水苦着脸看着皇帝。皇帝脸色一下子沉到谷底，没好气道：“断水，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说话了。”
“是。奴婢还有最后一句话讲，明光宫帝君去不去？”
静了静，皇帝冷哼一声，负手道：“怎么不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也不是头一遭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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