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坦白 一
罗的手术方式向来特别恐怖，即使能够很快康复也少有人主动来拜托他，一是因为好歹特拉法尔加·罗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海贼船长，二是……任谁也不会喜欢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大卸八块的样子吧？
以手术果实的能力进行手术的话，别说切成块，就是切成碎片，只要能从正确的切口接回去，事后什么后遗症都不会有，变成碎片也不会感到疼。
虽说手术中，医生应该完全集中精神在进行手术的部位，罗还是忍不住在无关紧要的时候往少年——由罗的表情瞥了一眼。
手术台上的病人紧紧皱着眉头，本来就白皙的肤色变得更加煞白，却偏偏一声不吭，只偶尔漏出几个音节的呻|吟。
注射到身体里的麻醉剂分量至多麻痹神经，令病人在手术中不要挣扎给自己添加多余的痛苦，却不能完全消除传达到大脑的疼痛感。
如果能用手术果实的能力，倒是不需要由罗忍受疼痛，可惜要进行手术的这具身体对恶魔果实的能力有极高的抗性，能力的效果基本都被无效化了。
罗在口罩后面无声叹了口气。比很多男人都强横，偏偏是个一眼可见的女人，受了伤还能笑嘻嘻的，一副完全没事的样子。
这种性格……姑且以‘坚强’来形容吧。
不能说是被草帽一伙教坏了，不过罗还是有点明白为什么时隔一段时间看到由罗的成长后，安迪莉就会冷着脸冒出一种要跟草帽当家的算账的气息。
自家的女孩子被教得连喊疼都不会了，作为亲人的安德莉亚看待这种成长趋势的角度和其他人都不同。
有一阵子安德莉亚甚至试图把由罗的抚养权从草帽一伙手里抢过来，后来自然放弃了。
安德莉亚打不过路飞，而且由罗也不想离开。
真正让安德莉亚妥协的是，就算由罗再怎么逞强，草帽一伙的每个人居然都能一眼看出来。因为看得出来，所以草帽家的监护人们并没有意识到由罗喜欢逞强。
草帽一伙能看出来由罗主观上有没有逞强，忍着伤势不说话，然而安德莉亚却分辨不了。虽说是亲人，安德莉亚和由罗并没有朝夕相处过，实际上并不是很熟悉。
这让安德莉亚挫败之余输得心服口服。
……这场抚养权战役简直是闹剧，除了娜美十分认真地和安德莉亚讲道理，草帽那边大部分人都以为是在玩游戏，连当事人由罗都没在意。
想起来罗也是忍不住为自家船员抹一把辛酸泪——怀着幸灾乐祸之心。
“唔——……”
“……”
被细微呻|吟声拉回思绪，死亡外科医生收敛心神，专注到手术当中。
※※※※※
痛。
很痛。
……
——为什么？
“……咦？”
由罗抓了抓头发。
“你在‘咦？’个什么呢，由罗？”
一个似乎很久很久没听到过的声音，带着笑意说道。
由罗转过身，金色长发披肩的女性亭亭玉立，浅灰的眼眸满含温柔的目光，在午后的阳光下注视着她。
“艾……”由罗张了张嘴，从树木枝叶投下的阴影中跑出去，跑到金发女性的身边拉住她的裙摆，“……艾塔莎？”
“你那不确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艾塔莎伸手摸了摸黑发小女孩的发顶，“才一个上午没见，就认不出我了吗？”
“……才不是一个上午没见呢。”黑发女孩将脸埋在她的裙摆里，轻轻摇头闷声说道。
“哎呀——那么你是不打自招啦？”
“……”
由罗僵硬地抬起头，金发女性的微笑无比温柔，同时也无比可怖。
艾塔莎赶在由罗松开抓着自己裙摆的手撒腿逃跑之前拉住她的手臂，将小女孩提到半空。
“……艾塔莎，你的力气真大。”
女孩眼神心虚得飘忽不定。
“谢谢夸奖，我再怎么柔弱，七岁不到的小家伙还是能抱得动的。”艾塔莎温柔地笑着，“话题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转移的哦，由罗。”
“不是一个上午，那就是说你昨天晚上就溜到森林里去了？”
由罗：“……”
“不可以骗姐姐哦由罗，我可不是卡米罗呢。”
“骗卡米罗就可以吗喂？”
下意识吐槽。
“毕竟那个人是迟钝的笨蛋呢。”
不留情面地黑了一把未婚夫，艾塔莎接着道：“老实地回答我吧？”
疑问的句式，疑问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含义。
“……是的。”
女孩认命地垂下了脑袋，被艾塔莎一路抱着回到家。
幼妹半夜到森林里探险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开始还会说教几次然而屡教不改，不久艾塔莎就发现在这件事上是不可能教育得了由罗的，所幸有守护神安尤大人看着她，不至于让这个到处乱跑的小丫头在森林里丧了命。
由罗被艾塔莎放到床上，坐在床边看着艾塔莎从柜子里取出医药箱，扭扭捏捏地缩了缩肩膀，“没关系啦艾塔莎，只是擦伤……”
“等你长到我抱不起来的时候，再和我说‘只是小伤不碍事’之类的话吧。”艾塔莎不以为然，将医药箱放在一边，扶着由罗趴在床上，撩起女孩穿的上衣。
艾塔莎皱眉看了看后背上泛红的一大片，取出药膏：“再加一条——等你能分清什么才叫‘小伤’的时候。”
“真的没关系啊，只是从树上掉下来磕到……唔！”
长姊的手沾着药膏按上后背，女孩十分用力地闷哼一声，将呼痛声咽下。
受到疼痛刺激而僵硬的肩膀渐渐放松，由罗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免得艾塔莎见她不老实上药时手指使劲以作惩戒。
“……”
“什么？想说什么就大声点，不然我可听不见呀。”
“……完全瞒不过艾塔莎。”由罗似乎有些不甘心，“明明我没露出觉得痛的表情啊！”
“不要用很自信的语气，这种自信可没什么用哦？”艾塔莎劝慰道，“还有，也不要再试图瞒着我了，你的谎言对我可是没用的。”
拥有D之名的艾塔莎，虽然不到哥尔·D·罗杰听懂万物之声的地步，在见闻色霸气的辅助下，能在一定程度上读懂人心。
谎言在艾塔莎面前无所遁形。
“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呢？”艾塔莎一边帮由罗涂药，一边无奈说道，“小孩子哪里疼了不都会和大人说的吗？由罗是个聪明的孩子，却在撒娇这方面很笨拙呢。”
“撒娇什么的……”由罗将脑袋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嘟囔道，“我又不是那种年纪的小孩儿了。”
“说什么傻话，你就是小孩子啊。”上完药，艾塔莎将由罗轻轻揽到怀里，拍着她的脑袋，“在姐姐的眼里，妹妹一直都是小孩子呀。”
由罗纠正道：“不，这句话应该是‘父母眼中，儿女永远都是孩子’才对吧。”
艾塔莎：“啊啦，是这样吗？”
“是的啊！！”由罗翻着死鱼眼吐槽，“又乱改俗语了啊艾塔莎你！”
“是这样啊。”艾塔莎一语带过，对自己记错的事情毫不在意。
在由罗的记忆中，照顾自己的义姐虽然很温柔体贴，但在某些方面也相当脱线，和外表形象形成强烈反差，最后由罗只能把这种脱线现象归结给D之名。
略过用错俗语的问题，艾塔莎摸着由罗的脑袋语重心长：“总之小孩子不要那么逞强啊，可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能看穿表象的。”
“……没所谓吧。”由罗嘟囔道。
“怎么会没所谓呢？你要知道，也有虽然关心你，却很迟钝的人在啊。”艾塔莎道，“比如说，卡米罗的话，一定会直到你的伤自己痊愈，都不曾发现你受过伤吧。”
由罗忍不住一头黑线：“艾塔莎，你真的喜欢卡米罗吗？”
——你这样黑他真的有爱吗？！
“当然，不喜欢我怎么会同意和他在一起？”艾塔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卡米罗虽然很迟钝，但只要说出来，他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注意，嗯，虽说即使努力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感觉不到呢。”
“……等等，笨到这个地步没救了吧！？”
“是啊，没救了。”
“……”
在由罗看来，艾塔莎简直是将黑未婚夫当作日常任务做。
＃今天也听到艾塔莎黑卡米罗了呢＃
由罗不禁在心里同情地为卡米罗点了一排蜡烛，然后再次肯定他是笨蛋。
“但是啊，在我眼里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他付出努力的‘过程’。”
“他愿意因为我的一言，便用尽全力去观察，这份心意才是我喜欢他的地方。”
艾塔莎露出幸福的笑容。
“——啊，这点莱纳也是。虽然莱纳没有卡米罗那么迟钝，在‘愿意为了喜欢的人付出心力只为达成一件小事’这点上，他们兄弟俩简直一模一样呢。”
“嗯？由罗你眼睛也受伤了吗？疼的话要说哦，眼球受伤可比背部受伤严重百倍呢。”
“……不，没有受伤。”
双手交叠遮住两眼的由罗，默默地——默默地磨了磨甜得发腻的牙齿。
＃今天又被义兄义姐秀了一脸＃
＃明明卡米罗都没出场为什么艾塔莎一个人也能放闪光弹！＃
＃妈的混蛋卡米罗你要是没让艾塔莎幸福等我长大打死你＃
听到幼妹咬牙的声音，艾塔莎再次伸手顺毛，“看在卡米罗是个笨蛋的份儿上，下手轻一点吧。”
这一次由罗没有吐槽义姐奇妙的脑回路，握拳大声回答：“好！”
如果有旁人在场，卡米罗能获得一个村用量的蜡烛——可惜没有。
这个既幸福又悲惨，过于迟钝而不自知的男人，与一位愿意填补他迟钝的女性相爱着。
“说起来由罗会与什么样类型的人相爱呢？”
“突然问这个？！”
由罗觉得对艾塔莎的吐槽似乎永远说不完。
“那个，艾塔莎……你明明知道我都不到七岁哎？！这个问题先拿去问你那个离开卢娜德出海的亲妹妹比较好吧。”
“安德莉亚吗？她的话不用问呀，那孩子会和莱纳在一起嘛。”
“……”
由罗愣了一下。
哥哥和姐姐，弟弟和妹妹……
等等你们四个人的喜好是不是太相似了？！
“安迪莉不用操心，接下来就轮到你了。”艾塔莎按住由罗的头顶微笑道，“由罗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所以说问一个七岁的小鬼这个问题你真的没觉得不对劲吗。
吐槽的时候由罗才愿意承认自己现在的年龄。
迫于长姊的威严，由罗并不敢敷衍地回答。
“能够追上我的人……吧。”
认真思考过后，由罗这么说道。
“追上？”
“嗯。”由罗用力点头，“我想要出海，去看世界上每个角落，没办法跟上我的人是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吧？”
“这样呀……”由罗在森林里到处跑充分体现了她的秉性，艾塔莎对她未来想做的事并不感到意外。
“不过是不是有点偏题？我问的可是‘能够与之相爱的人’哦。”
“不是一样吗？”由罗歪头道，“和亲情友情不一样，所谓的‘爱情’是要以持续共同生活为基础的。距离能够产生美，但爱情不应该是以‘美’形容的东西。”
“无法追上我的人，是没可能和我有爱情的。”
女孩挺起小胸脯信心满满——虽然信心十足的地方有点微妙。
“……”
“怎么了艾塔莎？你的表情好奇怪。”
“嗯，该怎么说呢……”
比幼妹年长十多岁的义姐感到心情非常复杂。
——啊，似乎真的不能将由罗视作小孩子呢。
毕竟一般的孩子，不可能说出这样似是而非的爱情观啊……
※※※※※
由罗醒来的时候还躺在手术台上，罗已经脱掉手术服穿着印有红心海贼团标志的衣服，坐在一旁阅读刚买到的名医手稿。
“醒了？”罗施舍了一个眼神，示意放在一旁的衣物，“先穿那个。”
由罗顺从点头，穿上罗准备好的衣服。说是准备好，也没有特意买，随便从储物间找了件没穿过的衣服而已。
少年穿上印着红心报纸的白色工作服，弯腰卷起裤腿，再卷起袖口。
“罗先生，这件衣服太大了。”
“这是最小一号，将就着穿。”
红心海贼团的船员们大部分属于体型正常范畴内，但要找出适合身高170的人穿的号码也不容易。反正罗懒得花那个功夫去找。
罗放下医书看向少年，“脸色很差啊。”
昨天做手术的痕迹居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这具身体的恢复力实在是惊人，只是脸色仍然苍白。
“我觉得你没资格说我啊罗先生。”由罗指了指眼下，“黑眼圈又严重了——自己是医生却不懂调理身体吗？”
罗轻哼一声，“用不着你这种小丫头多嘴。”
“所以罗先生你到底多久没休息了？”
由罗毫不理会罗打算结束话题的意图，闲着没事打算追问下去。
“船长！”红心船员中的佩金跑到手术室冲了进来，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怎么了？”罗问。
由罗好奇地眨了眨眼。罗先生本来就淡定，被自家折腾之后除了碰上草帽，其他场合变得更加淡定，连带整个红心海贼团都受到影响，能让红心的人这么失态的情况可不多啊。
佩金喘匀气咽了咽口水，重点看了眼站在手术台边的少年，对罗道：“岛上有人在闹事，已经烧掉一条街了——”
“烧…………哎？”
由罗有点懵。
“呃，没错。”佩金对懵逼的少年道，“应该就是这个男人……正用由罗酱你的身体破坏城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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