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白鸟城 十二
“你在找死吗？”
灿烂的笑容只在神威那张比实际年龄看起来稍小一点的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儿，由罗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样毫无回应。
神威嘴角撇了下去，蓝色的双眸俯视由罗。
比刚才见到的时候还要惨上好几分，雕像撞击造成的大面积钝击痕迹把先前的伤口完全覆盖掉，可见她在短时间里又受到了多少攻击。
灾祸体质的女海贼自己也追求冒险，受伤在所难免，并不少见。然而落到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就算是总因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与她在事故现场巧遇的神威，也只见过屈指可数的几次。
其中还大部分都是他俩无视当地人的纷争矛盾苦恼，强占别人的场地开打造成的。
毕竟由罗有那种可以将身体转换为火焰，使物理攻击无效的能力，在一对一的战斗中能给由罗造成大量伤害的人物，那个世界整个宇宙里都没有多少。
…………实际上真要说的话，由罗当年的几次重伤基本都是神威搞出来的。
严格来说，会毫不留情跟由罗死磕的人差不多就只有神威罢了。由罗的人缘在那边好得不可思议，拥有非物理攻击能力的人总会很巧地事前被刷上一轮好感，哪怕是由罗没刷好感的对象……那也是被艾斯刷过了。
也许是因此，神威看到这副样子的由罗就非常不爽。由罗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遍体鳞伤，这件事让他十分不快。
碍于用手支撑阻止的雕像还锲而不舍地企图往前冲，神威暂且不动，站在与她相距二三米的地方，微微垂首俯视半跪的女海贼。
夜兔面无表情，对着由罗留给他看的头顶道：“……你在搞什么鬼？”
“说过‘不喜欢战斗’，结果却打得这么拼命是做什么？”神威沉着声音，语气听不出生气了的意思，平稳地像是仅仅在陈述事实，“说过‘擅长战斗’的笨蛋女人，战果只有这种程度吗？”
早在进入白鸟城前，神威就察觉到由罗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八成是生了什么大病还没恢复——甚至仍在病中也说不定。
这趟副本难度级别可能的确不低，然而由罗本来应该是远超过副本等级的挑战者，就算最高难度也能靠等级强行碾过去。奈何她的状况不好，生生把自身等级临时拉了下来，结果被坑了一身血。
那时顺应由罗的要求将她扔了上来，神威没觉得哪里不妥，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一丝懊恼。
如果不是那时候给了她单独行动的机会，就不会让她一个人搞成这样子了。
不过就算懊恼，再来一次神威的做法也不会变。懊恼归懊恼，自己的所作所为导致的结果没什么好后悔的，最多就是很想好好埋怨一番——针对由罗，针对自己。
神威越想越不爽，无意间释放出杀意。
杀气这玩意儿以前他是对由罗24小时不间断释放的，之后因为一系列因素，神威来到这边世界后并没有像过去那样习惯性地对由罗放杀气。
杀气释放方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作为承受方的由罗看见神威在自己眼前，却没有感觉到惯例的自带杀气背景，在记忆尚未复苏的时候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认识得久了还经常见面，其实也未必每次都要大打出手，杀气倒是每次见面都会放。十六岁之后神威朝由罗放杀气也是一种见面自行发作的条件反射，不一定是真的又动了杀意。
由罗对他贯彻所谓夜兔战斗本能的毛病早就习惯得不能再习惯，哪怕是滔天巨浪般的杀气都压根不当回事。
……
由罗习以为常，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千辛万苦闯过乱七八糟的机关，来到城堡顶层的萨波，一进来就看到由罗和神威，二人之间蔓延着诡异的气氛。
神威那明晃晃的杀气萨波在大门口都感觉到了，虽然光有杀气没有下手的意图，由罗也没有表态，萨波还是连忙冲过去，抽出背上的武器横在神威眼前。
“臭小子，你想干什么？！”
萨波冷着脸，水管直指神威。
虽然认识神威，知道他和由罗挺熟的，但萨波对这小子可没什么好印象。
萨波和神威并没有正面见过，对他的了解都从听由罗的抱怨和关于春雨第七师团团长的情报中得来。
简单来说，神威这个人把夜兔「宇宙最强战斗部族」的名号贯彻得很彻底。春雨第七师团团长好战的名声，随着神威年龄渐长在宇宙中传播得越来越广，到十八岁的时候虽不到全宇宙，至少整个银河系范围内都知道这只夜兔的凶残个性。
一旦碰上需要打一架解决的事情，十分的道理，普通人讲七分，一般的夜兔族讲三分，而神威一分都不会留。对手值得一战的话只要抓住开战的契机就绝不放过，天大的事情等先打完一架再说。
传闻存在夸大，不过和事实差不了太多。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萨波还是先插|进两人之间，把神威和由罗隔开，免得他一言不合就对由罗动手了。
“‘想干什么’？”被水管指着鼻子的神威眯了眯眼，“这话该我来问才对。”——怎么看都是突然冒出来的这家伙更莫名其妙吧。
萨波皱着眉，迅速分辨了一下神威有没有敌意，片刻后有些纠结地撤下水管。
“年轻人，杀气不要乱放。”萨波忍不住道。
“……杀了你哦！”神威扬了扬嘴角，杀气猛地集中到萨波身上，但没有真的攻击的意思。
“比起我，更应该关心你身后那个笨蛋吧。”
“就凭你还杀不了我……唔！”萨波回头看见鲜血淋漓的黑发姑娘，蹙眉在她跟前蹲下，“喂，由罗！”
见闻色感觉到由罗的‘气’确实微弱，但却还算稳定，真正看到由罗此刻的模样还是不禁被表象唬得一惊。
不是伤就是血，萨波下意识都有点不敢碰她，生怕碰到严重的伤处。
萨波喊了好几声，由罗才慢吞吞地有了回应。
“……萨波、桑？”
“是我。”萨波暂时松了口气，看来还有意识，“你怎么样？”
“还好。”由罗几乎是即答。
——好的，不怎么样。
飞快判断出这孩子又在逞强，萨波深感无奈。
“你的分寸呢？”
论乱来的程度由罗比不过路飞。别看这姑娘我行我素的样子，做起事来还挺靠谱。话是这么说，她真胡来起来，级别也是直追路飞的，教育环境所致，萨波没办法——他也没资格对由罗说教，哪怕在革命军的同伴眼里，由罗这孩子都比自家的参谋总长听话多了。
萨波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就这么挨打也不跑啊？”由罗的确和艾斯有点相似，但他可不记得这丫头连‘打不过都不知道战略撤退’都学了艾斯那德性啊。
由罗：“……”
萨波：“回话啊，意识还清醒吧？”
“……不爽。”由罗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啥？”
“心里很不爽，所以——”
糊满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因为音量微弱而模糊不清，但要表达的意思仍是通过一清二楚的咬字吐露出来。
萨波：“……”就为这个？！
神威：“果然是这样么。”
萨波唰地回头瞪向神威，颇感不可思议——为什么这小子一副早有预料还理所当然的表情？这种理由难道逻辑通顺吗！
这边三人在战斗场地磨叽地谈话，那边掉线的敌人终于不耐烦。神威撑住的雕像磕磕磕地往前推进，就夜兔的肢体力量而言还绰绰有余，落脚点的地板却支持不住碎裂。
神威踩在地上的双脚嘎嘣往下陷了一点，平衡被破坏，雕像找到突破口一般突地冲了过来！
早一步发现不对的萨波抱起由罗，跳出雕像冲刺的轨道，任由神威被雕像推着冲向墙壁。
神威被压成饼——这样的事没有发生，撞墙前神威踹了雕像一脚，强行变更前进方向，令雕像轰的一声撞到另一面去了。
飘浮在空中的罗特巴特并没有注意一脚踹开了以吨计数的雕像的年轻人，相比几乎没有声名的神威，萨波的脸引人注目得多了。
“革命军参谋总长居然大驾光临，真让人诚惶诚恐啊！”罗特巴特居高临下地朝萨波行了一礼，动作中毫无诚意的尊敬虚假无比。
萨波小心地将由罗放在没有碎石玻璃的地板上。少女安静地平躺着，因为不爽而找人打架结果受了多余伤势的任性行为休止，也不管还在什么情况下飞快地失去意识，睡着了。
神威走过来，拾起落在一旁的橘色牛仔帽放在由罗胸前，随后站到了萨波右侧相距一米的位置。
黑色礼帽的青年双眼从帽檐阴影中看向斜上方飘浮空中的男人，冷声道：“搞出这些事情的就是你吗？”
“正是。”罗特巴特用骄傲的嘴脸道。
拍卖会上，克比口中说出的这个男人的真正身份“收藏家”罗特巴特——本来只是一介海贼，却悄声无息地强占了一个国家八年之久。
固然这其中有芭雷特安逸过久而导致松懈的原因，然而芭雷特本身地理位置特殊，别说攻击，就是入境都很困难。这个海贼当年尚未从海上失踪的时候，也不过是第二线战场的海贼，远远比不上当初蒙骗德雷斯罗萨的七武海多弗朗明哥。
“真叫人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潜入芭雷特王宫的？”
“我……”
眼见萨波似乎有和敌方聊起来的意思，神威一点都不给面子地打断：“那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吧，能快点开始战斗吗？”
之前萨波刚到时不打断他的话是看在由罗的份儿上，现在可没有能让神威妥协的面子了。
“还是老样子这么好战啊，夜兔族的小子。”萨波无奈地瞥了眼神威，决定不计较。被噎了话的不是自己，一句好奇也就是随口客套一下的意思，不得到回答也无所谓。
其实神威说的也没错，八年前海贼从哪里潜入的问题对他们无关紧要。事情已经过去了，即便以后要再重新纠结一次安全隐患，那也是芭雷特人民的事情，与革命军和海贼无关。
“那么，可以开始了？”神威弯着眉眼问。
“你居然还问了。”萨波挑眉瞅了眼神威。这小子果然和之前相比有哪里变了吧，搁以前他可不会管别人的意见，想动手一早就自己出手了。
……
角落中，被所有人遗忘的克莱尔看着那两个不知其名的男人救下由罗，三言两语就将空中的罗特巴特气得吹胡子瞪眼。
城堡顶层大厅中的战斗，第一轮是克莱尔自己，战斗说是一边倒也不为过，即便再不甘心，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战斗力距离敌人太远；
第二轮是由罗，虽然之后因重伤无力反击而等同落败，在此之前由罗已给予罗特巴特不轻的负伤，倘若由罗以全盛的状态面对这场战斗，结果必然与此刻不同；
而现在开始第三轮，也是一边倒——败势向罗特巴特一边倒。
“————”
克莱尔目瞪口呆地注视这场战斗。
——漫天飞舞的雕像一个接一个碎裂。
忘记转头。
——礼帽风衣的男人一边破坏雕像，一边踩着掉落下来的雕像碎片向空中前进。
忘记眨眼。
——扎着麻花辫的年轻男人虽然先前说出武斗派的发言，同样大肆破坏着靠近周边的雕像，但实际却没有像另一人那样以接近敌人为目标，反而停留在原地一定范围内。
——直到雕像的数量减少到一定程度，没有多余的雕像趁机偷袭躺在地上沉睡的女人时，麻花辫少年才转了方向跟上去。
“你留在由罗身边不就好了……”萨波是无法理解战斗狂抢人头的执念，朝神威说着，随手用染着石油般漆黑色彩的水管抽向接近的雕像，“——好硬！！”
缠绕武装色霸气的水管撞上雕像表面，却没能将雕像击碎，反冲力震得萨波虎口一麻。
“这个材质还真够硬的……不过，”萨波随手一收水管，跃到雕像顶上观察了一下整体形状和结构，了然于胸。
万事万物皆有其“核”，萨波双臂缠绕上武装色，拳头击打在坚硬雕像的“核”处。
“龙之吐息！”
“核”被击碎，再稳固的构造也会溃塌，雕像因而碎裂瓦解。
虽被这块尤其硬的雕像绊住片刻，萨波本就领先神威不少，最后仍然先神威一步抓住罗特巴特，给了他的脑门猛烈一击。
如果罗特巴特不是在新世界混过习得霸气的海贼，没有用武装色防御就被萨波照脑袋来了这么一下，脑袋开花都是轻的。
把罗特巴特从空中打落至地面，萨波神威也相继落回地板。
“————”
克莱尔亲眼目睹仇人落败，几乎忘记呼吸。不仅为大仇得报，更为参加战斗的那两个男人。
虽说是二对一，但那两个人实在太过游刃有余了。即便战斗中除了满天飞溅的石块碎片没有其他壮丽的画面，也不能否认这场战斗的气势。
【我果然无法胜任守护者之职】
——她比任何一刻都要更为清晰地意识到。
认识到自己的弱小，身体力量上的，以及心灵的。
克莱尔闭上眼睛，浮现苦涩的笑容。不待凄苦的情绪蔓延至心房，罗特巴特的嘶吼声惊醒了她。
“我不会输——征服了这片该死的天空的我怎么可能会输？”罗特巴特喃喃自语，抬头却看到击败自己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除了衣角破损以外毫发无损。他不得不认清现实，然后不甘地怒吼：“既然我输了——你们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随着罗特巴特表现出垂死挣扎之意，整座城堡前所未有地猛烈震动起来。
由罗对城堡外墙的轰炸、顶层大厅中的战斗——此前的所有因素都没能让城堡震颤到这种地步。不单单震动，地板甚至开始向一侧倾斜！
萨波在摇晃的地板上稳住脚，抬头对上罗特巴特充满憎恨的残忍目光，突然意识到了他的垂死挣扎是什么。
“不好！”
……
轰隆隆——
“怎、怎么了？！”凯贝琪双耳惊慌地竖起。
“不知道！”爱娃大声道，握紧了双胞胎姐姐的手，“艾米，一定要抓紧我！”
“嗯！”人鱼缩进妹妹的臂弯中，微微点头。
凯贝琪：“欸欸欸也让我一起啦！”
……
轰隆隆——
“这是、！”克莱尔紧贴墙壁稳住身体，止不住地心慌。
……
异变刚开始的瞬间神威便掉转脚步往回跑，局面完全失控时，神威已到达由罗身边，握住身体浮空的女海贼的手臂，将其拉进怀里。
剧烈失重感袭向城中所有人——
白鸟城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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