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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情殇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这句佛偈,初听时曹昊还小,刚刚换牙的年纪,看着高坐在蒲团上的光头和尚,问那为一顿免费斋饭跪在地上听法会的老乞丐,‘大爹,那秃头叽里咕噜说的什么东西?’

  他记得大爹踹了他一脚,骂他那光头和尚是得道高僧,不能胡说。还告诉他那佛偈的意思,一个人前世要是做了什么孽事,这辈子就会有什么样的报应!

  曹昊还记得大爹当时还骂他,骂他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一出生就无父无母,跟着乞丐吃苦受罪!

  ‘无怪算命的都说你命苦,你这一辈子,注定求什么不得什么,悲苦无依!肯定就是因为你这杂种上辈子造了太多的孽!’

  多年以后,每每夜深人静时,曹昊站在明珠宫的朱红宫门外,看着偌大的明珠宫,时常心痛。一语成谶,他这一生,只求了一个苍彦雅,却注定求而不得……

  初识苍彦雅,她才六岁,肥嘟嘟的脸颊,圆圆的眼睛,扎着花苞髻。

  六岁,小小软软,端坐在宽大的金钱蟒铺垫华椅上,垂着一双小短腿,会命他给她讲故事听;夜晚怕黑,会让他给她唱歌;调皮捣蛋闯了祸,会躲进被褥里不敢出来,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闷声闷气问他,能不能去替她顶罪;

  她的纯真无暇,无忧无虑,像是一轮太阳,照亮了曹昊的阴暗世界。在他浑浊冰冷的心里暖出一片净土,那块地方,只住着一个叫苍彦雅的小人儿。

  他看着她,从一个软软圆圆的小团子,长至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心内情愫悄生,曹昊却从未敢生出过非分之想。

  她的高贵,他的卑微,云泥之别……

  曹昊此生最痛,是皇城西郊那晚的别离,即使明知今生不复相见,他依然要送走他的心上人,依然要守着君臣之礼,即使他的公主哭着让他留下,他依然要走!

  漓洲美吗?曹昊从不觉得,这里山水再美,繁花再绚烂,在他眼里,终比不上琥越。他的心,搁在了琥越皇城,搁在了琥越皇城的明珠宫。

  没有人知道,玄天观后山他看见苍彦雅出现时的狂喜;没有人知道,他吻她时的心痛不舍,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勇气,余生太长,能不能让我多看你一眼?……他的公主,他的心上人。

  卖身韩家,曹昊手上沾了太多的血,却从未害怕,只是午夜梦回时常失落,大爹去了阎王殿,判官会怎么判呢?会不会因为他收养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大恶人,还要判他来世受苦?不得温饱?

  他这一生,心中挂念无非两人。一个,阴阳两隔,早化为一抔黄土,随风飘去;一个,尊卑有别,如同天上骄阳,一生仰望。

  苍彦雅及笄,曹昊赠了一根发簪做及笄礼,断了两截;那年,他是韩家暗卫的身份浮出水面;那年,祈辰玉作为新科状元、朝中新贵出现在苍彦雅的视线内;那年,曹昊被逐出明珠宫。

  那年,曹昊心死。

  ——

  薄纱轻衣,秋水剪瞳,女子手提镂花木盒,木盒里面搁着青瓦药罐,煨着炭火,靠近可闻着淡淡药香。

  越过花障,行至溪旁,迎面走来一白衣男子,挺拔身姿,气度不凡,行礼,“公主。”

  女子冷眸,不做言语,抬脚欲走。

  男子上前一步,从袖笼中掏出一个陶瓷娃娃,眉眼与女子十分相似,以拳抵唇清了清嗓,“这个陶瓷娃娃是微臣偶然间在山下看到的,想着公主喜欢,便做了一个。”

  “滚开!”他挡了去路,女子冷声道。

  男子脸色一变,大掌渐渐收紧,清俊面庞聚了两分阴戾,看着她手提的药罐冷笑,她对他这样不理不睬,是为了那个男人吗?

  两人僵持,忽听一声轻唤,“小雅。”

  来人面遮轻纱,长裙裹身,怀抱一折耳小猫,眉眼温柔。苍彦雅行过去,轻轻唤了一声:“三嫂。”

  以寻淡淡与男子寒暄,将苍彦雅手中木盒接过,拉着她道:“走吧。”

  二人离开,男子掌间用力,陶瓷娃娃捏了碎裂,瓷片锋利,割开皮肉,猩红滴落。

  穿过几道石门,行至一处院落,院门紧闭,重兵把守。

  苍彦雅亮了令牌,士兵方放了进院,至于以寻,被拦在院外,苍彦雅咬牙,独自进了院内。

  推门而入,屋内一桌一榻,一凳一铺,再无其他,简陋不堪。屋内有淡淡的血腥味,苍彦雅小心从药罐中倒出黑苦药汁。

  床上的人眼眸紧闭,魁梧的身子几乎占满了整个床榻,麦色的肌肤,唇间发白。

  纤长十指小心解开男子里衣,右臂斩断,空荡荡的一截,残缺不全,触目惊心。宽阔胸膛早已被纱布缠满,渗着许多猩红。

  小心替他敷了药,阖上里衣。素手贴了贴瓷碗,不冷不热,白瓷汤匙盛着黑苦,凑到他唇边。

  曹昊的面庞与清秀俊美四字无关,豹头环眼,虎背熊腰,全然的孔武有力,刚强冷毅。

  苍彦雅却从没有见过他这样虚弱,脸色如蜡纸一般,鼻头一涩,眼角滚出泪来。祈辰玉射出的每一箭都直中要害,加之右臂之伤。

  如果不是她星夜兼程及时赶到玄天观,求观主澜泽相救,他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

  昏沉中听她哭了,抽抽噎噎,曹昊心痛,紧阖的眼睑微动,却终未转醒,口中嚅喏。

  “……公主……公主……公主……”

  他梦中低唤,沙哑中带着柔软,苍彦雅心下一颤。

  ——

  以寻本有意进院内探望的,却不料院外戒备森严,即使她以荆王妃的身份,没有荆王令牌,也不准入内。

  毕竟这个院子里面禁锢的不是旁人,可是曹昊,苍渊的第一勇士,虽是身负重伤,却也不容小觑!

  无法,只得抱着折耳小猫原路折返。

  玄天观的景色如画,山巅俯瞰,瀑布清泉。以寻抚了抚小腹,澜泽说她的胎息微弱,随时都有滑胎的可能,要她多修养,心情要尽量愉悦。

  深呼吸,满肚腹的清香,以寻莞尔,既然出来了,不如借此散散心,扫扫多日来的沉闷。

  顺着石子路漫无目的的走着,穿过花障重重,隐约听见有人走过来。

  “……你无事多出来散散心,长久闷在屋里,对身子不好。”

  “……近日心口绞痛,越发惫懒了……咳咳”

  辩出来人,以寻心下一颤,匆忙要躲,却已经是来不及了。花障那头走出一对男女,风姿非凡,并肩而行,郎才女貌。

  三人正面遇上,以寻避无可避,苦笑,略略扫了一眼男子,他一身玄色长袍,身姿挺拔,揽着身旁娇弱女子。

  三人相遇,韩若依率先开口,“姐姐若是无事,不如一起走走吧。”

  他的眸,紧紧盯着她,眸深似潭,以寻不懂,错开视线,“不必了。”

  只一句,转身离开,只是背后那紧扣着她的眸光越发灼热,以寻心下暗忖,原本想着出来散心,却不想到成了堵心了……

  算了,以后不来这里了。四下阳光正好,以寻摇了摇头,甩了心内沉重,让自己不要想他。浅浅勾唇,她此刻最重要的是安心养胎,保持心情愉悦。

  出了花障,以寻抱着折耳小猫慢慢踱着,窝在她怀里打盹的折耳小猫喵呜醒来。以寻勾唇,弯腰放下它。

  折耳小猫四爪着地,抖了抖身子,在以寻小腿上蹭了蹭,俨然还是要抱。

  以寻见它这样,有意逗它,用脚尖挑了它的白软肚子,轻轻踢了出去,看它圆溜溜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好远,逗得她咯咯直笑。

  再要过去抱它,却见它小脑袋一转,直溜溜的跑了。以寻无奈,不大的小猫儿,还挺有脾气,忙追了过去。

  方追出不过几步,便见折耳小猫在一双描金勾纹朝靴旁蹲下,玄色袍角描着繁复花纹,垂在朝靴旁。以寻一怔,沿着玄色袍角向上望,同色腰带,系着一块白玉玦。棱角分明的下颔,薄唇,凤眸。

  他弯腰将折耳小猫抱在怀里,指尖修长,抚着折耳小猫的软毛,抬眸看她。

  以寻咬唇,他怎么来了?不是在陪那个女子散心吗?微微福了福身,“小易不懂事,冲撞了荆王,以寻代它赔罪,还请荆王把它还给我吧。”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与她无关,总不会是专程来寻她的。

  苍彦易皱眉看她,方才的笑意盈盈,此刻的冷若冰霜,她对他,太过冷漠。

  见她上前,苍彦易探手扣住玉腕,“身子可好些了?孩子可好?”

  谈及孩子,以寻脸色一沉,小心护着小腹,“回琥越后我会向皇上求和离的,我的孩子日后不会冠皇家名号,不会入苍渊宗庙,他不会抢任何人的任何东西。”

  他当日不肯给她子息,无非是因为纪家的权势,如今她自求离去,只求她的孩子一条生路。

  她的防备,苍彦易咬牙,纪以寻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听不懂他的话吗?“不可能!本王的子嗣不能流落在外!”

  以寻一怔,言下之意,是不同意了?竭力抑制身子的颤抖,“那你就不要逼我!苍彦易!如果你胆敢动我和孩子一根汗毛,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苍彦易冷笑,猛然将她拉近!

  “爷!”井尧开口,苍彦易一滞,“王妃的身子不同往日了。”

  一句话,浇了苍彦易心头怒火。感觉他禁锢的力道松了,以寻忙挣扎开退后数步。

  “苍彦易,我已经送信至纪家,纪家的十万铁骑已经在边陲蓄势待发,大哥也在赶往漓洲的路上。如果,这期间我和孩子真有什么意外,你不要后悔!”

  怒火息了,眸色渐渐清明,苍彦易这才看清她眸内强撑的坚强,她是在害怕他,害怕他伤害她的孩子,所以防备。

  抿唇,将怀中折耳小猫递于她。以寻没接,转身离开。

  她太过紧张了,抑制不了身子的颤动,方走两步,小腹骤然一痛,瘫软在墙边。

  苍彦易瞳眸一缩,忙上前扶她,却被她推开,“别碰我!”

  眉眼发白,井尧见她神情不对,再往地上一扫,竟是见红了!

  “爷!”

  苍彦易沉眸,再要抱她,她却抗拒的厉害,他不敢强扭她,咬牙,“纪以寻!”

  “你滚开!”小腹的剧痛,以寻虚脱,眼泪滚出眼眶,“我不相信你……”

  一句话,苍彦易心痛,大掌将她双手扣住,抱在怀里,“本王带你去找澜泽,会没事的。”

  意识渐渐模糊,唇瓣湿软,以寻总觉得他在吻她,好温柔,耳畔轻声:“以寻,会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心下一痛,她又在做梦了,不会的,他不要她,不要她的孩子……

  ——

  昏昏沉沉,腕间一凉,蹙眉,以寻缓缓睁眼。却见朦朦纱帐外,女子长发及腰,乌发间的只缀了一珍珠。“体亏气乏,肝火虚弱,神气郁结,从而导致胎气不稳。”见她醒了,女子莞尔,“多多修养,切记不可多思多虑,将养得当,或许这孩子还能保得住。”

  以寻颔首,“谢谢。”

  帐外,她似以往替她把脉,只不过这次,她一身女儿装,清秀别致,素手搭在她腕间,指甲圆润金莹。

  “百……”名字溜至嘴边,以寻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女子是韩若依。而百清这个人,不过是苍彦易为了接韩若依入府而一手捏造的假身份罢了。

  “姐姐想要说什么?”见她话至嘴边,韩若依开口问她。

  “你不必喊我姐姐。”

  韩若依一怔。

  见她怔忪,以寻苦笑,“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按年龄,你比我略长些,姐姐这一称谓以寻担当不起。……更何况我与他之间,已是结束了,日后你我更不可能以姐妹相称。”

  “其实……你大可不必与彦易决裂的,虽然那晚他选择了救我,但你却不知……”

  “可以不说吗?”以寻阖眸,她或许错过了许多,但是苍彦易一次次的抛弃却是事实,那种被抛弃在深渊的滋味,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懂,“我不想听。”

  韩若依止声。

  两厢无话,一室静默,韩若依起身欲要离开。

  “姑娘如果不介意……”以寻卧在榻上,轻道:“可以告诉我一些你和阿易之间的事吗?”

  一声阿易,韩若依一滞,苦笑,或许纪以寻自己没有察觉,她的一声阿易,唤的好温柔,即使决绝要离开,苍彦易也永远是她的阿易,是无人可替的存在…

  怎么办?她怕纪以寻这样的温柔……

  睫毛颤动,以寻无奈,即使心死,即使失望,却还是想要知道,苍彦易对待韩若依,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我和彦易自小一起长大,并谈不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姑母疼我,儿时我一年中便有大半年都是在正阳宫住着的,我和众皇子一起在皇家书院读书习字,一起玩耍,我自小体弱多病,彦易总是很照顾我。”韩若依淡道,嘴角勾起一丝甜意,“记得有一次他带我去梅林玩雪,我突然发了病,险些丢了性命,他便发誓长大后会替我治好这病……并且娶我。”

  以寻苦笑,原来,两人儿时就已经彼此定了心意。

  “其实,彦易儿时是个活泼乖巧的孩子,并不是这样冷酷阴沉的。只是德妃娘娘病逝之后,他将自己关在德妃寝房内整整一月,谁也不准靠近,再出来时整个人就都变了……入朝理事,挟揽政权,拒人以千里之外。”

  韩若依垂眸,“但是万幸,他对所有人都变得冰冷无情,却唯独对我,一如既往。”

  以寻轻道:“或许……是因为你在他心中的不同吧。”

  韩若依暗暗吸了一口气,莞尔道:“彦易待我一直无微不至。宫变之后,更力排众议,保我韩氏全族性命;即使我身患不治之症,却也千方百计为我寻药问医……”

  心下底揪痛,以寻终于明白,苍彦易的心中,韩若依的份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年时许诺的妻子,宁肯留着韩家这个巨大隐患,也不愿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她于他,是心中挚爱吧?所以,才会这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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