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一次醒来
周宣王十九年春，天子逝，其侄晏乔代立，即君位。
“……雪中寻魂，形销骨立，恁今昔佳偶不成双。”
……
“抱月楼，抱月楼，月离东山，蚀骨渊，蚀骨渊，乱草荆棘，抛却君王身，过往荣辱皆为空，恍如幻梦，徒留生者度故人心。”
……
“娘，戏台子上在唱什么？”
女子沉默许久，眼含泪光：“是女天子和……玄王。”
孩子忙问：“那个很好的女天子？她怎么了吗？”
“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比北荒还要远？”
“比北荒还要远。”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又为什么不回来？”
“好了，小孩子家家，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夜晚，散场的人潮里，一位俊朗却颓然的公子提着一盏精致的灯，他低声呢喃：“芳魂何日归？”
“我不是出车祸了吗……没死？”
宋若华坐起来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睡的地方不是什么医院病床，而是一副冰棺。
所在的房间里有八面墙，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些颇具神异的符文。几道窗户紧闭，身下冰棺四角连接着贴满符咒的铁链，另一端从墙壁上开出的洞里延伸了出去。
房间里不见阳光，只墙上几盏油灯照明，根本找不到出去的通道，场面有些惊悚。
等等，我明明头发才过肩，皮肤也没这么白啊？
宋若华仔细检查完身体，不由产生了一个猜测：莫非我车祸之后穿越了？
大概是这具身体躺的时间太久，宋若华行动间十分困难，她几步踉跄到了最近的窗户边，用力地拍了拍，沙哑地喊了一声：“有人吗？喂，有人吗？”
许久，无人应答。
窗户非常牢固无法打开，宋若华仍是不放弃地喊道：“有人吗？来开门呐，我醒了！”
又过了大半晌，仍然不见人，宋若华踢了一下墙，心下暗自嘀咕：“难道我这么倒霉，穿越到一个被囚禁的人身上！”
宋若华倚坐在墙边喘了口气，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这具身体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身上发生过什么故事，为何会在这里？一边间或扬声呼唤。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是很可怕的事情，宋若华便微微闭眼默数着自己的心跳。
到三百五十时，她意识开始陷入迟钝，即将沉睡之际，凝滞的空气抖动了一下。
宋若华似有所觉，睁眼一瞧，一道浅蓝流光闪现幻化出一个人。
饶是已经猜测到这个世界或许有些奇异，宋若华仍是被这大变活人的一幕吓了一跳，只是她面上不显，依旧强作镇定。
面前青年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身姿挺拔，好似一株临风玉树，样式特别黑白相间的衣衫有股子道袍的意蕴在其中，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出尘飘逸，隐约透着些许清贵。
若说体态气度已然是出类拔萃，他的脸庞更是惊为天人。
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鼻梁高挺，无一处不完美，刀削斧砍这个词简直像是特地为他量身打造，在烛光摇曳下，整个人混似美玉生晕，俊朗得出奇。
便是天上神人也不过如此了吧？不过这位神仙，未免太瘦，气质颓然，给人一种竭力强压疲惫之感。
不清楚情况的宋若华并未贸然开口，那人竟然也一言不发，在她面前蹲下。
宋若华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男子愣了一下，缓缓开了尊口：“起来吧。”
宋若华脑海中瞬间出一个曾经意外看到的梗：诸天万界都在说中国话。
真是奇也怪哉？
多想无益，她站起来将心思放在了应对眼前人上，此人当和原身是旧相识，暂且不宜露出破绽来。
男子往她脚上瞥了一眼，嘴唇微抿，右手一挥，宋若华身上便多了一身衣服，就连鞋袜也不曾落下。
“不成体统。”
这更像是一句表示我没在关心你的嘴硬。
宋若华思忖间，给出一个自认不会错的回答：“谢谢。”
对方脸色有一瞬间极为难看，但转瞬恢复正常。宋若华心下一个咯噔，这是怎么个意思？
“你在跟我置气？”
情侣闹别扭？
宋若华模仿自己曾经恋爱中的室友道：“没有，我哪儿敢。”
“你胆大包天，还有什么不敢？”
“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你认为我应该什么态度？”
“你凶我？”
对方气极反笑：“我哪儿敢？”
宋若华可怜兮兮地道：“你分明就有。”
对方别过脸去：“你少来这一套。”
宋若华换了个法子试探：“我要出去，你放我出去。”
对方语气决然，“你休想。”
这该怎么演下去？
是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还是爱而不得的病娇囚禁心上人的血腥爱情故事？
“你能关我一时，可关不了我一辈子。”
他并不接茬，宋若华再接再厉：“纵然你关得住我的人，也关不住我的心。”
男子猛然转身，双手捏住她的肩膀：“宋若华，你还有心吗？我费尽千辛万苦将你复活，你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离开我？”
原身竟跟我同名同姓，而且已经死了？
这座塔是用作复活，不是搞什么囚禁，难怪这么诡异。
“我……我……”宋若华决定祭出渣女名言，“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又没逼你。”
“是”，对方眼尾似乎都有些发红，“自始自终，一切都是我林清皓心甘情愿的。”
原来他叫林清皓？
宋若华看他这个样子心有惴惴，没有再开口说话，心里却飞快地想着怎么套出更多信息来。
“你在想什么？”
宋若华抬眼望他，很奇怪的她读懂了对方这句话更深一层的含义：“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无可奉告。”
林清皓沉默了一下，问：“我们平心静气地聊聊好吗？”
宋若华硬撑着继续演：“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四目相对，林清皓神情透露出些许请求的意味：“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三年来，这个疑问折磨得我日夜不能安宁。”
一无所知的宋若华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遂微微转过脸看向旁边，显示出抗拒的神态。
对方彻底沉默下来，像是自语般的道：“连一个答案也不肯给我吗？”
宋若华沉吟片刻，道：“要是我心情好了，也不是不可以，这塔里头又黑又冷我不喜欢呆，我要出去。”
林清皓有些犹疑，到底还是点了头：“好。”
宋若华满意点头，拢了拢长头发：“我梳个头发再走。”
“外面等你”，递了一把梳子给她，对方便消失在原地。
宋若华随意编了两个马尾垂下来，然后对着空气道：“好了。”
下一瞬，一道奇异的力量围绕在她周围，一小阵眩晕之感过后，她便已经出现在了一座雪峰之上。
此时外面正直傍晚，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对方苍白的脸在霞光中白皙逾恒，像是与周遭冰雪融为一片。
男子看她的眼神却很不对，宋若华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好像透过她身上的打扮想起了什么往事，控诉、委屈中夹杂着一丝质疑。
宋若华不否认自己平时的确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可她却从来没有这样细致地体察过一个人的眼神和心情，仿佛这已经成为她的本能，莫非还是原身的影响吗？
她迟疑的开口问：“怎么？”
对方伸手捏住她一只马尾辫，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见她始终迷茫懵懂的眼神，竟自嘲般笑了一下：“你总是懂得如何让我心软，我如今可不会受你骗了。”
“是吗？”宋若华反问了一句，然后呵呵笑道，“你少自作多情。”
男子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但没有说话。他动手撑开一把素白纸伞，其上画有一幅水乡美景，笔触温柔令人见之便生向往之情。
宋若华感觉有些眼熟，多瞧了几眼。
男子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明明看起来有些不自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宋若华回眸望了一眼背后高塔，那是一座黑漆漆的九层八角塔，每一层窗户两边都挂着琉璃灯，在风雪中微微摇曳煞是好看。
连绵起伏的雪山中大片黑砖白瓦的端肃庄严建筑成片聚集，四处俱有亭台楼阁林立，山峰间俱是以飞虹桥相连，站在上面可见漂浮的祥云、悬挂山壁上的瀑布、飞舞的仙鹤、造型奇特的怪石和青松……处处是一派仙家景象，显然此地定是一所不凡的洞天福地。
宋若华紧了紧身上貂裘，看着边上衣袂飘飘的人，心生艳羡。
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像是广场的地方，终于见着了旁人，这些人也穿着黑白相间的衣袍，背后绣着一轮太极八卦图，只是精致程度远远比前面的男人差得远。
那些人看见宋若华，个个脸色古怪，跟见了鬼一样。宋若华心下狐疑，是因为原身做过什么事，还是死而复生在这个修仙世界看来也很玄幻？
“拜见王上。”
“见过王上。”
……
那些人显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若华，只得装作看不见，恭谨地朝前面的男人行礼。
宋若华有些意外，早猜到这神仙似的人物果不是寻常人，但真没想到还是个一国之君？这些人便是称呼他一声宗主，也比王上更符合画风啊？还真是更好奇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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