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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脉象


  这一番舍近求远,路程是原路的三四倍,须穿过五六个村庄,由西向北绕行大半圈,加上雪厚风逆,到午时过半,两人才返回梅林堡。

  陆晓棠和云遐娘、楚云迩三人,正在瀛棠苑南老榆树下向南焦急瞭望,忽听北边传来马蹄声,连忙抢步迎上,协助两个僵直的冰人下了马来,又一径抱扶着进了院屋。

  沈瀛和云遐从早起便水米未进,如此冻饿交迫下,牙关紧咬,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云遐娘慌得一叠声念阿弥陀佛,和陆晓棠一番极速行动,把两人外面冷衣雪靴除去,暂也顾不得男女之避,将两人放到热炕上,各自盖了棉被一东一西焐将起来。

  陆晓棠急急为两人搓手搓脸,云遐娘速速去揉两双冻脚。云迩则在地上听候调用,端取东西。

  炉焰势旺,火炕热暖,多半个时辰后,沈瀛和云遐方渐渐从僵冷中恢复过来。

  陆晓棠和云遐娘仍旧在旁心疼个不住,一边忙忙盛了饭菜,将热的米粥姜汤端来给两人喝下。又过一个时辰,云遐已经完全无碍,下了炕照常生龙活虎。

  沈瀛终究是单薄女儿身,外寒虽解,却仍旧蜷缩在被窝里瑟瑟不停,连连战栗。一碗姜汤差点被抖得泼洒出去,只好由母亲取勺喂送下去。

  沈松言听云遐讲完这半天的经过,又是心疼又是赞赏,竖了拇指道:“知道这样的事情交给你俩去办,必定稳妥,云遐周到冷静,瀛瀛谨慎伶俐,两人打小就合套,果然没错。你俩这一趟可真立了大功。”

  看着女儿素日粉润清秀的脸庞,此时仍旧苍白如纸,不由心疼这丫头的忍耐坚持,“不想今日风雪又起,遇见意外阻碍耽误时辰,所幸不是官府追兵。先喝过姜汤,吃些粥饭,一会你楚伯出诊回来,再给开个驱寒固本的好方子,煎药服用就是。”

  沈瀛和云遐清早奉命走后,经过沈松言和楚之麒的一番精心诊护,那受伤缁衣人渐渐转安,朦胧苏醒过来喂他一碗粥饭,仍旧昏昏睡去。

  多年不见汉人衣冠装束,瞧着眼前男子束发插簪的熟悉样貌,二人心中都不禁既惊又喜,感慨惭愧,料得此人必是一位汉家反清志士,不由庆幸今日此人正好落到自家门前,才有缘将其救下。

  两人心中激动,迫切想知晓黑衣人身份,如何受伤等等,不免热切守候,仔细看护,一心只等其醒转,又几番商议接下来如何妥善安置,精心调治,几乎忘了此事何等危险,还有茫茫大雪中沈瀛和云遐的饥寒安危。

  待云遐说到沈瀛急中生智,用雪地捕黄耗的托词瞒混过两个陌生人时,几个大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也就是这瀛丫头能想得出来,这雪天雪地的,谁家不是闭户不出,围炉取暖,想要编个稍合情理的由头搪塞过去,还真是难。”

  “还有什么麦芽麦根的,随口编得也怪巧,”云遐娘笑着给沈瀛喂进一口热粥,“真真是鬼灵的丫头,从小一身淘气精怪的本事,今儿是真派上了用场。”

  “婶娘,不是麦芽麦根,是柳芽柳根!”沈瀛一边咽下热粥,还不忘纠正道。

  “她还趁机占我便宜,说是我姐,哼哼,”云遐十分嫌弃弟弟这个不实身份,“好歹我也比你早出生一个时辰,说是我妹妹多好。”

  “我猜那两个挡路寻事的家伙,也会觉得我是姐姐才更靠谱些,”沈瀛打起精神笑着,“要是说成妹妹,估计还要被他们盘问半日。”

  “什么话,还真以为你有那么显著的姐姐样儿啊!”云遐一脸不服,“那是我为了默契配合你的行动,才装得像个小跟班儿,”

  “刚有点精神头儿,又开始拌嘴玩儿,”云遐娘瞅着两人笑道,“也只有刚才冻得说不出话,才能相敬如宾一小会儿”。

  “我在想,如果咱那时语塞答不上来,或者,”云遐恢复了精神,又开始了他善于琢磨的习惯,“干脆不理他们的茬直接走掉,后面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送官府是肯定不会了,明明那紫袍子,哦,叫夏拂虞的,想躲官府还来不及,”沈瀛吃完云遐娘喂下的一碗热粥,腹内稍稍舒服了些,也对这个问题好奇起来,“他们都带了剑,难道还真会大动干戈紧追不放?”

  说到这里两人才想起要把紫衣少年斗笠隐藏束发的奇事告诉大家。

  几人闻言俱是啧啧称奇,沈松言一时也解不出此中情由,正要详问种种细节,这时云遐娘忽然连说几声不好,“瀛丫头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只是外寒身冷这么简单,单只用热炕姜汤这些,只怕不行。”

  沈瀛始终面色苍白,寒颤不停,让陆晓棠的心也早已绷紧。十几年来,她还从没见过女儿如此模样,就像是寒风中那片不停抖动的海棠叶子,似乎无法停下这生生不息的寒颤。

  待要诊脉定夺病情,偏楚之麒却不在,云遐娘焦急,“瀛丫头这样,云遐他爹还不回来,我叫云迩去找他回来!”

  “楚大哥给那位黑衣兄弟细心医治了半个上午,还没吃早饭也没歇息,水根娘急急跑来,说水根奶奶的咳喘老病又犯了,水根爹带着水根连夜去了宣府镇给东家送茶,家里没个人,楚大哥就急忙赶去了。这半天已经好几拨人来找过他,”陆晓棠强自镇定着安慰云遐娘,“都是急等他医治的病人,怎么好让大哥丢下哪一个。瀛瀛只是冷得厉害,肚子不舒服,等等无妨,再喝些姜汤和热粥热水发汗试试。”

  又一轮汤水灌服下去,不断加柴笼火烧炕,挨到掌灯时分,沈瀛终于出了一层薄汗,渐渐止住寒战,脸色却依旧苍白,团了身子不肯舒展开来。

  “娘,婶儿,这样的入骨寒气,只靠喝姜汤焐热炕,恐怕不能真正管用,”云迩出去转了大半个堡找到父亲,说明家中情况后,又快速跑回来,在地上一直悄悄观察着沈瀛的气色变化,“瀛瀛,一会我爹回来给你诊脉,哪里不舒服不好都只管说出来,那样我爹才好开出标本兼治的方子,记住千万不要忍,更不要怕麻烦谁。”

  深知沈瀛素日性情的云迩,对她颇有些不放心。

  从小跟随父亲广习医书医典,常常接触并揣摩各色病症,父亲也一手亲传自家医道,加上天资颖悟,云迩其实已经深通医理,只是还未得父亲允准正式替人诊病。

  沈瀛抱被道:“不要紧的,楚伯和我爹他们都一直很忙呢,我只是身上冷,炕烧得这么热,炉火也旺,刚又喝了一回姜汤和粥,再过会儿自然就好了。”

  “你是女孩子,哪能这么随便对待自己,”云迩一脸无奈,“就怕你不当回事,我才说这话。”

  “楚伯父的医术对付我这点状况,自然是小事一桩,才不用担心呢。”身上阵阵来去的不适,沈瀛虽嘀咕不清是哪种,却相信楚伯父定会为她药到病除,“我听云迩哥的,十分当回事,有一说一,绝不忍着就是啦!”

  戌时已过,楚之麒终于踏雪回来。诊过沈瀛的脉,详细问明一行过程后,楚之麒眉头紧锁,半晌无话。少时出了沈瀛的房门,方沉声对陆晓棠道:“弟妹你可知,瀛丫头这几日是否正当月信之日?”

  陆晓棠迟疑片刻方记起,女儿似是该当这两日入月,慌忙道:“没错,好像就是这两日的事,今日应该还没进月事,”此时陆晓棠方恍然,女儿何以如此畏寒不止,不禁跌足自责糊涂,心也顿时紧紧绷住,“大哥,难道,瀛瀛今日所受大寒借着月信来日伤重了?”

  楚之麒跺脚道:“你们两口子真是糊涂!怎么能让这样特殊日子的瀛瀛去吃这趟寒冻!她哪里吃得消啊,这会酿出大病的!”

  “咋就没想到这个!”陆晓棠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早已失色大惊急道,“她爹只是让瀛瀛和云遐趁着清早无人,去清理黑衣兄弟留下的血迹,当时只顾心急,没想到孩子们会在外面待这么久……”

  “瀛瀛这丫头就没吭一声,自己要来月事?晓棠和松言在情急之下哪里就想得到这个?更想不到他俩又遇见难缠之人,还顶着北风绕远路回来……”云遐娘也被丈夫的话吓住,急得满地乱转,“现在怎么办,云遐他爹,只能指望你了,从姑苏到这里,这么多年人人都说你医术高明,你可得给孩子想办法呀!”

  “如果仅仅是素常的寒气侵入,这一番驱寒保暖的法子已经足够转暖,恢复血气了。从瀛瀛方才的脉象上看,有阴寒侵入肌骨深处的迹象,”楚之麒面色凝重道,“瀛瀛是我从小看着长大,体质虽不算十分强,但一向也并不孱弱,算是能耐能抗的,平日也极少生病,若是依往日,这场寒冻最多引个发烧咳嗽腹痛之类,驱寒扶正疏风祛湿就好。”

  陆晓棠的心紧紧绷着,云遐娘直直盯着丈夫的眼,两人都在担心后面的话语转折。

  楚之麒一声叹息:“可今天这番深寒极冻,恰逢月信之期将至,你们自然知道,此时女子抵抗力极弱,最是经不得寒冷,莫说从清早到午后都置身于冰雪寒风里,便是一个时辰,也足以伤内。再加上雪地湿重,山阴邪盛,寒毒湿邪一齐侵入骨血,轻则引起月事紊乱,腹痛闭经,终身宫寒畏冷,重了,可是会要了瀛瀛命的!”

  陆晓棠在呆立的这一时刻,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心痛,一向处变不惊遇事不乱的性子,即使在家破人散祸难临头时候,也有张有弛不曾大乱方寸,此时却被女儿的这一番吉凶难测戳到心肺深处,再也不能心平,默然片刻,方颤声道:“大哥看瀛瀛脉象,现下是轻还是重?”

  楚之麒双眉紧锁,叹气道:“这一趟冰天雪地滞留如此之久,山北极阴,地上湿重,再加逆风驰马,怎么可能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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