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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君篇 六


  湖面上又起雾了,袅袅雾气自水面而起,侵入岸边林中,远处暖黄色红日像个害羞的孩子,一直躲在云雾后面,久久不肯露出脸来。

  放眼望去,湖光山色,好一处人间仙境。

  岸边凉亭中,幔帐随风而动。婉君斜靠在软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风景变幻。

  她住到这儿来已半月有余,身体基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她的精神状态却依然低迷,每日大半时间都处在睡眠状态,姜五郎派了十几个家仆和婢女,日夜不停,轮番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好在这处别院依山傍水,风景极佳,又在幽僻之处,也正和了她的心意。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她都爱坐在这儿,盯着湖面和远山,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波澜不惊的心底才会激起一点涟漪。

  姜五郎每日下朝后就会到这里来看她。不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过去的半个月,他都只是站在对岸,远远地看着她。今天,他本来如往常一样,站在远处,看着婉君斜靠在软榻上发呆。正出神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少将军,婉君姑娘请您过去。”是婉君现在的贴身丫鬟。

  他的脚步止在距她丈许的地方。

  婉君的身子动了动,她想起来,却又力不从心,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就要倒下。

  五郎的手骤然握紧,脚下却纹丝不动。还是一旁的丫鬟眼尖,赶紧上去扶住她。

  她脚步缓慢,一步步向他逼近。

  那一刻,姜五郎有种幻觉,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根本就不是陶婉君,他印象中的陶家大小姐嚣张跋扈,个性张扬,哪是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精神颓靡的人。

  他知道那件事情对她打击很大,可眼下两个月过去,贼人已经伏法,足以告慰陶家上下。她却还是走不出来。

  婉君从帷幔的阴影里走出,夕阳撒在发白的脸上,她扯起嘴角。

  明明是个笑容,他却感觉到了逼人的寒意。

  “你找我?”五郎恢复镇静,看着她说。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莞尔一笑,“今天是我的生辰。”

  五郎愣住。

  别院正厅内,五郎和婉君相对而坐,他们中间的桌子上摆了几碟小菜。

  外面天色已黑,屋内烛火摇曳。

  屏退了下人,婉君给五郎和自己各斟上酒。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已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

  他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又默默放下。

  “这么点酒,我还是没问题的。”她已看透他的心思,笑着说。

  五郎莞尔,“你身体还未痊愈,还是不要喝的好。”

  她瞬间就不动了,只痴痴地看着他。

  他很少笑,在人前从来一张冰块脸,喜怒不形于色。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有人说,很少笑的人,笑起来会很好看。

  的确是这样的,他这一笑,几乎让她放下了心中所有防御。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将他留下来的真正目的了。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五郎你。”她端起酒杯。

  他看向她,目光深邃。

  婉君的眼里有东西一点点亮起来,“如果陶家没有被灭门,如果我还是那个被众人惯着的陶家大小姐,我还有没有机会坐在这里?”

  五郎的脸色变了变,躲开她犀利的目光。

  她注意到他的变化,还没等他开口,便将话头抢了过去,“你不用说什么,我已经明白了。我现在只要一句话,请你想好了回答。”

  摇曳的烛光下,眼前的人明明还是脸色苍白,但言辞之间,却仿佛又切换到了过去那个张扬的陶婉君身上。

  烛火在她漆黑的眸子里晃动,像一簇火苗,混乱一如她此刻的心。

  她看着眼前人熟悉的脸,良久,深吸一口气。

  “你爱我吗?”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瞬间,一切都凝固了。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响在耳畔,仿佛产生了幻觉,她的脸在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东西——烈火与寒冰,在她幽深的眸子里激烈地变换。

  “不爱。”

  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疑。

  她的身体颓然垮下,仿佛瞬间被人抽去了精元。良久,她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起身,离开。

  身后,逼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婉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幽深的眸子渐渐变成了红色。

  第二天一早,晨光洒遍皇城。

  群臣们拾级而上,他们头顶,几百级台阶上,是当今权利的中枢——天极殿。两月前的惨案首辅蔺伯极其派系官员尽数被屠,朝廷几乎大换血。

  早朝开始后不久,朝堂上就闹开了。

  “姜牧,河西又起水患,你是怎么巡察的!”皇帝暴怒的声音传遍朝野,文武百官都不敢吭声了,一个个低着头。

  河西年年都有水患,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儿,更不是他护国大将军巡察一下就能将老天爷的心思摸透的,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今,皇帝却这样动怒,明摆着是故意找茬。

  自从前任首辅蔺大人被奸人所害,姜大将军已然成了皇帝最倚重的人。今天,皇帝却一改往日脾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声斥责他。

  这一出儿,大家纷纷表示看不懂。

  下朝后,百思不得其解的姜牧去了皇帝的寝宫。然后,他知道了答案。

  起风了,丫鬟将手中的大氅披到主子肩上。

  暮色四合。婉君凭栏而立,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多时辰。眼前湖光山色早已沉入夜色中,只有模糊的轮廓。湖面倒映着点点星火,飘摇不定。

  “陶姑娘,外面凉,咱们回屋吧。”丫鬟的声音怯怯的,“都这么晚了,少爷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

  一直岿然不动的人骤然转过脸,将丫鬟吓得连退几步,扑通一声跪下。

  婉君并没有喝斥她,只是压根儿就没看她一眼,缓步进了屋里。丫鬟赶紧起来,提起灯笼追上了她。

  夜晚的别院静谧至极,灯光逐一熄灭,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然而,就在这片黑暗里,有个影子悄然落在了别院最高的屋顶上,那影子的速度极快,起落间,很快就到了西厢房。

  黑暗中,剧烈的撞击声惊醒了别院中已经熟睡的人。

  婉君从房间里狂奔而出,身后的黑衣人手握着明晃晃的利剑,紧随其后。

  这个人是来杀她的,当他出现在她房间里的时候她便意识到。

  她使尽浑身解数,才从他手下侥幸逃脱,一路狂奔到湖边。

  可是到了此刻,她已经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前面是手持利剑的杀手,身后是深不可测的湖泊。

  她逃不掉了。

  真正到了生死一刻的时候,她反倒轻松起来。既然没有选择权,那便接受就好。

  她看着那个只露出眼睛的杀手,淡淡的笑容爬上眉眼,“我已经逃不掉了,不过在你杀掉我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

  一丝诧异闪过杀手的眼眸,低沉的声音从黑色面巾下传出,“少废话!”

  “猜得没错的话,是姜大人派你来的吧。”她的笑容更盛。

  杀手愣了愣,气急地拧起手里的长剑。

  婉君脸上的笑容骤然冻住,冰冷的眸子里,寒气四溢。

  杀手似乎被眼前这个女人的变化惊住,举剑的手停在空中。然而,就是这短暂的迟疑,导致他的剑再也没来得及挥出,因为就在下一秒,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将他手里的剑击落在地。

  鲜红的液体喷溅而出,杀手睁大了眼睛,缓缓倒下。

  姜五郎手握玄铁长剑,粘稠的液体从剑尖滴落,眼中戾气骇人。夜风吹起宽大的衣袍,他拧着滴血的长剑走到她跟前,看着惊慌失措的女人。

  婉君抑制不住地颤抖,慌乱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

  耳边突然一阵温热,那个人伸手将她额前的乱发拢到耳后,动作稳重而轻柔。她呆立着,颤抖的身子被他揽入怀中,耳边,低沉的声音响起,“没事了。”

  几乎是一瞬间,她恢复了平静,仰起脸来看他。

  “你救了我。”

  五郎的脸依然冷峻,只是不再像刚才那般充满杀气。他平静地看着她,“可知是什么人要杀你?”

  她摇头。

  五郎皱眉,沉默了一阵,他看了看倒在地下的杀手。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骤然蹲了下去,揭开杀手的面巾,一张惊恐的扭曲的脸暴露在二人面前。他看着那张脸,若有所思。

  “这个杀手的身份……”婉君迟疑道。

  姜五郎看着那个杀手的目光越发地深邃,他没有回答她。

  半个时辰后,五郎神色严肃地回到将军府,不顾赵谦的阻拦,径直闯进了姜牧的书房。

  房间里,姜牧似乎正在吩咐手下什么事情,见到气势汹汹的闯入者,他的脸色变了变,挥手谴退了下人。

  面对来者不善的儿子,姜牧却是一派轻松,他气定神闲地坐下,看都不看他一眼,“找我什么事?”

  姜五郎没有说话,用力将手里的长剑掷到他面前。

  目光落到那柄剑上的时候,姜牧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他霍地站起来,暴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他扯起嘴角,讥诮的笑容像一把刀子,“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姜牧终于忍无可忍,将书桌上的笔墨公文尽数扫落,冲到他面前,声嘶力竭地怒喝,“我是为了我们姜家,为了你!”

  “你为了我要去杀人?一个根本不会威胁到你的人?”

  姜牧听了这句话反倒笑了,“不会威胁到我?姜五郎,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个女人不除,我们姜家就会万劫不复,万劫不复啊,你懂不懂!”

  姜五郎沉默了,良久,他开口道:“你放心,等她身体恢复,我立刻送她走……公主那边,我自会去向她解释。”

  说完,他扔下余怒未消的父亲大人,愤然离去。

  姜牧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惨然一笑,“臭小子,没用的,陶婉君必须死,这跟公主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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