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布局试探
京郊的皇家园林于去年便开始督造，今年十月竣工，听说那地理位置是数位大臣、天师几次考察后精挑细选的，依山傍水，景色奇佳。
说到这园林选址，太子还当居一份功，当时三皇子还远在边防营，如此讨好父皇的把戏，太子自然要向前凑凑。
督造园林的前期，太子日日到场，亲自监制，当时正值七月酷暑，骄阳似火，极为炎热，以至于太子金娇玉贵的身子吃不消，还大病了一场，高热不退。
当时皇上动了怒，但对太子的辛劳还是看在眼中，播了几位太医轮番在东宫轮值，守在太子身侧，直至痊愈。
而后但凡提起京郊园林，皇上总要皱皱眉，想来是位那段太子重病不起的日子。
眼下，寒冬腊月，太子被囚禁东宫，三皇子奉皇命查案，西楚朝堂看似平静，却早已暗藏汹涌，就在这关键时候，皇后提出要带几名妃嫔去新建的行宫散心避寒。
若是搁在往日，皇上定然会思忖一番，但现下，太子权利被架空，皇后这次没有依仗后宫之主的身份翻弄朝局，也没有给儿子求情讨饶，而是选择远离上京去京郊散心，说起来倒不算是过分之求。
他点头答应了，原因之一是为皇后的识趣知理，其二也是也是想到太子大病一场的辛劳。
“此次去京郊行宫，你打算带上何人？”皇上坐在金漆龙椅上，饮下半盏琥珀色的颜须龙井，神色清淡的询问，语气虽平，却有几分试探之意。
皇后听闻笑了笑，她与皇上之间只隔着一张矮几，今日一改前几日的颓废憔态，珠钗绫罗加身，一身绯罗蹙金刺五凤的长尾吉服更是透出了几分后宫之主的高雅贵气。
绯红的丹寇抬起，亲手为皇上将茶水斟满后，才温婉地报出几个名字，无非是几个妃嫔的称号，却令皇上半蜷的手掌松了松。
这名列中没有凤贵妃，这一点倒是出乎意料！
皇上眸色微动，像是在思忖，若是名列中有凤贵妃，他倒是会怀疑皇后的意图，但得知名列中没有，非但没有让他不喜，反而更为宽心了些。
“皇上，臣妾除了想带上几位妹妹，还想带上两人，还请皇上特许…”皇后目光在皇上面容上扫过，微颔首道。
“哦？”
“往年这个时候，婉偌必然是会陪在臣妾身边的，只是今年…”说到此，皇后神色黯淡下来，飞绣金凤的锦帕掩在鼻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了个弯，拐到女儿明婉偌身上。
说起明婉偌，皇上脸上也略有怜惜之色，毕竟是娇宠的女儿，现在远在麓央也不知过得可否习惯，那里朝局动荡，正值动乱之期，一个连上京都没离开过的女儿家，一人单赴，却是令人记挂。
他神色一暗，再次看向皇后时，眉宇间已晕了层暖色，“放心吧，婉偌自小被娇惯不假，却是个激灵丫头，身在外邦定然能知晓分寸，谁让她胆大妄为，做事不计后果，总该吃些教训！再说不是有骁儿在麓央吗？他们两人虽自小吵闹，但到底是兄妹，骁儿对她，不会比哪个亲哥哥差！”
皇后听到明骁的名字，手指顿了顿，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又点头，“皇上说的是！有骁世子在麓央，臣妾放心多了！”
皇上深看了她一眼，调开目光，说起来这一双嫡儿女，一个为个外男偷溜出宫千里迢迢去了外邦，一个不争气被禁足东宫，想到此他都烦闷不已，更不要说皇后。
“皇后刚刚话说到一半，你说去京郊行宫，还要带上谁？”他有意撇开话题。
皇后垂下眸子，也想起刚刚议论的正事，“臣妾想带上镇国公府洛云溪和丞相府的甯钟莹同去！”
皇上颇为意外，挑了挑眉，回头看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那两个丫头与婉偌年岁相当，温婉端庄不说，性子也很是讨喜，臣妾曾召她们进宫叙话，两个丫头都极懂规矩，又不乏懂些哄人开心的法子，与她们聚一起臣妾觉得自己都年轻了许多，便也分散些注意，不会时时刻刻记挂这那不懂事的丫头了！”
皇上面色不动，低头饮了口茶，未语。
“其二，两个丫头论姿色才情皆是不凡，洛云溪被陛下您许配给骁儿，骁儿也是臣妾的侄儿，洛云溪嫁过去还要唤臣妾一声伯母的，而甯钟莹…”皇后话锋稍顿，凤眸一动，微微勾了勾唇，“臣妾斗胆，甯家丫头这等才貌出众的佳人皇上自是要留给自家儿子的吧，到时候，无论嫁给唯儿还是擅儿，臣妾都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闻言，皇上微怔，没想到她说得如此直白，他神色微微迟疑，却是没有驳斥。
皇后心头大喜，甯钟莹只是她试探皇上的引子，既然他没有驳回自己的话，想来唯儿是有希望的！
“罢了，甯家丫头未出阁也未婚配，闲在闺房无事，倒也不如散散心，洛家丫头自从接了赐婚的圣旨，便于骁儿分别两地，朕心中也过意不去，若是她们愿意跟随皇后，朕自然答应！”
得到皇上点头认可，皇后立刻现出喜色，起身盈盈一礼，“臣妾谢过皇上！”
皇上皇后商议是在上午，午时刚过，两名宫人便被派去了两府通秉。
丞相府中，甯丞相最先得到消息，听闻来龙去脉，老脸已经沉下来。
他与太子一党早已划清了关系，本是杵在中立的丞相府也逐渐向三皇子那边靠拢，眼下太子失势，三皇子已然占尽了优势，他本欲要想办法快些让皇上下旨将女儿许配给三皇子做正妃的，怎么皇后又跳出来捣乱，不是成心给人找不痛快吗！
“蔡公公，下官先谢过皇后的好意了！只是小女前几日染了寒疾，还未痊愈，恐怕是没法陪伴皇后去京郊园林了！”
蔡公公面露讶异之色，“什么？丞相大人是说甯小姐染了疾？”
这话不止他不信，回报给皇后，怕是也不会相信。
两日前，他还在御花园附近见过甯家小姐，当时她正陪在凤贵妃身边，那张小脸莹润，气色好得很，哪里有半分染疾的模样，不止他见了，皇后娘娘也同样看见了，那日，凤贵妃还假模假样地拉着甯钟莹给皇后娘娘行了礼，那架势就好像甯钟莹是她的准儿媳一样，还惹得皇后大怒一场！
今日甯丞相这样说，莫不是…
甯丞相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皇后有请，他必然不会让女儿参加，一来是怕开罪于三皇子和凤贵妃，二来，皇后突然这般作态，他也担心她的意图，会不会对女儿不利！
“是啊，近日天寒，小女身体羸弱，受了寒气，卧病在床，实在不宜出游，还望公公与皇后娘娘知会一声，替小女告罪！”
“这，这…”蔡公公为难的张了张口，可丞相大人都这般说，他也不好意思再劝，只好点头称是，欲退出门。
可人还没走出大厅，便听门前一道清泠泠的女声委婉响起，“爹爹！”
门口处，一身碧色罗裙素净白襦的女子缓步走入，让甯丞相看在眼中，直冒火星，“莹儿，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卧床休息吗！”
甯钟莹脸颊红润，步履轻盈，一眼望去也不似病重的模样，她眨了眨眼，还没顾上回答，倒是一旁的蔡公公喜滋滋地行礼。
“奴才见过钟莹小姐！”
甯钟莹的面相摆在这儿，即使不用追问，却能使甯丞相的言辞告破，不过他才不会傻到拆穿，今日的任务是请人，不是得罪人！
甯钟莹点头回礼，下一刻一看向父亲，“爹爹，女儿比起前两日已经好多了，不愿再我在床上了，总闷在屋里都要发了霉，该是出来走走了！”
她即使对父亲为自己称病一事不满，却还是顺着话机说下去。
甯丞相听罢蹙了蹙眉，显然不悦，他斜了蔡公公一眼，又向女儿斥道，“身子刚好一点，怎好外出，还不速回房中歇息！”
甯钟莹眼眸低垂，还未来得及作答，蔡公公急忙箭步上前，“钟莹小姐留步，奴才是奉皇后娘娘之名，特请小姐于两日后与皇后娘娘和一种妃嫔同去京郊园林散心的！”说罢，觑了甯丞相一眼，犹嫌不够，还不忘加上一句，“云溪小姐到时候也会出席参加！”
甯钟莹神色一顿，第一句还是又确定了一遍，“你是说云溪也会同去？”
“是啊，”蔡公公点头，“齐公公同老奴一同出宫，眼下该是到镇国公府了，云溪小姐一准儿会答应！”
甯钟莹妙目微眨，看向父亲，询问意思，“爹爹？”
她虽是询问，但表达的意思却是要去。
“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怎好出游！”甯丞相怎会看不出女儿的想法，当即制止，并威严道。
“丞相大人，那京郊皇林建筑选址都极为讲究，听说那地方有温泉丛二十多处，外设暖阁楼，既可祛寒，又能避暑，钟莹小姐身子不爽利，去此处调理可谓是再好不过！”蔡公公劝道。
“爹爹，既然皇后相请，女儿即使身子不爽利，也不好拒绝，还是准许女儿陪同皇后娘娘同去吧！”甯钟莹忽然开口，望向父亲，诚恳道。
“你！”甯丞相已现怒容，却不好在蔡公公面前讲得太直白，只得将一肚子话憋住。
“爹爹莫担心，不是还有云溪呢吗，我们姐妹相陪，相互照应，女儿身体定然会无碍的！”甯钟莹轻笑说道，“女儿也早想去外面透风了，如今皇后娘娘相邀，却也算称了女儿的意！”
她盈盈笑着，但话语坚决，意思也明显，甯丞相如果在推却，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便只好应下。
蔡公公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任务，生怕丞相大人反悔，匆忙的辞身告退。
待他离开不久，甯丞相才沉声对着静立在眼前的小人儿怒喝，“莹儿，你怎么这般胡闹！来请人的是皇后！”
他不相信自己冰雪聪明的女儿会猜不到皇后的用意，可她明明猜到用意还执意要去参加，才是最最使他读不懂！
眼下的时局对他们甯家来说分明是明朗的，三皇子势大，女儿又被三皇子和凤贵妃看上作为正妃的人选，若以后三皇子登基，那甯钟莹就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多好的归宿，可她在这个时候偏偏应了皇后相邀，这会让凤贵妃怎么想，三皇子又会怎么想，这不是眼看着面前有道沟，还直冲冲地往里跳吗！
“爹爹息怒！”甯钟莹平静的劝慰，“女儿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甯丞相依旧双眉紧锁。
“爹爹想想，您眼下也算归属于三皇子的阵营了，太子党的人该是能看明白，那皇后也同样清楚，可她为何还要召女儿同去行宫？”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引起三皇子和凤贵妃的怀疑，若不然，就是就是想要在皇家园林对你不利！”甯丞相道。
甯钟莹轻笑，“爹爹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可论起后宫女子的心思，您倒不如同为女子的女儿了！”
甯丞相挑眉，“哦？怎么说？”
“如果皇后相邀是为了引起他人的怀疑，那女儿就更应该去了！”
甯丞相看着笑意深深的女儿，没说话。
“皇后若是目的这么明显，您和女儿能看透，难道三皇子和凤贵妃就看不透吗？相反，皇后在这当前儿既然敢派人明着来府上请人，定然是得到皇上应允的。我若是不去，才好像是心中有鬼，避着与皇后相见，不敢应邀！”甯钟莹道。
甯丞相不语，但不得不说，女儿所讲确实有道理，后宫女人，总是容易将简单的事想得复杂！
甯钟莹见父亲动容，更加放心大胆的向下说，“至于父亲说的第二点便更不用怕了！皇后若想对我不利可以选在任何时候，又怎么可能会在皇家园林，人是她请的，若出了意外，第一个该担责任的人不就是她自己吗，皇后娘娘即使再不堪，这样浅显的道理也该是懂得！”
甯丞相听了女儿的话平静下来，他用深邃的目光看向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心情有几分复杂，说不出是该欣慰还是该惆怅，自从十年前，他在自己儿子和女儿中选定了女儿作为栽培对象后，便很少见到她单纯天真的笑了，她日日苦读，羽翼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日渐丰盈，却再也不复当初那个坐在他膝头甜甜唤着‘爹爹’的小女孩了！
有果必有因，有得必有失，也许这就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吧！
“爹爹怎么了？”甯钟莹看着父亲复杂的神色发问，只是回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语调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甯丞相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罕见的慈爱，须臾垂下目光，“无碍，既是你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便就去做吧，注意安全便是！”
“女儿不会让爹爹失望！”
相对于满心悸悸从丞相府走出的蔡公公，这边来镇国公府传话的齐公公就轻松许多。
这不，他前脚将意思传达，后脚便听到洛云溪微笑应话，“齐公公放心，既是皇后相邀，云溪自然不会推辞！”
这么爽利的答应让齐公公欣喜不已，将茶盏的茶水喝完便急急告退。
洛云溪站在厅前目送他离开，唇角带笑。
只余得春莹站在身后惊讶的张大嘴巴，钦佩不已，“小，小姐，您真是神了，您怎么猜到皇后会在这么时候想到去京郊的皇家园林？又怎么猜到她会来请您和甯钟莹同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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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文是不是好早，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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