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那日郑袖走了之后，我恍恍惚惚，在地上坐了许久，青儿以为郑袖对我下了毒手，一边哭一边慌里慌张的去找李焕，一直到她们俩火急火燎跑到了我面前，我才突然惊醒。心里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用刀割了口子，又撒了盐，我疼得浑身发抖，却哭不出声，只能干瞪着眼大颗大颗掉眼泪。青儿焦急，抱着我哭
“姐姐，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他以后都不回来了，他不要我了！”
我终于哭出了声，头皮发麻，声嘶力竭！
青儿红着眼眶跟着眼掉眼泪，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颓坐在开始回忆那个比梦还不真实的时刻。
郑袖用青儿的命威胁我，权益之下我暂且答应了，她一激动，立即恢复了那温柔无害的模样，拉着我的手千恩万谢，
“莫愁妹妹，这个楚宫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替兰儿谢谢你的恩德！”
我抽开手，看着那只摆在远处的篮子冷笑
“既然露了真面目，再装善可怜已经没有必要了，我们敞亮了说，到底想怎么样？”
她笑的令我身上一阵阵泛冷
“莫愁妹妹真是痛快！那我就直说了！”
“大君一向爱你如命，只要你在他耳边扇点风夸夸我们兰儿，反复几次，大君一定会记在心上的。”
我转头看向她
“就这么简单？”
郑袖面露贪色，低声道
“当然不是，我要你在大君面前夸赞子横公子，夸他是领兵的奇才，怂恿大君封他为大将军！讨伐秦兵！建功立业啊。”
我心中一滞，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怒道
“你要我骗大君封赏子横公子做将军，让他跟着楚军出征攻打秦国根本就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你明明知道长久以来我们攻秦屡战屡败还让他去，岂不是让他送死！”
郑袖不置可否，起身喝了口茶，笑容恬淡秀美，仿佛那些邪恶的想法并不是出自她口中一般。我一把拂去她手中的杯盏怒道
“你让我帮子兰公子说话我暂可考虑，可是让我害子横公子，万万不可能，你死了这份心吧，而且，大君不可能听我的，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粒沙尘罢了！”
郑袖起身，笑容甜美到令我不寒而栗，
“莫愁妹妹，你莫要这么说，会伤了大君的心的，你在他眼里可是独一无二的，为了你他能背叛全世界呢！”
“你别做梦了，如你所说，大君爱的不过是莫愁这幅皮囊，什么对抗太后，什么以死相救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等他玩腻了，莫愁自然也就被他弃了！”
我心口不一，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有种冲动，我想从这里跑出去，去他所在的地方，最大的声音告诉他，长久以来是我误会他了，我想告诉他我爱上他了，在被我捅了一刀的时候，在他为我系上披风的时候，在他半梦半醒间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了，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郑袖有些怪异地看着我问道
“这么说你不爱大君？那你为什么勾引他？为什么留在这宫里接受他为你的好？”
我爱他啊，这感觉从来没有那么清晰过，我喜欢那个男人，爱那个为我遮风挡雨，为了不顾生死的男人，可是当着这个女人的面，我必须要狠
“我怎么会爱上他？我从未爱上过他，一直以来，我只爱我自己，从没有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如同大君一般，他将我当做玩物，却从未想过，他自己也不过是我的玩物罢了！”
“你！”
郑袖气得脸色铁青，我冷笑还未说话，就听到一声门响，心里咯噔一声，回头，有人一脚踹开了木门，那扇雕花木门摇摇晃晃在空中转了个幅度，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满屋尘土，我捂住嘴后退几步，尘土飞扬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大君！”
我与郑袖异口同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听到了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大君，你听我说！莫愁妹妹在与我开玩笑呢，她说着玩的，你莫要当真了！”
郑袖显然比我紧张，挣扎着想要解释，却被楚王一把推出好远。
她又急又气只好冲我挤眉弄眼，我已没了心情理会她，只是怔怔看着楚王。十几日未见，他来的真是时候啊。
楚王冷眼看着我，那双眼里，我第一次看到了厌恶，如同郑袖所说，这种感觉令人绝望，我上前两步想要去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掌推出很远，我忘了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身体僵硬地钉在地上，如同一具僵尸。
楚王怒不可竭，眼里冒着熊熊火光，仿佛要将我烧成灰烬，我心中一凉，才惊觉，我大概要失去他了。
他缓步朝我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我的心上，每走一步便会溢出一滴血来，疼的我意识模糊，只剩下这具冰冷的躯体在倔强而立，泪眼朦胧里，我听见他说
“原来，这么多□□夕相处，不谷在你心中只是个笑话，莫愁，你的心真硬啊，我真想把它扒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做到这么绝情呢！”
我低下了头，眼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浅灰色的地毯瞬间将它融入其中，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我想解释，想告诉他我真实的想法，只是一抬头对上那双寒到冰点的眼睛我便放弃了，那里有着我最不想见到的颜色，那里充满了失望，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我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
“你说是便是吧，你早就该知道的，莫愁一向心如磐石。”
心像是被人一刀刀刮开，我咬住下唇拼命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楚王脸色瞬间变得灰白，他突然揪住我的下巴将我狠命向后拖去，郑袖上前想要阻拦，被他厉声何止
“你要再敢出言，我现在就杀了你！”
郑袖身子一僵，呆在了原地，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慌乱，
身后空荡荡的毫无遮挡物，我跌跌撞撞被他一怒钳制着往后退去，最终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他用力太狠，我脑中一阵眩晕，差点昏死过去。他冷眼盯着我，眼里的冰几乎要将我冰冻
“不谷问你，这么久的朝夕相处日夜相伴，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瞬间！”
他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似乎知道了答案般没有了底气，我看着他身后冲着我拼命比划让我求饶的郑袖，突然想笑，你这么努力救我，不过是怕刚找到的援兵被截杀吧，喉头微微发紧，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双眼血红，手下用力，我几乎要断了呼吸，他厉声斥道
“不谷问你话呢！你聋了！”
脑中一阵阵眩晕，我浑身颤栗不止，脑中浮现许多画面，笑的，哭的，悲伤地，欣慰的，我想起了青儿那张巧笑嫣然的脸，想起郑袖和她的儿子，太后也一定为楚王承受了很多吧。面对他们我突然没有了底气，我艰难的摇头，眼泪大把大把的往下掉，我听见自己从喉间挤出的话
“没有，从来都没有，我爱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那话明明那么微弱，他却瞪大了眼，那里满是绝望，他声音低落，像是在确认又似在自语
“当真是么！”
我哆嗦着嘴唇，喊得头皮发麻，四肢颤栗
“我不曾爱过你，而且永远不会！你死了心，杀了我吧！”
他的手微微颤抖，泪水从眼眶里就那么掉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像个无辜的孩子，他放了手，颓然转身，身体踉跄几次想要跌倒，木易想上前搭手，却被他一把推出很远，他边走边笑，像是个中了毒的疯子，东倒西歪随时都可能倒下。
牙齿在口腔哆哆嗦嗦的打架，我张开嘴，还是忍住了，喊住他的冲动，泪水汹涌而下……
脑中只有一个念想，我们完了，彻底完了！
看着那个憔悴的身子一点点消失在门外，我像是被拆了骨的肉皮，倒在地上。
楚王走了，郑袖气得直跺脚，指着我怒骂
“大君明明是在与你置气，你为何不迎合他？你想死吗？”
我笑
“对不起了郑娘娘，莫愁自身难保，怕是帮不到你了！”
她眼有疾火冷笑着说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没有你，我一样能找到帮手，至于你，得罪了大君，破了最后一道护身符，接下来就只能等死了，别怪姐姐没提醒你，你还是多吃点东西，等着上路去吧！”
郑袖走了，莫愁宫里剩下可怕的宁静。
我抱着青儿哭的声嘶力竭，直到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直到眼睛再也流不出泪来，直到门口的叶子青了又黄，直到我已经忘了再悲伤，我却再也没见过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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