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天地怜悬

　　这里的世界一片冷寂却不安静。

　　只有少数的陆地裸露，大部分都为冰岩雪所覆盖。除此之外，便是肉眼仿佛可见的巨量魔量在这里吞吐着。

　　更准确地说，是整个行星魔系的魔量是从这里涌入地心，进行内外的大循环的。随着这力量的涌流，无主的法术力四处散逸、波动不休。更是因为集中了地球等级的魔量这种过分强大的程度，无数法术力汇合甚至能自发成场，也许一个偶然间出现火花、水流、一阵空间的扭曲、引力的微小错乱、扭曲光线这种程度的魔法现象。

　　微小的概率在庞大的统计基础上成了真实。

　　所以仔细看去，到处有声、光、异、彩。

　　这也并非是有人主持或者其他什么主观因素，仅仅只是过于巨大的量在随意的组合扰动中竟然不可思议地偶然凑成某个特定的结构，以致于形成法术现象。不过瞬息之间，法术力散逸，或者随着魔量一起涌入地球内部，结构破碎，现象消失。但如果给予足够的时间，说不定有一天——即使概率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也可能形成足以毁灭世界的法术现象吧？

　　这些现象给单调的白色的世界带来了一丝不一般的光彩，化静为动。

　　这里几乎不会下雪，只有法术力卷起雪或者“造”出雪。同样地，这里的风也是如此。雪丘连绵起伏，但坡度不大。表面粗糙，也没有什么堆银彻玉那种不一般的美感，只不过如同被无数车轮碾过的泥土痕迹，又像是从远古穿越了岁月却枯涸的河床。

　　涌入，吞吐以及压迫。魔量从雪堆、冰盖、岩石中下流，反而导致这里有些合适的地方产生一些稀有的来访后的神器物质矿藏。现在国家之所以还在支持开发南极，这大概也是理由之一。但近年来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出空来了。

　　只是此时的这里与两年前人们所看到的这里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甚至连安洁拉在几个月前看到的都完全不一样。

　　一切都静息了。

　　如同平静后的湖面，不生不灭，毫无波澜可言，只空映天地群山，灿然而无物。一切又好似所有的分子都在按照严格的方式在自己固有的领域中震动却不逾矩。这倒近乎于固体了。

　　没有**动，也没有什么法术现象可言。雪不会滚落，冰也不会碎裂，水不会凝固，空气不会运动，尘埃也不会飞扬，就好像上帝没有考虑这里的运作变化一样。

　　只有冰冷，依旧彻骨。

　　但的确有什么人正待在这里，待在这个冰雪大陆极其靠近南极点的一处。

　　他泛出红色的双手在冰天雪地之中合上了这份新历6年出版的来访后地理丛书的南极卷。

　　这人对于书中的一些片段仿佛很喜欢，按他的兴趣，大致是其中还选录了当代诗歌大师特兰斯特罗默在来访后的诗集《天堂没有南极的雪》中的一两首小诗吧？

　　在心灵中品味，在天空中飞翔，享受一切的宁静与骚动。

　　在那人心中的审美而言，他以前特别喜欢的多丽丝·莱辛，比较之下，感觉也逊色了许多。

　　只是可惜这份平静了。

　　那人在这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这里也不能接通网络，更别说Wifi这类了。信号会被朝生夕灭的无数法术力扰动，以致于完全坏掉，没有作用。他唯一的闲情雅趣大概就是看书了。外界有时会送些娱乐产品来，但他用不惯智能手机或者掌上游戏机之类的，也不喜欢一些传统的游戏，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

　　他从来访后不久就坐在这里了，也看到现在了。

　　冰天雪地之中，唯有这处岩石之上被打扫得很干净。

　　在岩石上，还有一个悬空的小小盒子。那人坐在盒子之前，但其实臀部以下什么都没有。之所以能坐着，是因为那下面的空气被“凝固”了。

　　正如同被凝固在南极下的什么东西一样。

　　巨量的魔量还在吞吐着，但已经无法影响到空气的流动等一切自然界的现象。

　　不远的前方，是光，散乱的无穷的光，在特殊的视野中泛着特殊的蓝，不同于大海的深蓝，也不是湖水的碧蓝，更非天空的淡蓝色，是一种混合着白一般的纯净的蓝，像是虚幻梦中所构建的天堂，像是永恒中梦幻的一角。

　　但他讨厌蓝

　　无数层次的白色被收束在这蓝中，将真实与美好都掩盖起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它要出来了啊？”那人很有些着急，但心中还算笃定。毕竟用上它的时刻也快了。

　　这是他的半身的决意。

　　他之所以在此，也正是为此。

　　他将书放进盒子中并收起盒子，站了起来。

　　然后空气重新开始流动，魔法再度构成奇异的现象，仿佛时间至此才诞生，空间至此才有了其存在的意义，规则终于再度行使着权能，宇宙凭借内在的真理重新运转。

　　“咻！咻……咻！”

　　那人不敢去打扰，也不可能去打扰。

　　“二十三亿六千七百八零一万四千五百余九名信徒的疏导、六十万零三千五百五十人的祈祷、十四万五千能力者的加持、三千零二十三名受难者的呼喊、一百五十三位圣徒的佑助、十二名圣徒的协力，以及……”

　　光芒消失了。但通过特殊的视力可以看到……

　　“还是不够啊……！切。”

　　格位两分，那被封印在这里的神之格摇摇高鸣，竟然一击击隔断宇宙牵绊，破除种种意向叨唠。翅翼分离，断裂成无数蓝色细屑状的微体。但每一细屑中仿佛都有无穷元素力量翻滚。

　　每一细屑伸展开一个领域，领域内一切万物全部被异化。每一领域生出无数细屑，细屑漂流万物之中张开领域。如是轮回，如车轮转动，无穷无尽，兀自前行；又如大莲华开放，乱生乱灭；也如阴间开口，无限无量，种种荣耀、万般繁华、千种快乐，悉数落入。

　　那人也不慌张。借由物质界的地球实体，与超自然的魔量大流将这东西镇压在这里，至今已经是极限，早已相形见绌，难以为继。

　　只是在它破出去之前，还得做一番布置才是。

　　他朗声一笑：“诸卿，你们都来了，何必在藏藏掩掩？要窥测到几时啊？”

　　几个身影出现了。

　　虚空荡漾有物出，小丑帽摇摆，三角铃铛叮叮一震，大红鼻子转面一笑，两眼浮华，眼影黑厚，白面惨惨，大嘴裂开一笑。这样特色的打扮，正是二十六人的末座ZionZang。

　　北风呼啸，隐约间有几个人影，那是用以旬迦别的船过来的。虽早来，但毕竟南极凶险，以能力者常人之躯反倒慢了几步。

　　顶头那人，是个棕发的中年女子，不算太老，牙齿已光，带着条金牙齿编成的项链，浑身气息不振。她瞄了一眼那小丑便收回眼神，心绪万千。她与身后几人低着头，对着眼前貌平质凡的少年鞠了躬。

　　“抱歉迟来了……”来人迟疑了一下，才叫道，“阿尔法大人？”

　　“就这么称呼吧，没关系。”那人，或许叫阿尔法吧？他摇了摇头，笑着说，“现在时间还绰绰有余不必太过惊慌。人神格位早相分，不完整的这东西一时半会儿冲不破这【七穗黄沉】。阿波罗尼亚你带着这几位圣徒先站在一边去，不必惊慌，一切都在吾人的手中。”

　　坚定而感情，但在那份大恐怖下实在没有说服力。

　　阿波罗尼亚只是连连诺诺，“是是……但安洁拉大人呢？”。阿波罗尼亚眼看蓝光四处，上天入地，如极光万丈，有几分怜悯与慈悲。

　　“她啊……只要这里的东西放出来了，就可以了。要知道人神之格可真是一体两面。”

　　阿波罗尼亚听闻，带着那几人便也就退到一边去。

　　Zang听到这些话嗤笑了几声，在阿尔法斜眼相睨、对他说话之前，又隐于虚空了。

　　通往这里的异界的门打开了。

　　空中蓦地出现一道蓝光，绕着出现点，以一米为半径转了一圈，便是一道门。

　　“通往这里倒是简单。只是这里太危险，回去就麻烦了。冒死一来，总得有些代价吧？而且这种举动可是很妨害我对新人联的效忠的。在这里的保护也交给你了，毕竟我可是文职人员。”

　　爽口一笑，露面便懂何是佳人，短发干练，脸颊饱满，双眼中有精光异彩，笑容间别是一番明快的柔情。

　　“是，是，亚历山德拉。真是感谢您的信赖了。”阿尔法不动，但嘴上却甚是恭谨。

　　不出其所料，女子笑容更大了，“就知道你小子懂。”

　　“这样又失尊卑之格吧？”

　　黑白棕教服，是一个光头高大男人。他也是步行而来的，双手插入袖中，大风飘扬，有种苦行僧的感觉。背微驼，心却未驼。两眼张开，便是两道锋芒，却有失中正平和了。风尘仆仆，衣着显乱，但不脏。

　　“连自己一手建立的结社，都能被别人架空的家伙又有什么好说的？”亚历山德拉嘲讽一笑。“杜米冷的穆塔瓦基尔。还不仅如此，你在各个方面……”

　　亚历山德拉走动几步，细细打量，好似浑然不记得来时目的。

　　“无论什么方面都被都被恩杜完胜啊。哦，说起来，当初你在学会上被鲁莎卡可是……啧啧啧。”

　　“竖子，不足与谋。”

　　穆塔瓦基尔也似被戳到痛处，冷冷一笑，反讥一声。

　　“行啦，两位，还嫌现在情况不够麻烦吗？”云动霞灿，黑发轻拂过耳边，两眼修长，顾盼之间便是风景。

　　“顾色啊顾色……数为家奴，何足与道。”亚历山德拉对这女人也是不在眼中。

　　“你……”顾色差点翻脸，内我暴跳如雷，但还是换上笑脸，如桃花粉面，带着春红之美，“算了。阿尔法大人请的人差不多也来齐了吧。”心底暗暗思忖人心不齐，来历迥异，究竟要做何事？她被通知来，却没被通知目的为何。看别人的眼色，有的好似知道，有的好似不知。她又想到这里荒野，人迹未闻，心中不免提高了几分警惕。

　　阿尔法之前见这情况，也就在一边看热闹。直到顾色相问，方才迟迟而言，“还差一人。”

　　“还差谁？”穆塔瓦基尔闻言相问。

　　“来了。”

　　特殊的气在这里汇集，血液滴落，然后如雨，雨水加剧如注，注头相合，瀑布流。爆流中显露出人影。

　　血液缩退与人影中，是个黑发的少女。

　　她睁开那鲜红的眸子，照见诸人。自己冷清无语，如夜深寂静。

　　“凡意……”亚历山德拉笑容又开，让人摸不透其中想法。

　　阿尔法拍掌郎声道：“还请诸位暂且听我的指挥。那天使，那怪物，那东西，还有我与欧米伽的悲愿，就要仰仗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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