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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林花谢了


  海日生残夜,天穹带素颜。

  这不是比喻。

  众所周知地,太阳发出了光,光到达地球,大气层反射着、折射着、散射着这一切的光,于是就有了蓝天白云,苍穹青冥。

  然而此刻,仿佛大气层的这部分功能消失了似的,清晨堕入了夜景之中。在这广阔海洋之上,那巨大的太阳孤立夜空,从中铺开了无穷无尽的夜色,银汉灿烂,繁星若尘。巨大的金轮乘着宇宙深邃黑暗与远神之门交相辉映,壮丽无比。

  天地海洋被这黑暗统一,失去分别,人攀海天上,鱼游云日间。水依旧执行着它的能力。

  D被这异象震惊了,心中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他抬脚正欲前行,虽与远神之门不过几步之差,但有一种力量在阻止他。世界仿佛粘稠起来,自我封闭,收敛于定值,让他的肉体无法推开前方的空气,无法前进一步。D本能地想后退,但他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了。

  然后他失重了。不仅仅是引力,连电磁力也仿佛消失不见了,但与六兽切分库仑力对称性的情形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无法感受了。

  他与外界的“交换”停止了。

  “嗯?”

  D能察觉到这力量的本质,【态位占离】,一个粒子可以用很多参量表示,其中比较重要的有一系列量子数,按目前的理论,在同一个严格规范系统里,不能存在全部量子数均相同的两个费米子。原子核边的电子不能全部挤在同一层同一轨道,在宏观世界也有一些应用对应物——譬如说,白矮星与中子星。是的,现在这一切的空气阻碍他的,正是足以与那种压力对抗的效应。他身旁一切将可能的状态全部演尽,于是就把他像电子一样囚禁在这里了,就仿佛这个世界在对抗他一样。

  不仅仅是如此。还有【真全或无】。强行破坏了力作用的媒介子的效用,全部堕入无作用的一端,并打落至真空态。

  这些都是法术力的力量,而且是曾被G断言不可能有效实现的巨大现象。

  不死在他的体内疯狂涌动,如海浪滔天,如临大敌,更让D感受到一种活着的实感。不死维持着他永恒的存在。他的身体焕发着一种金黄色的识感,这也并非真实,只是五种官能之外的另一种识。

  尘世拒绝了他的感知,于是他张开了另外的眼睛窥视真实,那是在再次的生中埋下的种子在树的幻境中积淀而出的慧眼,虽然不能超诸物理规律。

  他看到了,看到了太阳之前有个微弱不可见闻的影子。

  那影子张开了翅膀,如同照亮世界的火天阿耆尼那般神圣。光辉平展,沉浮日月。

  世界的境界一层层展开,无穷无尽,然后也层层破灭。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巨大的恐怖从深渊中爬了出来,戴上了至高的皇冠。宇宙妆点祂的永恒,太阳讴歌祂的神圣。星河黯然失色。有海,有巨大的海在天上,他看到了,那是达海(Takhai)。

  从祂的身上流出,沿着地球的轨道流动,操弄着黎明与黄昏、黑暗与光明的境界,收集着星星的光辉,吞噬着真空的能量。那水折射出的绚烂的光芒恰似日升时明丽的朝霞,带着大自然最绮美的色彩,交织出天河的新画卷。两条银汉交错动荡,唯有祂站在其中平静自如,双翅平展如不动不摇的地平线,空任斗转星移。

  然后D突然发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日地直线距离即使是光也要行走足足8分钟,更不必说大海流动所贯穿的长度了。

  “那么我是如何即时看到的呢?不,不,也许是有延迟的……但即便不是如此,那海又是如何在这些时间内贯穿天空的呢?”

  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法术力淹没了这里。

  一秒,一瞬,一须臾,一刹那,一开一闭,一个影子仿佛就已经遍布了轮回。

  祂来到了D的面前。两个魔法都已经接触。但D来不及动,落到水面上,如履平地,也不需要他力量的维持就能站立——水的物性被改变了。

  光辉造就的羽翼飘落了,如梨花胜雪,并非虚幻。每一根羽毛都在真假之间,从纯净的白色逐渐化为水蓝,遍布十方,普照六合,然后层层化生无数微尘世界,作大螺旋状,转动不休。

  水在躁动,海平面在上升,完全覆盖了远神之门。天河深邃,波涛起伏,明暗不断

  “不让我走么。”

  D的脸色沉了下来,嗔恨心生。

  但念头刚起。强力鞭笞,击飞了D。

  巨大的力道直接腰斩,撕裂了他的身躯,鲜血还未喷出,便化为无数金色光辉,如梦似幻。又是蓝色侵染了整个时空背景,微一抖动,巨大震颤,直接活活震碎了他。

  金华弥漫,点点融洽作雾状,变化万千。天河达海水落,那东西光的翅翼微一卷曲,抓住了达海之水,狠狠往下一摔。空气呼啸,九霄云变,海洋汹涌,达海之水中无数光轮绽放,俱悉运作不止,如时光迁流,日月沉浮。

  下压撞击,把无数金色似生命状的雾气拍到物性变化的大海上,砰然爆开,水花四溅,卷起无数怒涛竞向天去。每滴水珠,都能断钢穿玉,四处飞散,或归大洋,与涛共舞,或撞达海,反弹他方。

  祂还似不够,猛力一挥,沿着海面,压着无数金光推去,碰撞不断,甚至与浪潮相撞,力量骇人。天地翻滚,如果再这样下去,毁灭地表文明都不是不可能的吧?

  这击之下才似心满意足。翅膀放开,达海倒流回天。

  然而金色的光始终不散,反而越变越多,其中伸出了D的上半身。

  “这力量,这力量!!你是蜕格的魔神?竟然失坠到了此方吗?!这次第,究竟发生了什么?”

  D睁大了眼睛,但看不清,完全看不清。祂隐没在一层又一层的光辉中,不可被凡人认知。

  祂没有回话,似乎没有说话的能力,还仿佛陷入了沉思。

  羽毛飘落到了尽头,然后张开了王座。每一片都是一个联接,每一微尘都是一个世界。片片相连,尘尘落尽。

  接受了这一切的海洋在发光,难以想象的纯净的蓝光,在空气中荡漾回转,形成无数幻象波澜,层层相生,叠至无穷。

  行星魔系在哀鸣!

  祂在蓝色中向D走来,翅膀平伸,如同刀片,一次圆周切动。所有蓝光齐齐被截成两段。清升浊降,升者左旋,降者右旋,如同神话中的巨大漩涡卡律布狄斯一般,但从中仿佛万物肇始。

  D被转起来,他被卷入了这巨大的漩涡之中,难以反抗,唯有不死依旧。失去了墨光的他手段太被动了。

  无数金色光芒,如浪如潮,但纷纷被离散开来,漩涡拉扯,难以脱离。然而不死却越增越多,无数的金色形成飞鸟的样子,到处振翅。每被扯裂,便节节化身,各自高飞。

  一眼望去,四处都是这种东西,多不可数。

  祂正欲进一步施为。

  然而所有飞鸟眼睛齐齐望向祂——祂已被不死锁定成因。

  无数飞鸟繁生,联在一起,幻化成型,质量惊人,但体积愈小,密度弥大,直至芥子,猛地一把撕碎蓝色光障,顶开一切效应,向远神之门射去,横冲直撞,发出尖锐的啸声,一把射到站在远神之门前的祂身上。包裹着祂的光幕波澜,层层展开,光线开始扭曲行进。无数分子原子尽数破裂,然后重组。甚至在短暂的瞬间中出现了超流体、玻色凝聚态等各种不可思议的物态现象。

  背景被打穿了一个洞,时空涌荡,如若瀑布直下。然而这远不是极限。

  力量还在升高。

  光翼回缩,翅尖缓缓点住那芥子,想要将之驱离。又是六种震动,蓝光浩瀚,摇思不已。

  但没用。

  “NecocYaotl……Vishaps——”

  D仿佛听到有类似的声音在呼啸,但听不清晰。

  祂退了一步,然后退了两步。

  海洋被巨力分开了。露出了远神之门的亘古。

  那似芥子的不死旋转突进。把祂一起带入了远神之门之中了。

  达海蓦地摇动开来,重新垂落,直入远神之门中去了。

  达海无尽,垂落之长也亦无穷。

  海日、残夜、大洋性质依旧,丝毫未减,蓝光还在摇动,忽而化作片羽,上下震荡,最终也往远神之门内飞舞去了。即使发动者走了,那惊世的法术力依旧维持着种种现象未减分毛。

  稍息,有一行人弃船走来,遥望连天达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要做什么啊!?爱比盖尔。”

  有人连问,早已经不能保持冷静和镇定了。

  “这场战斗我们参与不进去。我们要参与的是另一场。”

  “另一场?”有一女声,语气夹着棍棒,“战斗?总觉得跟着你是个错误的决定呢。”

  “是么?”爱比盖尔笑了笑,眼神深郁,面目憔悴,颇为不耐烦。

  “漆!”她叫道,像喊一条狗的名字。

  一个比爱比盖尔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上前来了,有些痴呆的样子。

  “梦境潜游第六。”爱比盖尔发话道。

  他闭上了眼睛,陷入长久的真实。现实睁开了眼睛,却处幻境。

  他人的独身之梦被剖开了口子,露出了狰狞而黑暗的一角。

  物质变性,规则变性,宇宙变性。

  螺旋转动,缄默徘徊。

  “真是了不起的梦呢?”她说道,“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幻化为了现实。只是不觉得太黑暗了些么?虽然还比不过我所拥有的黑暗。”

  里面争斗的人错愕的神情清晰可见。

  爱比盖尔拖着躺倒的漆,带着其他一行人走了进去。

  “你们这丑陋的模样呀,呵哈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却带着一些人所难觉的悲凉。

  “好久不见了,缪斯,不……现在的‘你’名字应该是卡斯塔利亚吧。”

  她微微转头,“还有这位,李……什么来着?啊,都无所谓了。现在的你也只是怪物罢了,也不需要人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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