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芋火阑残

　　湛然虚空，无边广大，深远寂静，如暮如夜，但失去了来自于李昇轻的支援，开始湮灭本性，连地球都已经俘获了它。空气渗入，光线四射，引力捕捉，隐隐间脚底踩踏的甚至有地面的感觉，世界如此承载，他个人的时空直观被外界侵犯侮辱甚至吞没了。

　　来自魔神的支援被那几片不明刀刃卡住，力量渐微，李昇轻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段时间内积累出最低的量来足以发动事件膨胀。

　　在它微茫的感知里，D已经遁入远神之门中不见了。

　　李昇轻在旁边默默看着她们。它的身体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鱼状，从头到尾无处不是，鳞片栉比，眼睛枯萎，嘴巴开合，鱼鳍扑打，胸腮之间力量吞吐，黑色氤氲一片，恶心恐怖，令人心惊。

　　另一边，?缪斯，或者如爱比盖尔所称的，卡斯塔利亚微微侧了侧脸，栗色的发丝三千垂落，嘴唇欲张未张，眼珠微转，略带惊慌，心绪追回以前，有些后悔亲自前来，陷入这胶着境地。毕竟她也只是文职人员，法术再怎么神妙也掩盖不了战斗天赋的低落与动作反应的迟缓。

　　但有八景中的四位随身之下，她倒也没有太大的担忧。

　　这世上只要没有D或十亿分之一那种类型的能力，又或是抵达了欧米伽甚或准魔神的可怕程度——境界流溢就足以干涉自然现象，其余人等不过肉体凡胎，纵使能移山倒海，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究竟会不会移山倒海的余波震死。此刻场上，如果李昇轻全盛，作为魔神的触手，自然力量卓绝，人莫以抗，但这也不过是如果罢了。

　　至于眼下其余人等，缪斯扫视，大概也认出他们的来历——

　　过去外界机关二十六人之一的G手中的私兵，由那个凶名昭著的战争专家阿诺德亲自训练，又由G完成了后期培养加工的怪物，的确已经非常了得，但是比起特质化生物兵器八景而言，还……差得远啊！

　　念头沉浮，卡斯塔利亚几息之内权衡完毕，唇角一弯，冷笑挂起。然后手势一变，悍然发动偷袭。

　　卡斯塔利亚身边星辰光影浮现，如宇宙天空倒映水中，千万烛火照亮一方，上下摇动，黄道轮转，护住了他。

　　清、净、深、远步履转变，四人交错，很快竟了无痕迹，各自飞翔不见，如入无何有之乡。

　　他们速度不是特别快，但是身上加注了诸信息屏蔽之术法，完全隐匿，什么仪器也检查不出。

　　“这是……和说好的可不一样啊，爱比盖尔小姐。”

　　那群人嘴上动，身体也在动，张开立场防住上下左右前后八方，留出口子刚好手中微型枪械对准，悄无声息，同样隐匿的子弹连续发出，极速飞向卡斯塔利亚，但在星尘光影间全部无迹蒸发。

　　“没有用的，”爱比盖尔身边的E出言声道：“神器【武仙北冕长城座天】组件之一。虽然只是组件，但也是上位神器。莫说法术加持的子弹么，就算是当初五湖众直接攻击也未必奈何得了。”血瞳冰冷中流出一两分诧异。“但这神器从发掘以后就被放置在伦敦，只在六兽侵袭时曾大放异彩，从此始终尘封，你……怎么拿到的？”

　　卡斯塔利亚没有回复，但只见她嘴唇上下翕合，似乎在念什么东西。

　　“卡斯塔利亚……一年没见，你也鲁莽至此了啊。”爱比盖尔对情况估计有误，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直接发动攻击。棋慢一着，嘴上却依旧尖锐。

　　她心中思忖，颇有些担心这群父亲的旧部干不干得过眼前四个诡异的人。

　　她看了一眼E。E摇了摇头，“我不对人动手。”

　　话音未落，那个方才阻击的人手上突然被大力压迫，捏成了一团肉泥。他也是了得，直接砍手，堵住缺口，随之力场封闭。

　　场面一下子陷入僵持。敌暗我明，处处堤防。

　　爱比盖尔在众人环绕之下，早已开始吟咏魔法，不过两三眨眼间便直至最后几个音节。

　　“MeltFlesh（鲜肉溶解术）。”

　　异变乍起。仿佛有气体同时一转，数人头颅同时落地。E化作无数火焰飞舞护住爱比盖尔、漆等数人。飞散的血液在火焰中被蒸腾了。

　　不远处，被爱比盖尔眼光直视的卡斯塔利亚发出一声尖啸，痛苦不堪。她的右大腿被溶解了。

　　爱比盖尔神色不变，念念有词。溶解步步蔓延，皮肤破裂，发出怪味，血液流出，泛出一种黄绿色。

　　护盾立场发生器被切碎，猛然爆炸，力场破碎。

　　“让他们停下，卡斯塔利亚！不然……”声音幽幽，又蓦地雷鸣炸响耳边。

　　“停！”卡斯塔利亚又怒又惧，腿上被活活腐蚀，像被强酸泼洗一般。巨量的黑色法术力形成诅咒绕过了【武仙北冕长城座天】，直接作用在她的身上。

　　说完这声，她跌倒了。大腿，也就是大约是膝盖到臀部的那段肉体被腐蚀殆尽。右边小腿与肉身分离了开来，独腿难支，轰然塌落。

　　一手撑着海面，咬紧牙关，不想再发出丢人的声音。

　　外界被改变物性的海已经出现在这虚空中了。

　　无数清气聚散成形，果然是那四童子，眼帘低垂，神情平静，低空盘旋，鬼身魅行，难以捉摸。

　　回首，爱比盖尔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她身边只剩下三四人了。

　　“少女，你可把我们带入险境了啊。”仅剩下的一个私兵说着，火焰缭绕下显得尤其恐怖狰狞。

　　“你知道他们是谁？”

　　“八景。”

　　“原来如此……”爱比盖尔恍然大悟，随后眉头皱起，“这就是玄天三垣、洞神八景吗？”

　　“当初，我有幸跟随你父亲见过三垣的太微天。这群是真正的兵器。他们通过能力者的胚胎培养，其运作完全依靠体内的神器物质转动，聚散成形，无声无色，非生非死，是魔神造作下的副产品，可怕至极。”

　　士兵越说越紧张，眼神尖利，皮肤绷紧。

　　“但现在受命于人，间接被我给逼退了？也不过如此罢了。”爱比盖尔突然笑了出来，浑然不在乎周旁人的生死，自放自得。圣思响起，她自然知道了如何做。

　　“抱歉了，卡斯塔利亚。梦境潜游第二。”

　　漆趴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无穷黑暗滚落，梦幻摇动，螺旋层层并拢，带着李昇轻一起被他吞入腹中去了。

　　清净深远四童子遥望此场景，蓦地出手了。只见那四人同进同退一手做印，一手挥洒，只见四道白练飞出，汇聚一处，直入云空。俄而变大，天净水明，萦绕素空，眠云卧日，如同朝晨晚霞，灿烂千阳万丈，虚实相生，生复无穷，吸入大源魔量，眨眼之间，翰若垂天之云，姣如袖舞长空，来回涌荡，上下飞舞，聚浓散淡，细看来片片如针如剑，如丝如絮，千变万化，腾云生雾，酌染青空。寰宇皆遍同，山海连映红，云日乘风吐霞川，金船梅天落流光。呼吸之间，竟是全部扑落。浩浩仿佛中天不济，日月塌陷，昭回宇内，落如江海相吸，红树飞花，四散人间，美不胜收，却能夹带天地之势，足以铺盖人间众生。

　　一边的达海垂落天宇，面对这等奇观，也仿佛黯然失色。

　　“这是神器【练霞千阳】!”一声惊呼，火焰劇盛，如日出大江，如若实体，与天霞争红。

　　突然海天狂卷，挡住了垂落的练霞千阳。一击未成，无数分化，道道流光溢彩四散，如萤火虫飞舞，各自导向，绕过卷起的大海。

　　但他们消失不见了。

　　“清！水！澈！”咬牙切齿不已。卡斯塔利亚身受剧痛，心中大恨难消。“这样难逢的时机就这样错过了。”

　　“没关系。”声音乍起，与卡斯塔利亚一般，充满了导诱性，诗神唱歌不过如此。

　　缪斯从卡斯塔利亚的体内幽幽醒来。她来往着多个界地，通过一些手段拥有复数个分体和生命。

　　“缪斯主上……”卡斯塔利亚神情恭谨，心绪平缓了些，“这可对欧米伽大人的计划不利呀！欧米伽大人需要一个魔神的触手来实现，这可不就是利用外典修建王座之间来沟通如来大寂灭海的目的之所在么。结果被爱色利亚那贱女人给使用了，还什么结果都没有。几年之内难以再次施展。”

　　“是的，没错。”静穆的心灵中沉美的话语交相呼应，相比之下，缪斯的声音更有宇宙和谐的美，也更加冷漠。

　　“那您……这次机会错过了可真是错过了呀！这个多少人推动才有的巧合与机会可能也就这样错过了啊。”

　　血流如注，清净深远在一旁，收回练霞千阳之后，为之治疗、止血、去除腐烂的肉。

　　“是的，错过了，就那样错过了。”

　　达海迷惘，不断变化位置，以求最近距离向着远神之门直下。大海固定成形，在月球与大日的引力下与地壳产生巨大摩擦。海中的生灵倒依旧无碍，它们一起被“冻结”了。大源涌动，逐步消除其物性，但步步艰难。海日晚夜，银河达海，星辰光耀。

　　“那可怎么办呀？欧米伽大人的愿望不就……”

　　“我深爱着欧米伽，我的弟弟。”

　　“唔？”

　　“但爱不等于他的愿望是我的愿望。我拒绝他的愿望。”

　　冷漠天河，有飞鸟过。

　　清净深远带着瘸了的卡斯塔利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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