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直至永远
浑清潮上水，往来海外人。水底云来往，人里心清浑。
碧波下云影，散乱无迹。天外晓色，海鸟惊霞。浪声起落更无尽，水浸纱衣，微冷。长发沾水，还沉。
沙净无泥白鸥落，帆远微。远处，有一女子着一身蓑笠走来。
滩上也躺着一个女人。她没有下半身。四周有白光点点环绕着她，如星屑，璀璨明净，起而生，落便灭。
魔量从大源中流入她的体内循环。循环之中，她的身体开始“长”了出来，从无到有，从有到全。血管、静脉、肌肉、皮，像是发芽了，又似是蠕动的虫子在那边拉扯着。奇妙的液体滚动，有点粘稠。还有灵在其中。
她躺在水中抽搐。
潮起了，潮退了。
水漫过了，水漫去了。
她的世界里只有些微弱光，或许也不是光。她视野中一切都泛着灰白，没有色彩，实在单调得很。她能感受物体的广延，却感受不到物体的颜色。她似乎是失明了。但并非是眼球视力的损伤，或者其他不可思议魔法的阻扰，那更像是作为身体根本的物理功能缺失。
她或许已经不是人了。
她恍惚间，又想起了过去她曾爱戴的人和关心过她的人。只不过有的死了，还有没印象的，不记得的了。还有她继承了外界机关原A的身份而自取的新名AnnihilateAngel（歼灭天使）。
这躺在沙滩上的女人突然一阵悸动，那些记忆全部都在这悸动前毫无意义与份量了。她感受到有人来了，有个女人来了。
但对她而言，却不仅是个女人。
那女人是她的命，是她的绝对的真理与道路……不，她是她的一切与唯一的主。在她所有的感知里唯留下这人了，也只看得进这人了。
她远远地听到了这人与他人的对话声。她心中浮现出嫉妒，但是刹那间这嫉妒的情感又湮灭了。
是呀，她如何能嫉妒呢？她应该快乐，她应该欣喜，她应该幸福才对。既不因为她的主应该是来找她了，也不因为她的主似乎心情尚可，甚至不因为她又能侍奉她的主了，而是因为她的主存在着，在那里。她的嫉妒是腐败的粮草，是对她的主的妨害，是错误的，是不行的。
她不会对她的主产生错误的不必的感情。
她发自内心的真诚喜悦克服了一切她身上的痛苦，让她拼尽了全力来侧耳倾听。
“真是麻烦你了，尼祖德（Niordr）。”
那声音她记得，她记得！这就是她的主的声音啊！这声音攫住了她的灵魂。她放不开了，她多想冲上去啊！
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去，万一冲上去并非被主需要呢？但是不冲上去或许也并非是需要的。但她想去，去到她的身边。
她不在乎主的厌恶，也不在乎主的憎恨。但是若是那样使主不利，她便也在乎了。她只想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主，为主考虑，而不令主麻烦。
她的心灵一片混乱，她的判断能力正在丧失，但唯一不混乱的是她心灵的中心，也就是她的主。如今的她抱着一种近似初恋少女羞怯的心情真诚地去爱着。
“我这可怜的身子啊，请再给我一点力量，请更垂怜我的心情，让我能回到她的身边，尽我所能的将她的哀哭变为跳舞，将她的麻衣脱去，给她披上喜乐。”
她接着倾听。
“林女士，哪里麻烦了。我的能力不过是种小把戏罢了。”
从声音上来看，与她的主谈话的大概是个十八九岁青年，粗重，低沉。他说话有些急促，还带着一点奇特的兴奋，并不庄重。叫出“女士”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滑稽。
步伐近了。
“不，我们遭受了各方面的封锁。比如在天上，我们的卫星就失去了功能。我们的事业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弥补各方各面的不足，正大光明地显示我们能力者的力量，让这世界醒悟其自身。”
“可是若是我们国家的卫星系统【十字】成功建立起来了，我的能力也没什么意义了吧？只是在不违背其天性下，劝动动物们的程度，连指挥都不算上。在法术上我的程度也是弱智得令人惊讶。我真是无能。”
大概是她的主劝慰那个迷茫的人吧。
但她却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感觉。对她而言，主做什么都是对的，正义的，是唯一的出路。甚至便是静静的站立便也足够了呀。
她的主是种道德么？谁知道呢？
若道德仅针对她个人定义而言，在她的心中，她的主便是至善至德的。
若道德针对全人类普世定义而言，那么主是否道德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道德也就成了毫无价值与意义的垃圾了。
她接着倾听。
“并非如此的。”
她的主沉静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实在是美。
“这世上没有无能的人，只有以为自己没有才能的人。你得努力啊！”
鞋踏在柔软的沙面上轻微的震动与发声更近了，忽然停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好好跟着青玉，他是极为有教导才能的人。”
“林女士，我总有点害怕。青玉大人的能力，看不懂，但感觉太可怕了，操控人，借用什么线粒体DNA体系，还是什么非编码RNA……”
“不必担忧。”
“嗯？”
“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呢。先去吧，【双极】到了。”
在她的感受里，那与她的主对话的人的广延正在凭空消失，或者说在转移。
但她来不及在意这个了。
她一想到她的主要来看她就一阵兴奋，但这种兴奋也像嫉妒一样很快消失了。因为她发自内心地就不会升起对她的主进行“要求”与“索取”、“揣度”与“试探”的感情与意图。
她快乐，她幸福，她在爱。
“林女士一个人没关系吗？现在各国都在追捕你，这样大胆地孤身暴露出去……”
“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曾是二十……”
那人彻底消失了。
“六人之一呢。”
她的主吐出接下来五个字，然后就过来了。
她的主看着她，接近她，轻抚她的脸庞。
她近乎幸福地流泪了。
但眼睛干干的，干枯得像她眼中看到的单调世界一样，最后什么也没流出来。
她想，这样真好，免得眼泪引起自身生理性变化，妨碍了主的行为。
以后眼泪的功能说不定就没了。
这样真好。
她平复自己身体的异样，尽力迎合着她的主的动作。那手指划过她刚刚长出的肌肤，竟一阵温暖。
水起了，从她的主的指边流过，湿润的，是幸福的味道。
她的主的魔量带起法术力侵入了她，开始窥测她的体内。
这种感觉是幸福么？她想，她愉悦，她快乐，她幸福。
“啊，果然，把你派出去后迎战那怪物，你在战斗中连原界支配也被破坏了么？”
那是一个疑问句。
所以她拼命地想要点头，想要回答，但不行。于是她又扑眨着自己的眼睛，作为回应。
“安洁拉，你是安洁拉么？”
她的主又这样问。
“是，是，是！”她多想这样回答啊！可她的身体是如此的糟糕，竟也连她这点愿望都不满足。那这身体还有用吗？
但主没让她舍弃这身体，她便不能舍弃。
她的身体是主的，不是她的。
她如何能擅作主张呀！
“原界支配被破坏了吗？”
她的主那温柔的声音又问她，还似乎看出了她的困难，补充道：
“如果是，眨右眼，如果不是，眨左眼。”
真是伟大智慧的主人，她心中洋溢着诸如此类的赞美，然后也平息下来。赞美并非她的主需要的。她现在能做的是拼命眨右眼。
她的主拿开了她的手，在她的身周踱步。紫色的朦胧宇宙在这里开放，天地摇动。
“原界支配解开的瞬间，就应该会自动从平时的扭曲自我中获取的泛力量释放，然后形成最高等级的自灭因法才对。因为提取源本就是被施术者，法术仅做了一个加工处理保存过程，所以只是以彼之力，还施彼身。应该不会失效才对。还是说预备天使阶级有特殊之处，但埃达被诱导为这个阶级后，也是成功自灭了……果然是【白之麦】的问题吧。不过原界支配对个体意识的永久性创伤和扭曲又被验证了。这个法术能动摇世界的基础。”
她的主又蹲了下来，一手抓住了她的头，然后暴力搜取了她的记忆，几乎破坏了她大脑的大多数结构，开始了再一次的重生。
“真是麻烦了。以前隐约觉得察觉魔量的真相，结果竟是如此。”
她的主叹气了，竟也显得有些憔悴。
“常神与魔神。”
她忽然有种危机感。她看不到的是白天转瞬成了夜晚。
呼啸的永夜吞没了时间、方向与个体，然后有人在翻滚的夜色中来了。
她想要示警，却做不到。
但她的主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主在时间隐没的夜里行动着。
“还真有袭击者。”
她的主的手往下一压，顿时她正在修复的身躯成了泡沫飞散，只剩下了一个头颅。然后她被装进一个箱子里。
她走感到了这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活在她主手中的快乐感。
她想着，思考着，体会着这种幸福与快乐，然后发现自己的这些感受也是没什么意义的。
于是她将这一切都摒弃了，她在箱子的一片黑暗里睁着眼睛，判断情况以尽量有所用处，忘记判断以不自作主张。
唯一不变的是，她始终会接着侧耳倾听，等待着她主的意志与命令。
从今往后，直至永远。
;
(https://www.daowx.cc/bqge13069/7235257.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