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 原始欲想

　　微雨绵绵，天低且黯。

　　气温较低，街上也是寂寥，一扫复生祭的繁华盛景。路上伞匆匆，偶有车行过。

　　水花随人行而溅起，又落，哗啦的响声里，愈见浑浊，但其中有灿烂光芒。那是水在地上反射着天上的明光。

　　天上有光，一朵光明的云彩在无边黑暗中独自来往。地上人人都能听到那云里面有声音在呼喊。

　　雨水洗刷着古老的圣天使堡，顺着葡萄藤滴落，断如珠帘，碧碎玉溅，急打翠声。大天使雕像孤零零地站着，穿越古今，与如今梵蒂冈的光明冷漠相望。

　　远处一片喧嚣。

　　那里被光辉的云朵挡住了雨，但挡不住水汽。大草坪一半淋雨，整体很湿润。俯视来看，上面割出的教皇徽章竟愈发明艳了。

　　圣彼得广场。

　　如今，超过二十万的人流聚集在那里，绝大部分由天主教徒组成，还有当今局势下极为少见的非信教游客们，以及其余人等。

　　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肤色各异，仿佛地上成海。还有摄像机、智能手机、平板的细微光辉闪烁。接近外围的地方更有把把雨伞，大小不一，层层撑起，纷纷迭叠，最后收于环形柱廊的边缘。

　　数百根重修复的托斯卡拉式柱子巍峨壮丽，百年竖立于此，更有法术力的力量在柱子中缠绕。喷泉清涓，长无休止，汩汩人心。传说掌管天堂钥匙的彼得与那传道者保罗的塑像前，被赋予相同称号的现代的两位使徒也立着。

　　他们坐镇在这里，一言不发，神情严肃，微见不悦之情，并不应景。不过如今群情沸腾，也无人察觉。

　　圣门冷坐，浮雕栩栩，高耸的方尖碑直插云霄，圣彼得教堂上的一百四十三个人像也各个精美。

　　基督耶稣之像站在一边，手持十字，在光辉大云之下，庄严圣洁。

　　西斯廷教堂的白烟冉冉升起，接着在天空汇入了那光辉大云。不，那光辉大云是从白烟中来的。

　　这白烟说明继为人类做出伟大牺牲的思，新的教皇，或言教宗，产生了。

　　此时，反而人们安静了下来，唯有窃窃私语低声不止。

　　但接下来，每当那祝福阳台之上有所动静，工作人员有所大举动，仪仗队登入，甚至只是幕布挂落，便有来自各国的人们一片欢呼，俄而安静。然后往复。

　　突然，砰、嘭、嘣多声乱响。各处有法术冲向天空，以表心怀热烈。

　　圣彼得大广场，这十字教的领土上，天空闪着法术的云、法术的光和法术的声。

　　有些圣徒微微皱眉，然后请示发动了神器【神寓天地之殿】，圣彼得大教堂之顶某个雕像被启动了。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乎根本没有变化。

　　被放出的法术也就失去了光彩，种种炸响皆一一微不可听闻，都灭尽了。

　　所有法术全部被解除了，除了天上的云。

　　但人们并未恐慌，反而更加热烈地欢呼起来。

　　“VicariusChristi！”

　　有人如此叫道，然后所有人一起呼唤道：

　　“VicariusChristi！”

　　它的意思是基督之代表。

　　声音一波高过一波，热情一潮越过一潮。

　　最后，人从那里出来了，站在祝福阳台上，昂首挺胸。

　　有人通过扩音器同时广播了这人的名讳。

　　“爱色利亚·思·阿斯塔蒂。”

　　那是一个女人，曾是一个娼妓，今是救世的圣者思的母亲——

　　连她自己也如此认为，虽然她隐约间似乎记得一个两个微妙的轮廓，可她想不起来，很快也就忘记了。

　　她站在其上，也说明她是——

　　新的十字教教宗，新的基督之代表。

　　人们惊讶了，一下子沉默下来。有些固执的教徒甚至有些愤慨。

　　新人联国务院总理林泉致在另一边翘首凝望，饶有兴致。此人托庇于外界图书馆，知道未被扭曲的这一连串事件的真相，但她不想伸张，先不说个体的认知面对群体的共识无论如何都可能只能是假象，何况这也是个机会。

　　相比起被遗忘的人而言，爱色利亚这个女人可容易应付多了，即使她从那次事件中击穿宇宙而得到了又一张王牌。

　　C侍立在一边，面无表情。

　　埃达冷笑连连，充满着对那个女人的不屑。

　　林泉致摘下眼镜，明目如灿星。她轻呡了一口咖啡，半靠在窗口，接着看着。

　　大屏幕里，她在笑着，娇艳美丽。

　　爱色利亚已经成功克服了困难，带动了场上的气氛。

　　她颂起了经。然后所有人竟也都颂起了经。

　　“——愿神怜悯我们，赐福与我们，用脸光照我们；好叫世界得知你的道路，万国得知你的救恩。”

　　二十万人的声音凝聚在一起，共同背诵，参差起伏，音浪上下，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就连那光辉大云也同有声音在呼喊。

　　那饱满的激情将所有人拧成了同一个团体。

　　“——我的羊听我的声音、我也认识他们、他们也跟着我。

　　——我又赐给他们永生。他们永不灭亡、谁也不能从我手里把他们夺去。

　　——我父把羊赐给我、他比万有都大。谁也不能从我父手里把他们夺去。”

　　她如此说道。

　　她高举张开她的臂膀，仿佛在拥抱这个世界。

　　五色的法术力绞成一个螺旋，散发出璀璨光芒。

　　“——神是我的盾牌，他拯救心里正直的人。”

　　她这样唱道。

　　然后成千上万的人都呼应着她，都在一起颂经。这竟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满足感，填补她生命无穷的空虚。

　　她咧开了嘴，在笑。

　　她陶醉了。

　　“——我的神必照他荣耀的丰富、在基督耶稣里、使你们一切所需用的都充足。

　　——愿荣耀归给我们的父神、直到永永远远。阿们。

　　愿主耶稣基督的恩常在你们心里。”

　　她的面孔因为那种私欲的狂喜，竟致扭曲。

　　礼服裙摇，教皇的三重冠冕微微歪斜。而今千万人的虔诚，接着天下人的尊敬让她的脸兴奋得显出潮红之色。

　　她愉悦的心情挑拨着她绷紧的神经，她强烈的官能满足刺激着她的身体。她精神的亢奋让她的胸脯急速起伏，声音夹杂了一种奇异的喘息声。

　　“——大山可以挪开、小山可以迁移．但我的慈爱必不离开你、我平安的约也不迁移。这是怜恤你的耶和华说的。

　　——你这受困苦被风飘荡不得安慰的人哪、我必以彩色安置你的石头、以蓝宝石立定你的根基。

　　——又以红宝石造你的女墙、以红玉造你的城门、以宝石造你四围的边界。

　　——你的儿女都要受耶和华的教训．你的儿女必大享平安。

　　——你必因公义得坚立．必远离欺压、不至害怕．你必远离惊吓、惊吓必不临近你。”

　　人们高唱，各种各样的声音在一起让她的肉体和灵魂在强烈欲望之海中**，反倒让她那张脸皮染上了一种背德的惊艳的美。

　　她一声野性的痴笑在此刻听起来竟也圣洁无比。

　　她灰暗的眼睛里流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媚态，在半张半拢之间迷蒙。癫狂地堕落，污浊的灵魂，然后登上二十亿人的圣座。恶堕的快感与反叛的悸动构成的强烈震颤使她就在这全天下的面前——

　　**了。

　　她的衣服里湿了一片。但法术还支撑着她脆弱的身子不致瘫倒。

　　“——愿颂赞归与我们主耶稣基督的父神、他曾照自己的大怜悯、借耶稣基督从死里复活、重生了我们、叫我们有活泼的盼望、

　　——可以得着不能朽坏、不能玷污、不能衰残、为你们存留在天上的基业。

　　——你们这因信蒙神能力保守的人、必能得着所预备、到末世要显现的救恩。

　　——因此、你们是大有喜乐、但如今、在百般的试炼中暂时忧愁。”

　　她竟还在接着念。

　　然而天上没了声音，人也不跟着了。他们被震住了。

　　爱色利亚察觉到有异变，不明所以，眼中流出不耐烦色彩，环视四周，忽然听到天空响彻雷声，轰隆震动。

　　阴中雷光，蛇驰银舞，把光辉大云彻底击毁了。

　　一人一边以一木石状物击一器具，一边如羽落下。

　　那器具圆圆鼓鼓，大如盘石，古朴无甚光彩，上有自然纹理。

　　那木石状物呈白色，细长锥状，小手可握。

　　这两物每相击一下，便有一道物质化雷光飞出，如今已有百数，如同无数锦缎，上下飞舞隐隐间形成特殊法术克住了这里的神器对法术的禁止。

　　保罗、彼得互相眼神交换，冲天飞起。

　　那人身材纤细，长发作髻，长相普通，眼中无神，面无表情，冷得不像血肉像冰块，飘飘而立，白衣玦舞。看外貌，年龄不过十六七岁，比起诸位使徒至少年轻三十多年。

　　“石脂雷楔、神霄嗔鼓。来人莫非就是玄天三垣之一，天市主？”

　　这两位使徒也略有了解。玄天三垣行明，经常出使外界。洞神八景主暗，虽然名号也穿于不少人之间，但本身却隐匿在一片迷雾背后，看不清晰。他们都是来访后造出的生物兵器。

　　太微天，紫薇宫，天市主。

　　东亚中国三大斗战神子。这三人镇压了暴起在中国各部作乱的诸恐怖势力，曾一日之内屠杀之数高达十数万，血洗天城，威势滔天。来访初期，各国混乱，唯有中国大部分主要地区始终安定，便是得益于他们。

　　与现在绝大多数只是会用法术但根本不懂战斗的能力者们完全不同，他们是生而便只为战斗的兵器。

　　现在降临于此，恐怕有所不祥。

　　保罗微微皱眉，彼得和颜悦色，但心思起伏不定。他们论法术与能力自然不输给这人间兵器。但战斗，他们恐怕不是一合之敌。如果刚才没有神寓天地之殿作为后盾，再一突袭，恐怕便是两个人头双双落地。

　　看到这情景，林泉致放下咖啡杯，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给优昙通话去了。

　　远处，天市主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雷光劫锻飞舞得更快了。

　　场下突然群情动摇，话声纷起，一片哗然。还有人逃散开来。

　　爱色利亚媚眼如丝，抬首相望。

　　她望的不是逃跑的人，也不是上面对峙的人，更不是从漫无边际的远方飞来的利维亚桑，而是那进来的缪斯。

　　不，她认了出来，那是卡斯塔利亚。

　　“我要为了欧米伽大人行道！”

　　她一脚裹着石膏，一手驻着拐杖，几近癫狂，发出扭曲的怪声。

　　然后泪水滴落在地上，与淅沥雨水混在一起，流向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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