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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风雨晦暝


  雨住了。

  天空仍显得灰暗,半阴半晴,但一尘不染,水汽清新。湿雾在爽朗的风里四散,犹勾引着树木不愿去。枝头受洗,多少干净了些。点点翡翠明珠从肥绿的叶上落下,还有残红狼藉,与空气共芬芳。

  暗紫色的云朵边缘焕然橙黄,须臾间被着无边玫瑰之红,勒出一抹银灰晴白。丽日庄严,一根根天神的金红的光柱从云间逃落大地。还有那苍茫云海间的暮色,与那四散的细白云烟交融在一起,浮在日头,如积泥沙。

  雨后却斜阳,零落一身香。这边的山头,那边的水泽,还有千年的梵蒂冈,余阳静谧,云色温柔。可惜暮色沉得实在厉害,把那刚落的阳光赶回天上去了,烧焦了玫瑰红,一片赤深,深似硫磺地狱。

  “哇哇哇——”声潮浪涌,人们闻到火药味,竞相退出这里。尤其是那些死而复生的人们更惜生命。一时拥挤踩踏,略有伤者。他们认出了天上是谁,惧怕威名。网络信号被雷光锻锦影响,但还通畅,有不怕死者咔咔拍照。

  “战争战争——”有人疾呼。

  “逃啊逃啊——”有人发泄积压已久的恐惧而叫了出来。

  他们都有魔量,但此时绝大多数都忘记了魔法。他们简直像是从屠宰场逃出的猪狗,被主人驱赶的大群鸭子,聚团四散,一下子让整个梵蒂冈拥挤了起来。

  梵蒂冈与新人联的关系微妙,但此时中方的介入为这次加冕蒙上一层阴影。

  仍有圣徒领着一些人员维护秩序,却是不抵慌张人流。

  天市主悬在空中,对峙保罗和彼得,不发言语,仿佛在等着什么机会。

  他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高高,有些瘦削,但健壮结实,生得也很齐整。他的面孔有些黑红,但健朗阳刚,很有力量的样子。高鼻梁,大眼睛,可眼中射出的漠然令人看着心惊。

  石脂雷楔每每敲击神霄嗔鼓,便有声光交错,砍裂天空。蓝光沉闷,能长久留存,上下蛇舞,细瘦且凶恶,美丽且疯狂。

  风吹散了他的头发,竟有些调皮可爱的味道在。但就是这个还显文静幼稚的男子却是赫赫凶名的怪物,手上人命无数,压得两位使徒不知如何是好。无数雷电含蓄不发,闷声响应动人心。

  卡斯塔利亚柱拐,眼眦裂决。

  在她的身周,一股股泉水上涌,一道道星光绚丽。繁火碧流,棋布森罗,仿佛能看见天亲座在里面也起起伏伏。伴着赭红点点,一泓流水似水晶,独上天楼,再俯冲落来,一下三叠唱珠溅,崩泄若天河,直下见大川。

  “武仙北冕长城座天和仙真飞瀑。”

  有未撤离而躲在一边的游客认出了这两神器。

  这两神器也是极有名声的。即使只是一个残片,一个组件,其中力量也是强大。

  银河飞瀑中的女人一阵嘻嘻,笑中又带着一种巨大的悲怆和神经质的疯狂,扭曲极了。

  爱色利亚在祝福阳台上流盼微笑,阵阵秋波煞是迷人。泛着红意的脸颊,如同簇簇花雨纷纷下,再没任何其他的色彩能与之争辉。身躯柔美的线条忠实反映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浅浅起伏,无限婀娜。两只玉手软软相依,靠在台上,分明就是一枝红艳邀春风,娇若牡丹袅露华。云鬓花颜,雪肌玉容,西方风情别是一番醉滋味。美人何必戴新妆,一时颜色变景色。秋雁竟是不愿归,霜竹呆湿一身翠。

  “卡斯塔利亚?”

  那声音中压不住的异样的娇媚,让卡斯塔利亚竟有种蛇皮在她的背脊蠕动,血肉糊在身上的不快感。她气得发抖。

  “畜牲……”

  爱色利亚的脸色敛得更厉害了。,有些不快。

  “区区一个忘本的娼妇粉头,赶快夹着你的烂**滚,万人**的杂种!”

  住着拐杖,面容枯黄的卡斯塔利亚像是一个泼妇,对比起爱色利亚的风情不老简直差若云泥。

  “呵,卡斯塔利亚,你这是怎么了?”

  红颜之下,骷髅举刀。明知道不过一张画皮,但一举一动间春意盎然,揉碎人心。

  卡斯塔利亚骂叨了几句,内心却是伶仃。

  “如果不知道的话,我就不必奔赴如此险境了?就和他们一样无知下去了,幸福下去了。”背叛的种子刚刚萌芽,她又极力掐死了。“不能这么想,不可以。”全身的痛楚激起她心中复仇的急迫,更对这变化的世界产生了难言的优越。自我对“真实”的洞察,倘若那真可以说是真实的话,那真实也是用孤独锁住了她的心思。

  何况那真实,所谓的欧米伽阿尔法也确实只是一群人的幻觉罢了。

  她举拐,仙真飞瀑奔势若雷,无数水珠速度不同,快慢错落,一时像是枪林的射击。

  “你怎么也有钥匙?!”

  爱色利亚一眼看出了其中不对的地方——外典的力量在里面奔流。

  上空的彼得定睛一看,稍微动手,便有微光雨落。所有被那微光拂过的水滴便纷纷失去动能。几道法术力的灵光在其中闪动,然后由超越而为凡俗,没声响了。

  一时静默掩抑,人间冷落清无声。

  突然耳边雷霆炸,爱色利亚本能地眨了眨眼。她向上望去,但天上三人和微光已不见。她心中也有些不定:“真快……彼得身上那件自动守护神器看样子已经发动了。连神寓天地之殿也被卷了进去,这还真是有些麻烦。”

  底下,卡斯塔利亚可不管不顾,只向上挑衅地望了眼。群星摇动,爱色利亚突然感到全身血液沸腾,几乎要喷涌而出。——她体内的水被勾引了。

  仙真飞瀑并非水形状的神器,而是能自由出入于流体中的一种精神。这神器能侵蚀人的肉体与直观,寻常法师大多抵不过体内水分沸腾爆体而亡。

  爱色利亚的魔法能力确实寻常,但她毕竟不是寻常法师。

  钢铁、锈蚀与鲜血,公羊皮与典。三十九的数字标示旧约的完成。爱色利亚已经掌握了外典一半的权能。

  【隶令·拉特】。

  天空聚起了阴云,闪电阵阵。神性流溢,难言的力量锁住了仙真飞瀑,将其从爱色利亚的体内拔除了。一百零七道光流虚空闪现,但被武仙北冕长城座天挡下。

  借着典的感应,卡斯塔利亚察觉了些微的真相。

  “塔伊夫的守护神,这是怎么做到的?外典……”卡斯塔利亚一脸不解。

  “蠢人毕竟是蠢人。”爱色利亚嗤笑,“外典可不是你那样用的。”

  十几个圣徒出没,释放法术。流光隙影,金颖散花,在武仙北冕长城座天之中湮灭了。

  “隶令·戴尔芬(Delphyne)。”

  爱色利亚冷笑,一切悉如其之所料,蝇王的萨塔纳(Satana)的天镜预言果然不错。神列第六创造历史而我们选择。

  十几道光彩飞起,千万扇门户打开。刹那辗转,光在门户中隐去,异界的力量无明驶来。天上的景色变成了蜂窝的像观,连接起了细碎的云朵。

  然后卡斯塔利亚发现,那些并非门户,而是——

  “眼睛”。

  或者是感觉的工具。在那“门户”之间,所谓的世界被切割成无数独立的经验,没有连续,不成片段。先后天的本能与技能一并退去,如果存在灵魂或灵魂的类似的话,那么也只有那儿是不灭了的吧?

  倘若说人的的观察是接收反射的光线,人的自存是对于光线的反射被认知的话——不,不只是光线,身体的触摸也好,声音的传递也罢,终究不过是对客观现象世界的扰动。然而扰动就一定会反作用。

  反射光线的同时,我们的身体呈现出各种各样的色彩。身体的感触间,细腻与粗糙便给予了区分的观念。

  那“眼睛”正在做这样的工作。

  客观世界的“材料”,姑且那么说吧,进去那“眼睛”里,然后那“眼睛”编织这一切的“材料”,重新发散出去了,混在原本之中。

  卡斯塔利亚明白她中招了,但尚且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效果。

  她也不惧。只要等到利维亚桑来到,镇压此处的外典机能,这种依附外典的魔法也就告破了。

  她刚想要闭上了眼睛,突然发现她……做不到!

  普遍理性,思考的根本尚且维持自我微弱的续存,然而作为对身体的支配的本能却在灭去。

  直观中的万有恰如秋叶飘零,死来了!

  “我就是死。”

  林泉致战了起来。她一踏脚,无数砖块改头换面。身后巨大的空洞贯穿三界,无数书本飞舞,多少万物坠灭。

  埃达起身,跳出了窗户,迎向岁月沉浮。

  毕夏普手心出汗,问道:“八景迎击利维亚桑,三垣只来了天市主,卡斯塔利亚同时被两边背叛,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呼唤正义。”

  那声音落下。她双手高举,陶醉不已,然后表情一一散尽,平和如水。

  “俄罗斯的密藏,隐匿的大军神,斯文托维特发奇兵直取梵蒂冈!不愧是卡斯塔利亚,当代涉及秘密最广泛的诗神,作为缪斯的代行之身真是可惜了,要不我来收回她吧?”

  林泉致叩击手指,一点岱瓦的灵光闪过。

  “亲爱的总理,这可不好。”

  一边,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说道:“卡斯塔利亚可是【奥义】的收藏,优昙先生的宠儿……”

  “知道,知道。”

  林泉致挥手致意。

  “是吧,正义?”

  他们在外界图书馆中隐没了。

  然后一个女人从城外走来,风雨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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