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人鬼重关

　　“八年，太慢，太慢。”

　　云雪霏霏，恰如白蝶飞。雪大了，云在雪里不见了。云起了，雪在云里不见了。风从两界交际之处起来，把雪打碎成了粉，把云撕成了气。风在里面迷茫，还困扰，到处乱旋儿。空间被白色填满了，静静的样子。

　　石是山意识，木是峰精神。这山峰没有巍峨怪石，也没有苍翠古木，隐于云间，上接天水，下启长河，没有峨眉的秀丽，却超乎终南的巍峨，没有罗浮的奇怪，却蕴有天都的健骨。白色是它的意识，也是它的精神。

　　云中山隐，隐于雪尽处，尽处有人家。

　　“你来了。”

　　“白云先生，莫恪先生命我来取神器【火珠林】。”那话不像人声，一板一眼，每个音节都严苛到像机器在读似的。

　　“这八年下来，天市，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啊。现在外面是什么世道？”

　　说话的是一老翁，他躺在安乐椅上，轻摇小扇。扇面如净翦，冰云一片。其骨为竹，清节是君子。扇子往后一摆，如望月尽于朔，向前一摇，似白云出凭岫。正面上书有“幻灭非无圆觉非有”八字，反面也有八字——“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这人须发苍苍，但精神抖擞，不减青年。睫毛密且黑，嘴唇瘪了却还红润。马脸上镶嵌着两颗熠熠的小珠子，那是眼睛。这老头可有的是精神咧。他说话时清脆竟如鸟叫，非常动听。

　　“回白云先生，四十二天前恰是除夕，如今已是新历九年了。”

　　“九年了啊！”这老头一下子瞪大了他那两小珠子眼，失声喊到：“坏了坏了！”

　　天市没问，他也不说，只是念着“坏了”。

　　“【火珠林】我不能给你，莫恪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在我这儿，【火珠林】要用来围困【仙真飞瀑】，哪能离手。你是要去梵蒂冈执行任务？”

　　“是，我将临时接受九缪斯的指导。”

　　“你是怎么能去的？！”老翁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莫恪先生给我以特别的任务。他直言说不允许我向您透露。”

　　天市乖乖低着头，答道。

　　“莫恪这老不死的，心理阴暗，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事儿。”老头起身转了几步，说道，“不行，这火珠林，我决计不能给你，莫恪收了你的神器，竟然在我这老骨头上打起他的好休息了！你且去山下玉真仙人祠处取用天鼓与神禊吧。”

　　天市沉默了少许，针对他所受的初始教育而言，莫恪的命令在行政优先级上远高于白云，可白云的地位很高，曾被首长直接肯定。调解一下，两人半斤八两，天市遇到这情况，一下子死机了。

　　“不说了，不说了。虽然我挺欣赏你的，但不能违背原则……”

　　天市一直站着不动。老头无奈苦笑，手上魔量聚形，直通莫恪。

　　听到莫恪声音许可后，天市才退下了。

　　“九年了……唉，太快，太快。”

　　雪大了。

　　……

　　两位使徒连击，但天市依旧游刃有余。

　　他还在等莫恪指派任务。突然莫恪通过远程传讯把这个过去场景发送到他脑海中。

　　使徒之一，圣保罗捕捉到了这个机会。他处在天市主的右下方，早已默唱军神之枪许久。发现天市主微微走神，他立马将手中光之神枪射出。

　　一时仿佛星河倒卷，白鹭飞天。天市主此时一心两用，尚有余力，但感到这法术惊人，也不敢直掠其锋芒。

　　光流的速度并未达到光速，它被世界的法则拘束了。但即便如此，在常人视野中也是瞬间达到的，使用者的发射反倒是最漫长的。天市主在保罗动手时有感，立刻调动神雷。天云震震，雷光下彻，与光流交在一起，震得虚空动荡。光流威势远胜天雷。可天雷并非一般形体，只是被物质化以便于续存和操控，此刻遭到光流，便被天市主遣返原形。未等到光进一步消其天雷，天雷发挥其根本能力，引渡光流，同化归天，两相消散。

　　雷光锻锦稀疏了许多。使徒们攻势不止。圣伯多禄（彼得）趁着天市主应付军神之枪，两手前推，便有无形力量使得天上见景，景灰白。其中刻着几个人物，恰是这三人。伯多禄低呼：

　　“摩莱里分配（Morelly）”

　　军神之枪被引渡的同时，趁着天市主刹那间露出的破绽。所有人的魔量流向天空，再被重新分配。但重新分配的结果，是所有魔量都流给了两位使徒。

　　“这是模拟再分配的奇迹？借用摩莱里理论的重现……”

　　天市主面无表情，他的思考速度快到常人不可企及的程度，迅速演算遍历了各种破解方法——是的，常人的做法偶然随机，既有过去经验的戕害，又有自我认识的妨碍。但天市主不用，他将种种方法一一在思维中复现，将种种可能性逐步归纳为几种基础情况，进行处理。若以寻常看，实在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和人类应有的智慧，只有些最为简单的原始的归纳处理减少计算量的需求……但这种方法在这种计算能力的支持下乃是至强的。

　　他飞出，化散在空气中。但魔量的引出却没有变化。圣伯多禄紧紧盯住魔量引出，迅速后退。他并不指望利用这个魔法分配魔量，因为这带不来丝毫优势。他只希望能拖到其他圣徒赶来就好。何况他知道天市主不知为何，还在……留手！

　　但天市主并不能满足其愿望。这继承了过去使徒“捕人的渔夫”之名可真捕不了人。前方魔量突然消灭。天市主直接聚散为魔量，分成两股，通过法术的分配，顺流接近彼得和保罗。

　　血肉模糊，组织飞溅。天市主仅仅一击便直接洞穿两人心口。两声惨叫，刚出又止。保罗发动魔法抓住天市主的存在，无边光辉放出。

　　“原始天心熔融术！”

　　摩莱里分配聚起的魔量掀起强烈法术力压，以天市为中心并往其压去，在这处特别空间内甚至造成了时空间的扭曲。然而这……并无意义。

　　【隧空宿】与【聚散无竭】，是利用六原典与研究人员的未来视偶然窥见，直接被写入天市主核心法术之一即时发动。二化四，四化八，直至微观尽头，直至那比宇宙基本力的媒介子与法术力的最小位更接近于无的尽头。

　　如是，他轻易逃离了力场，也逃离了力，之后化气钻入这两人体内，寻到动静脉与器官关键处，直接凝实阻碍血液流动，想引起这两人休克而制服这两人。

　　保罗、彼得看见魔量从自己体内逸出，更是胆战心惊。

　　这两人对视相望，俱感到身体急剧不适，默默开始咏唱。

　　【属灵】，并非是鬼魂，亦非是血肉，而是灵，神的灵与神的道。魂无骨无肉，而灵却是有的。血肉人身生而有罪，而灵却是没有的。

　　“借由法术来达成本应祈祷一生的奇迹，这信仰，啊，还有神，真是可悲啊……有趣，有趣。”莫恪远程指示着天市主，说道，“算了，算了，就这样让他们活下去。我想看看……”天市主听到前半句，便停手回空回归人形。

　　话未完，时空剧烈震荡，彻底瓦解了这个特别领域。

　　“有人在这里创造了一个瞬间强引力源！但在这里之外并没有被检测到，这是怎么回事？”莫恪的声音终于出现了起伏。

　　复数个历史如同木上琴弦，由于某根琴弦声音太“响”，引起了一点变化。

　　他们重新回到了现实。

　　几乎同时地，保罗、彼得转身就逃，天市主慢吞吞地追出。

　　七道光线一起交成五彩，数个使徒飞起助阵。

　　“败坏了神之道的人，却僭称使徒，还有那**的教宗……”

　　“这是罪么？”天市主突然这样想道，可他不曾被允许这样想，于是他很快就忘记了。

　　天欲明，地上喧哗。

　　四周7位使徒转化为【灵】隐隐连成一体，下面还有许多许多东西。

　　天市主的感官早已借助法术力堪破了肉身的局限，他有种危险的预感——从未有过的死的危险的预感。

　　有东西过来了。

　　他抬起头，无数雷光锻锦护住他。

　　几乎同时地，无数奇怪的黑线穿过城市，宇宙为了防护自身的规则不被破坏而创造的视界将这里绞成一个破网。接着，从空中某一点突然出现强大的引力源，粉碎了物质的一切结构，将万物和在一起……于是消灭了孤独，也灭亡了生命。

　　一切声音与能量的传播都消失了，唯有缄默的境界在歌唱，用众多的死亡作那毁灭的乐章。

　　面对这种等级的力量，即便雷光锻锦也被尽数撕裂，莫恪的传音更是在一声冷笑后听不到了。天市主故计重施，化作无数不被限制的最微小之物，游荡在真空烈海、粒子之群中，涨起涨落，不改本性，从而苟活。

　　那种感受非常奇妙。时空间的弯曲到了连自身也无法承担的程度，塌陷了。从那黑暗终点的周围却开始辐射出些许光，不可视的光……

　　“可以从这里逃出来……”信息还在。

　　但有火，熊熊烈火，照亮黎明……那是神之净火。火中有人，支配信息的人，过去二十六人第九座，这人的信息在被记载在绝密档案灵书本章中第一页。

　　没有笑容，也非冷淡，轻轻勾起的弧线，平凡的脸庞，但是不一样……

　　气质么？精神么？还是其意志么？

　　曾被称作怪物的天市主此刻对她也想那么说到：

　　“怪物。”

　　这并非其本尊，她并未亲赴战场。这是她的玩偶，书里记着，是她常伴于身的白色天气娃娃似的东西化作的替身。与法术操控不同，与能力操控不同，从她出身时就有，也疑似其能力应用。

　　神之净火覆灭了一切，但却独独在守护她。她将那里的信息流截取了。

　　“歼灭天使没死……还有这……这要报告回去。林泉致，原来如此。”然而他身上所有的通讯都失效了，“如此，要先等待。”

　　他将自己拘束为一团，静静蛰伏。

　　火把一切都烧尽了。现实，不，是别样的现实回来了。

　　那个东西悬在火中用一种少见的语言说道。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影响范围并未超过罗马。

　　然而在这里……罗马的地壳被击穿了。

　　大地的内侧被翻了出来。

　　“不易沃土。”

　　曾经被复数位当代大师创造的魔法，动摇了农业的根本之术。

　　刚才破坏的力量此刻被疏导为建设，这种操控的技量绝非人类可及。所以……

　　“有问题。”

　　整整一万条奇怪的脉络联通了这个玩偶。夜，突然天空黯淡了下来。

　　夜在呼啸，从男人衣服的内侧放出了夜。

　　玩偶变化出来的人转头了。

　　“斯文托维特，还有我们的新的N，记得是叫……NatureNightmare吧？”

　　N在夜里，嘻嘻笑道：“你与上次不太一样啊，小姐。现在我们占优呢。”

　　无数的士兵从黑暗中探出其身体，用那把奇特的神器对准了这玩偶，真如秋风肃肃，杀气三时作阵云。每张脸都空洞，每个人都在狂呼。

　　俄而有雨，咸。

　　整个天空，肉眼所见，无处不是。整个罗马的魔量被掠夺一空。

　　“这就是你们的百万雄师？”那东西睁大了眼睛，随后紧闭，“这些牺牲，真是让人悲伤。”

　　“强大也是悲伤么？”

　　“经过了刚才你还能强大么？”

　　斯文托维特突然沉默，然后笑了起来，“你怎么得知我带着N，可以进来呢？”

　　爱色利亚还没死，群星之中的诗泉也没死，但使徒们，圣徒们死了许多。

　　有声音，是踏步的声音。

　　天际出现了一道黑线，齐步的黑线。

　　“一万个圣人。”

　　近乎苦涩地，爱色利亚躺在地上这么吐露道。

　　天市主无言，直接保持着这样的形态想离开。

　　天鼓、神褉早已破碎，他已经没有合适的对敌之术了。并非没有强大的，而是没有适合的。

　　然而，从三个方向涌来兵器的洪流——三个埃达！

　　而他前面是正义。

　　中国已知唯一能彻底克制正义的手段却是……【火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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