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北国春啸
静谧的北极海，接于初昼之间，在冰雪之下沉默暗流。环星的魔量在这里从地表内侧喷出到生态圈开始循环，如凤舞在高天。
她观赏着这景象，举杯邀天地。那种张牙舞爪的神态带着非常的狂妄与恶意，足以让任何一个现代人都想要戳破这张脸。
牵冰海静，带雪云埋。拉玛苏号静静地悬浮于天，披日而驻。无数法术现象缤纷灿烂，绕中心旋起，俄而灰灭，散落如雨。新人联拉玛苏号大群取道格陵兰岛绕着美俄防线抵达此处，包括圣人军的第四大队总计千名圣人环绕着极点而落，指挥官为持矛者奥斯卡。
拉玛苏号之首有个大房间，上悬乔托的《哀悼基督》。靠着内壁，当中铺着一条绿色大地毯。又摆了条长长的餐桌，四壁皆是神器玻璃，可视外界情况。餐桌后摆着一座雕女子的红木屏风。屏风与门间有架小钢琴，今天暂没有人弹奏。镀金铜像与室内植物错落有致。
林泉致，姑且先称之为林泉致的女人在这里吃喝。
这倒像是一场旅游了。
室内温暖如春，仅透着大玻璃墙才见室外冰天，丝丝缕缕寒。
“今天是什么菜啊！不过我可还分不清这些食物是什么对什么的，还请景行你来说说呐。”这人笑容可掬。她那饕餮而又不加以限制的对五感刺激的欲望不加掩饰。
林泉致左手边坐着莫克希，右手边则是格温德琳。景行，则是格陵兰华裔，在新人联成立之后便加入了。
她后边则站着两个侍者。
桌布整洁，摆着琳琅满宴，清香四溢，见色食欲乃旺。一边的侍者手持着雕花细颈瓷瓶为林泉致缓缓斟满淡色雪利酒。以后，她便挑起身前一块棕色鹅肝批，细嚼慢咽，轻酌一口小酒，显得快活极了！
回过神来，景行见状欲言又止。
“这只是家常小宴，你们倒是吃，不必害怕，有莫克希在，莫非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在魔神面前犯事不成。景行，你也说吧，别看我在吃，我可听着。比如我在吃的，是什么？”
景行心中坎坷，他在首次大选中击败了努克的阿格妮丝，成了格陵兰行政区的首脑，在新人联一系列大变中以保守为第一，此时被命参与此行动，得知部分现象，更是又惊又怕又怒，尤其怒于这个几乎转为君主制的政府，更惧眼前这个女人。
他心中思绪复杂，嘴上说道：“这是波尔多酒鹅肝批，乃是法国名菜。”
“入口即化，细腻甘香，不错不错。”林泉致快意笑来。
“那这呢？”她转手一指。
“刺身沙拉。”景行答道。
林泉致用刀叉挑拨了几下，发现有一层薄薄又透明的近似糖衣的东西裹住这靓丽的色彩，又被日本水引装饰。她取来伸舌纳入口内，柔和的醋汁，鲜美的主料在舌尖上创造了人间天堂。
“好，很好。”
莫克希平日只食素，此时也不破戒。她的童年在东亚渡过，喜用筷子，夹起几颗布鲁塞尔小包菜尝了尝，大感其鲜美。她也是美食行家，脱口而出：
“这大致从摘下到现在不足一二时辰吧。”
林泉致含笑说道：“我命人用魔法赶路，以补传统运输业之不足。”
她又尝了尝琥珀莲子和几块蜜饼，笑眯眯的。
“恐怕天堂的味道究竟也就是如此了。”这样说着，她又露出别一般的忧郁来了，“可是啊，我更想知道人间的味道。”
林泉致招来下侍，让他们撤去此桌。
“该上主菜了。”
“主菜？”格温德琳一直在闷头吃，保持着她一贯优雅的风采。她并不敢与林泉致进行什么交流，她对林泉致只有深深的畏惧，还有几分“伴君如伴虎”的恐慌。既然如此，她便想着多让自己的生活有风味一点，反倒让她被很多人爱戴了。她听见林泉致讲话，便脱口问道。
林泉致含笑不语，顾左右而言他：
“莫克希，你知道吗？这世界有三种恶。”
莫克希放下筷子，表情沉稳，回答道：
“这倒是有所不知了。斗胆猜一猜，是罗素曾经说的三种罪恶吗？”
林泉致摇头，起身，走向另一端。她站定在那里，俯视着北极众生。
“第一种，我叫它平庸之恶。”
“上世纪的汉娜阿伦特平庸之恶说，我亦有闻。”
“那交流起来就方便了。”
景行听着她们的谈话，不自觉地向后退了数步。
“莫克希啊，人是种动物啊，非理性的动物啊。莫克希，他们犯下罪恶，却不认为是那是罪恶，不知道那是罪恶，以致于竟然能坦然地面对他们所做的一切而毫不羞愧。这岂非荒谬吗？这种恶是道德崩溃之恶，是可怕，可仍不是最可怕的。在那圣子被刻在十字架上时候，人们是这样漠视的，在二战到末代，那种种可怖的‘主义’与‘思想’是那么宣传的。直至现在，人们仍然没有掌握自己的命运，任由自身在恶中，不醒悟。”
莫克希听着，但只是听着。她既不认同，也不否认。
“于是第二种恶出现了。
那是一种高尚的恶，它就是道德，或许是值得爱的吧？因为动机与目的的道德性，于是他们为之付出的行动也是种高尚了。可高尚只是高尚，只是个摹状的词，恶仍然是恶，从不改易。功利主义的道德是这样的。自由主义的道德也是这样的。”
“道德也是恶的话，这不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吗？反正也都一样了。这只是种虚无罢了。”
“莫克希，你还是不理解我。即便是恶，也是可以分野的。第三种乃是纯粹的恶。或许所谓的******人格可以描述其中一二。但现在你们可有福了。”林泉致回过头来笑。
后面的人不解。格温德琳有些害怕。
“因为啊，我就是纯粹的恶！”
天地震响八万里。巨大的****擦过拉马苏号。无数生物反应同时发生。然后传来呼啸。剧烈的力量直击天上。
“来吧，看吧，这就是力量。”
传说中开辟天地之初时主生众鸟之三白乌缓缓飞过。
“新时代的神话就由我来创造，从那……”眼中只剩下疯狂，鲜红如血，“铁与火的小径之中。”
剧烈的境界差引发异象潮汐。一千圣人的力量直通异界。风暴分开大海，两侧并起如揭水帘。天地大白，风霜雨雪水火同日月。
【终生呼啸·狂猎】
最上级魔法之一，与其说是召唤，不如说是将整个异界的挪移。不知几何的宇宙被挪移过来，无数生灵也随之流至。时空间则在引力大海中被抚平，震荡开来化解能量送返虚空。
有文鳐鱼生于北海，大者尺许，有翅与尾，齐群飞与云间。
支配地底世界的怪物，被僭称为娜迦，以七眼睛蛇头窥视三界。
肉体与瘟疫，魔鬼的尸蝇，还有变化尘身的怪物奥，以及活在角度中的时空的猎犬。潮汐驱赶着他们，后来的怪物驱赶着他们向着俄罗斯进发。
莫克希看着，这时她才明白计划的意义。
“这不是拯救，这只是……”
“屠杀呀！”
那压抑又兴奋的声音带着一种古典的魔鬼般的狰狞咏叹着。
“你疯了。”
“这就是北国之春，魔欲之啸。在死亡面前，理性是多么幼稚可笑，因为理性只是德行，而死亡则是释放……无限、废弃以及欲望！”
狂妄的笑声隐喻向神之生死变换领域的追求，欲望的快乐灼烧世间万物者。
列王经中卡夫夏河的毒龙，阿摩利地底之神战争的利悉。在神话中诞生又随神话淡化的怪兽们来到人间。
西风之风石夷，地狱之蛇佩洛克。黑身蝠之有毒者司加密林。即便是北冰洋之量也被填平与跨越。他们向着上之南的北国进发。
假如说这世上有一种灾难，一种具有生命力的灾难的话，那么……
天灾开始了！
摩迦罗龙与伊皮利亚，甚至胡布尔的战斗兵器一一都被唤来。深渊开门或许也不过于此。
“这也是你准备的吗？”
莫克希怔住了。她看着那生灵们随着山脉似的东西从空中掠过，如同倒悬的大陆。剧烈的震响引动地球的斥责。
“在异界被称作世界的脊背之龙，见证吧，恐惧吧，喊叫吧！”
全长足以匹敌喜马拉雅山脉，光是翻动就直接打乱了地球魔量循环，从北极圈直接横穿了俄罗斯的堕落的龙种，完全异质化的怪物。前所未有的地震海啸因它扩散出来，向着世界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这就是春啸啊。谁都要被推动，然后推动其他。一层层直到非常之活跃以臻非常之死亡。所以我称这为……”
“北国春啸。”
“可惜的是春天并不只在北国。”
“是啊。魔量在这里会囤积下去，然后逆循环。其中几个火山也会入春呢？”
林泉致陶醉不已。
“现在我是假货的消息也被放出去了吧。现在又有更多的美好的春天来了。开幕北国春啸已经完了。”
她含笑，与她替身的那个已死之人完全不同的痴笑。
狮头蛇尾山羊之身的基麦拉，人面狮身之怪史芬斯，蜥蜴的蛇鬼巴兹里斯克，蛇发戈尔贡，鹰身女妖哈比，兽头猪鼻的赛特，土精特洛尔，还有那百头的巨人攀附在更加巨大的怪兽上莅临天下。
海水倒灌、狂风哭号。碎裂的冰层之声正如开口的地狱的嚎叫。
“接下来你的计划是什么？”
莫克希尽力稳住自己，问道。真正的神话中的怪兽拉玛苏与拉玛苏型号的飞艇一起飞行着。
法术力渐渐成为网状将所有怪兽的意志牵连。其中便是藉由着苍青姐妹能力的研究成果的魔法。
“先灭俄罗斯，再入天下。”
景行震撼不已，躲在后头，不敢动弹。格温德琳苦笑连连，心中又生疑窦。
“正剧的第一幕要开始了。首先是卡吕冬狩猎。”
“卡吕冬狩猎啊。”莫克希垂头，“我真是越来越怀疑你了，你和她完全不一样啊。她死前的布置被你完全用在可怖的地方了。”
“我也是啊，越来越怀疑你了。”
林泉致笑着，用手指挑了一下莫克希的脸。
然后正面朝世界，她说着：
“可怖吗？这又有什么可怖的呢？丧失了求生意志的人类终究会认可第二次来访。既然如此，不若让我杀光，让我好好快乐快乐呢。怎样，这个借口如何？”
“不怎么样。”莫克希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是哈，是哈。”
笑声随着这一切向着更温暖地方去了，把那里的可怜的人们落入了更冰冷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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