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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幕 天动来听


  “春天是可怕的,这万物复苏的季节太过喧嚣,带着种种欲望之流,深入人的骨髓,常作爱恨之根由。而春天中漂亮的花朵开放的时候,我也不觉得美妙,只觉得既然终会凋零又何必开放,但又忍不住地想要留住,留住这开放的花朵,只因为我觉得这花也是不希望被凋零的。

  人们选择春天为欢乐的理由是多么肤浅与庸俗啊,只因春天的生机盎然。可他们难道不晓得生机发于死亡,本来就不干净。何况若是只是向着死亡的生,也没有什么意义。

  生命有一种本能,其名为求生,或曰延续。这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情啊。原本认为的不可扭曲的感情竟只是身体激素的作用,只是基因自我存续的一种呼唤。”

  “你的心情愈演愈烈,也到了这种程度哈。”

  “常观,而不知其妙。这一天的来临太快,让我无所适从,却也太慢,慢得让人还有些念想。”

  “你既然知道必败,为何还要挣扎呢。”

  “我从来没有挣扎。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与你与他们都不一样的道路。”

  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抬手揉了揉。

  然后两个声音一同响起——

  “将选择还给生命自己。”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自己,过去未来,只知道,只想知道,只能知道我自己。但我知道你们不是上帝,你们不是神,你们更不是超人,不是那永远不息的强大的意志,你们与我一样是人。”

  “人,天之不二者。”他笑着,近乎愤怒的低吼:“可你们不是人啊?丧失了意志的你们不是人啊!”

  “我们是二十六人,自然不是人。”

  “我与他们是不一样的。”那个G说,“而与你有点相似。在二十六人中,我们俩应该是最像的了。并不害怕来访,反而欢喜。但又因为同伴们对它的害怕,既感到惴惴不安,又有点难过。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是不能互相理解的么?M。”

  他听到了一种浪声,似乎就是M留下的最后的回音。

  天动来听。

  他默念这四个字。

  卡吕冬狩猎。

  他高唱着这五个字。

  这世上最大的两个阴谋就这样开始以一种赤裸裸的样子告诉人们,你们得陷进去。

  “很好,很好,真好笑,真好笑。”

  G躺在沙发上,无边黑暗去了。他回到了实在的地球上的基地中,望着窗外的灿烂星空。他在笑。

  二十六人大都是喜欢的笑的人。

  “我有我的方式破局。”

  天地一清,夜收尽,掀开日月。

  “你们真奇怪。我再也不能理解你们了。”

  D打开门,进来了。他听到了一切,于是用他那双深沉的黑色的眼神看着G。

  “是的,是的,我再也不能理解你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复仇。”

  他说道,眼睛霎时明亮了起来。那种翻滚的情感,难以解明,不可言喻。那两个字的声调扭曲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但明明听不出仇恨。

  “你既然知道一切的不得已,为何还是要复仇呢?”

  “因为无论是什么不得已,都不能忍受。”

  那是即便是神,也不能忍受的……

  背叛。

  背叛不是背离,而是一种亵渎,而是像青玉的自杀一样,是一种不能忍受的绝大的亵渎。

  “无论如何也好,或许甚至客观而言,我这样更幸运也好。但是我绝不能忍受这种事情,绝不能忍受这种事情。”

  G知道,这个人他已经成为了人了,于是他离他曾见过的这个人更远了。

  D看了看G,也觉得他已经不能理解这个人。他原以为这人是一个纯正的科学家,像是那些教科书,那些普遍认知中的一种宗教般虔诚的伟大的献身者。然而总是不同。

  他轻启门,转身离去,不曾回望一眼。

  D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轻轻抖动着。

  没有人注意他,一切都在秩序中严格进行着。

  静静地进行着。

  他踏上水面。复仇女神号便从海中升起,载着他前往冬天狩猎之圈里。

  白浪翻腾,水珠澄澈。晨光在这里被扭开,展出内里七种不同的色彩。

  D看着,想起他第一次发现白浪的日子竟是他第一次见到水与第一次乘船许久后的了。他是个对生活并不敏感的人,或者说总是浪费生命的人。会开一些无趣的玩笑,做一些幼稚的动作,想要做什么却总是优柔寡断依靠别人的判断,最后他一路走到了这里。

  若他没有不死的能力,会是怎样的呢?

  他感到了好奇。

  于是他的目光洞穿了世界,直往那稠密的宇宙的海洋。

  但他闭住了。

  于是一切缤纷异象刹那转逝,万物复归平静。

  “这可真是可怕的事情。”

  他自言自语道。

  没有人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包括他自己。

  白浪掀起三重,恰如水廓城墙,其势逼大空,挡下了那无边似雪鹅毛雨。

  鹅毛不总是干净的。雪更是容易脏,尤其是化作水后,合着那地上污浊流走阴沟,又恶心,又黯淡。

  然而当D看见那毛雨背后的女子时,他震怒了。。

  “。”

  在他再一次见到安洁拉的今天,他感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邪恶。

  那女子的身体很轻,轻得只剩下了头

  白衣与羽毛粘在一起的无机质接续着她的喉管处,被风往后吹着,像是一条污秽的白蛇。背后虚幻不明的光翼闪烁着,不像在尘世。这孩子最爱的那头金色的头发已经落光了,偶尔地可以在那白蛇般的无机质的身体上看到一些细长的金丝,大约就是头发了。

  但她的脸上有一种笑,一种极度空虚的笑容。

  那种疯狂的自我满足的快乐与自我实现的幸福让她的灵魂与心灵攀向了不朽的天堂。

  D不忍再看了。即便他与她并非一路人。他试探性地问道:

  “你来是要做什么?”

  蛇身的天使不回答。

  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速逼近D。

  大海被她的力量分开,在两边各自掀起惊涛骇浪。她的口在念叨,念叨着那已经死了的神明的教导。

  旧约中那残忍又恶毒的军神的枪打破了水天的界限,刺穿了D的身体。剧烈的能量放出,在空中旋起大风暴,惊飞无数异界的怪兽。

  D无言语,心中还平静了下来。

  冷漠的眼神看着那奔驰的怪物。

  于是天渊落下……

  从此再无偶然。

  尖锐的枪破开了那洁白的头盖骨,刺入那无边的人的智慧的柔软处。她的大脑被搅成了一片,翻腾不已。

  无机质的身子被解离,羽毛洒了一地空旷的碧海。

  白之麦从她的体内飞出,直直地扑向了D。

  D残忍一笑,幽灵船复仇女神号中的水廓准掀起的移动的海水城墙变幻,困住了白之麦,然后将它不断压下,直压到这大西洋的最深处。他便不再管了。

  这地球上已经没有能够与他对抗的存在了。

  即便是那魔神,从D的物质形态到他的思维领域什么也动摇不了了。

  真正的怪物在人间行走,朝着极北之地,迈开着他不可被阻挡的脚步。

  他不考虑安洁拉的死活——即便是那样也不是不能活过来,也不考虑安洁拉出于什么原因而来送死或者因为什么而变成那样——这对他没有意义。

  他只知道他现在要做什么,而谁的作为将妨碍他。

  黄色的大雾弥漫开来,散布在广阔的海面上。

  寒冷的气流拂过他的脸庞,让他产生了一种空虚。他现在扭曲到了这一种程度,已经不能回头。

  异界的怪物在此处护卫着那春天发起之地。凡是阻挡的,都被D“停止”了其行动,或生或死。

  怪物啊,有智慧的怪物们在惊呼,纷纷退避。

  所有的冰层都被疾行的复仇女神号碾碎。

  “遵从我的意志而显化吧。”D说道。

  只是那么一句话,接着天渊力量流溢,无数碎冰化而为灵,形成巨大的兽群,在复仇女神号周围奔腾。

  冰之兽们互相踩踏,流向天上。

  D顺着这寒道,直进苍冥。

  然后天渊转动,划碎了拉玛苏号的玻璃。这飞艇的备用法术力能源立刻自启。

  寒风倒灌,气旋不已。

  他站在天之高处,望向飞艇中的众人。

  飞艇内正一片混乱,多个势力战成一堆。

  唯有林泉致站在离D最近也是最外处的地方。玻璃划过她的脸颊,她也不在意,只是微笑,只是狂喜。澎湃的法术力的荧光在她的身周显现。

  她转过身,看向外处那不可被战胜的怪物。

  所有人都停止了行为,甚至有些不堪者跪在地板上,不能行动。

  他们从不知道,寒冷与绝望也是可以有形状的。他们深刻了解被冠以这世上最可怕的名号的这个东西有多么可怕。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林泉致在笑,美不胜收。

  “你不是I。”

  D默默观察的这一会儿,得出了一个令他又惊又怒的答案。

  “那你会放过我吗?”

  她又问。

  他短暂思虑了一下,然后诚实地回答道:

  “不会。”

  雪在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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