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血腥开始之路

　　南民区，是陵光大地上的五块平民聚居区之一，五块平民区由北到南分别是北民区、山民区、中民区、南民区和谷民区。其中，山民区、谷民区都在大山的环抱之中，前者深处高山之上，后者则是盆地风光；北民区和山民区都是平原，交通方便，热闹非凡；只有南民区，在两条狭长山麓的包夹之中，贯穿西北和东南，除非选择翻越崇山峻岭，否则南民区就是沟通陵光南北的必经之路。

　　离开最后一个安全的扎营地，护送军踏上了征程。雪儿走在队伍的中间，背向着青丘山的方向，心中复杂万分。在圣女殿受到多年教育，她对于碧空城嫡传的预言术有着近乎信仰的相信。既然白鸽说现在不适合去青丘，必然有一个非常重大的理由，她想知道，非常想，但她打心底里也清楚，上天的神谕是不能详加分说的，预言士也只会告诉结果。所以，她只能在心中暗自猜测。

　　是青丘山出了事？不，即使神羽真的抛弃了陵光的祖制，想动青丘山，也不是简单的事。狐族和熊人不同，熊人虽然孔武有力、骁勇善战，但打仗只凭蛮力和军纪，斗智却是逊了一筹。更何况，熊人率性耿直，不喜营造勾结，在皇城中一向没什么势力，铲除起来，比任何一族更要简便，就好比断去一条残肢，虽然实力受损，但不会牵扯内部全局。

　　所以，神羽才挑选了熊族第一个开刀吧。雪儿暗自点头。

　　神羽在皇族同辈的子弟中，向来都是最足智多谋的，前代神羽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初时并不属意于他，总说他智谋有余，气度不足，不是能担当大任之辈。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神羽已然登位，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回到陵光之后，从熊人和鼠人的口中，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消息，至少没有听到狐族发生重大变故，让她安了一半的心。但她知道，他们是绝接触不到皇族秘闻的，若是神羽暗中下手，那谁都说不清会采用什么手段。她也曾问过青狼两兄弟，但青狼一脉显然也被蒙在鼓中，不像灰狼那般得到神羽的信任。

　　不，无论如何，如果狐族出了大事，绝不会这么风平浪静，有家主在，就是想动狐族，不闹的轰轰烈烈满城风雨，就绝讨不了好去。

　　难道……有埋伏？

　　脑中灵光一线，似乎抓住了什么。雪儿眼中一亮。一丝精光从眼中射出，惊动了身边众人，熊顽正要上前问话，只见得雪儿双眼一寒，厉喝一声：“隐蔽！”而公子粲也如一支离弦之箭，向前倏地蹿出。

　　在队伍行进之前，他们就已定好策略，贴着山脚下的树林沿山根前进。雪儿一喝，立刻便有之前打过前站的鼠人士兵将队伍带到了勘察好的隐蔽地点，伏在树后石边，静盯着北方的动静。

　　“怎么样？”灵公主如飞般平贴着地面掠到雪儿身边，纵使情势紧急，也让雪儿赞叹不已，果然好身手。

　　“刚才我突然感觉到前方有大队人马向我们这边赶来，阿粲已经去查看了。等消息吧。”雪儿暗暗自责，刚才只顾着考虑青丘山的事情，分了神，不然可以更早一些发现情况的。这么想着，再次释放出自己的神识，向前搜寻公子粲的踪迹。

　　“原来圣女殿下神通如此，我鼠族真是惭愧。”灵公主行了一礼。

　　雪儿脸一红，她本是有意隐藏实力，在这种情况下被灵公主发现，免不了一番尴尬。正想解释一二，神色一动：“阿粲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白虹箭般射来，停在雪儿身边，如扎根一般，不动分毫，动静自如，彷如飞絮。刚赶到的熊顽等也交口称赞不绝。这公子粲和雪儿，一对璧人，皆是白衣胜雪，衣袂飘飘，真是神仙般人。

　　“来了多少人？”也许是习惯了被人称赞，雪儿神色不变，只问情况。

　　“不少。千多人向我们这边来了，另外还有百来号人转了方向，进南民区去了。”

　　众人齐齐一惊。

　　“能看出是哪里的队伍吗？”

　　“呃，瘦长条，目光阴鸷，看着很不舒服。”公子粲可是陵光的“游客”，如何说得出种族，只能描述个外貌。

　　众人皱眉思索。熊顽追问道：“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公子粲思索了一瞬，犹豫着答道：“走路的时候，有点奇怪。有点……别扭，磨磨蹭蹭的感觉。”

　　“蛇人！”雪儿、熊霸、灵公主齐声惊呼。

　　却说蛇人本是驻守陵光监狱的专用守卫，虽然不常出外走动，但因为攻击犀利诡异，族人众多，且阴险狡诈，向来不受陵光其他种族的欢喜。他们也自孤傲，不与其他种族来往，只听皇族指令，出了驻守监狱的族人之外，就都盘踞在老巢即翼山中。

　　之前雪儿之所以不选择比较近的路程，而选择从南禺山转入南民区进入陵光北部，就是为了绕开蛇人驻守的陵光监狱一带，可见对蛇人存着深深的忌惮。如今在这个地方竟然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的蛇人，的确是一反常态，不得不让众人悚然一惊。

　　惊讶过后，护送队倒是平静下来，更显得沉稳坚定。蛇人出现这件事情本身不寻常，但在这个乾坤颠倒，风雨欲来的时刻，却是再正常无比了。之前的安宁，让人对即将出现的暴风雨又敬又畏，而当暴风雨真的出现在眼前，倒放下了提着的心，安之若素起来。

　　“看来蛇人是打算封锁南禺山到基山一带，堵住我们进入南民区的路口。我们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此上山，在山岭上越过封锁线，在令丘山下山进入南民区，或者直冲封锁线，力求在封锁完成之前突入平原。”熊顽在地上画出草图，分解目前的情势。

　　“这两种方案，自然是后者为优，无论是路程的难易或是所需时间的长短上。但后者的风险也更大，如果不能在封锁完成之前突入，将要面对的，就是百倍于我的蛇人围剿，势必要杀出一条血路了。”灵公主接上。

　　就在众人沉吟如何抉择的时候，小贝在一边无忧无虑地耍弄着公子粲给她做的草兜，一下一下扑着地上的甲虫玩。公子粲这个城市孩子对兵法一无所知，仅有的经验还都是玩耍中下的军旗，此时也懒得去听他们的敌情分析，反倒是兴致盎然地看着小贝捉虫玩。

　　“哇！”小贝一声欢叫，草兜网住了在草中蹦跳的虫子，刚想捉出来玩，虫子却从草兜的缝隙中逃了出来，小嘴又撅了起来。公子粲看得微笑莞尔。

　　一回头，看到众人愁眉不展，显然是在安全和速度之间做着抉择，遂低头瞥了一眼情势图。

　　“那个……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的。”公子粲悠然说道。

　　“什么！”众人都充满期待地看着公子粲，只有雪儿惊呼出声。

　　公子粲是什么料子，别人不清楚，她公子雪还能不知道么，别人以为他是什么“陵光之光”，她可清楚，也许在天文地理，文学术数方面，现代的公子粲一个可以顶过陵光一国，但这个和平世界里长大的苗子，哪里懂什么打仗？

　　公子粲瞅了雪儿一眼，不满地嘟囔道：“别这么不相信人好不好，我可是陵光之光哎！”

　　白鸽小姐美目一亮，凑上前来，殷切问道：“苏粲大哥，你快说出来听听。”

　　“嘿嘿。”公子粲向雪儿示威地一笑，“蛇人虽然多，但他们需要封锁的路口也大，这么一分散，力量也就弱了。况且他们是要封锁我们的前路，而不是围剿我们的老巢，他们人多是不错，但是我们人少也是一种优点嘛！”

　　熊顽目中精光一闪，捕捉到了什么，更是仔细聆听。

　　“他们就像是一张大网，而我们呢，人少而精，就像是一把尖刀，正可以以点破面，脱颖而出。”公子粲说完，得意地看着雪儿，摇晃着脑袋。

　　“苏粲大哥，你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太棒了！”白鸽小姐赞叹道，一边鲜少出言，更罕有欣赏他人的熊霸族长也点了点头。

　　“嘿，多亏了小贝。果然是我们的福星！”

　　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在平原上向前迤逦伸展，真好似是一条长蛇，盘踞在这平静的平民聚居地。

　　蛇人之间相互不说话，也不进行眼神交流，只是默默地行进。原野茫茫，皆是碧绿的野草，远处山岩耸立，古树稀疏，哪看得出有丝毫异样。

　　远在基山北部五百里的距离，蛇人已经无声地撒开队伍，布成封锁网的雏形，向一个爬犁般梳理着这一个袋口型的通道。远在五百里开外，蛇人就已开始布阵，可见他们的谨慎，但这一点，却正合公子粲的心意。

　　草滩莽莽，其中自多有飞禽走兽，见到这一支沉默无声的诡异队伍，纷纷退避，但却已经太迟了。在蛇人目光所及的范围内，也不见如何动作，只见到一条条血线标出，小兽尚自跃在半空，便已断了气，落到地上，已是死尸。

　　只听得“啪啦啪啦”响声不绝，蛇人一路前行，留下一片毫无生气的死地。这一支无声的队伍，彷如一片乌云，飘到了南方的平和之地，也不知将要肆虐出如何的惨祸。

　　蛇人渐渐向南推进，互相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远，没入了广阔的草原之中。在距离基山—南禺山一线尚有二百里的地方，公子粲和灵公主两人伏在一堆岩石之后，公子粲撒开神识，探测着前方蛇人的动静。

　　“我们四十七个人，所占的地方，恐怕左右十几个蛇人都会发现。熊人移动速度缓慢，一击即退恐怕也做不到，不如我们贴着山脚，干掉最西边的几个蛇人，我和你伪装成蛇人向前再走一段，等队伍向北推进更远一些之后我们再撤退，这样队伍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灵公主点点头，眼中射出钦佩，对这个陌生的“陵光之光”更多了一些敬仰。

　　“呃，你和蛇人对上过吗？”公子粲不好意思地挠头问道。

　　灵公主掩嘴一笑，想不到这个神仙般的人物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殊不知，平时的公子粲更是吊儿郎当。

　　“真可惜，我也没有遇上过蛇人。他们除了监狱，就是窝在即翼山，从不外出，所以……”

　　“没事没事。”公子粲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也就是想先有个心理准备，也没什么好怕的。那个，你速度快，就隐在暗处给我做支援吧。万一有个纰漏什么的。”

　　“啊！”灵公主轻呼，“你一个人去？能行吗？”

　　“嗨，瞧我的吧。”公子粲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布口袋，就地抓了一把泥土、石块什么的，塞在口袋里，猫着腰，向前方山脚下蹿去。灵公主与他保持着百丈的距离，也跟着向前行进，两人走后，此地寂静无人，也不知护送队其他人员所在何方。

　　公子粲的脚程非常人可比，眨眼间越过百里的距离，前方三两个蛇人士兵已然出现在视野的极处。此时，公子粲的心中隐隐有一种兴奋，自学成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独立对敌，正好试试功夫到了什么程度。当日雪儿重振威名的一战他不在现场，无缘得见，但从熊人士兵的口中，复现了她的飒爽英姿，让他也心痒不已。一直以为英雄侠客，武林盟主只是小说传记里的幻影，有一天自己也能试试这滋味，那种诱惑，对这样一个年轻小伙子，真真是无可抵挡。

　　公子粲嘴角扯出一丝笑，手中碧光一转，人已隐去了身形。

　　从雪儿和熊霸那里，他知道蛇人对于侦查敌情有着自己独到的手段，因此，远远的，他就展开了老鬼给他定制的隐身玉符，寻常的隐身符能够隐去身形、声音、气息，但只能一次使用，且不能快速移动，老鬼的这一块玉符，不但能够多次使用，还能让闲不住的公子粲到处晃悠，连移动中的风声和空气流动也一并隐去，仿佛一个空洞，的确是为公子粲度身定做。

　　开启隐身玉符的同时，公子粲也打开了“陵光之光”双璧的沟通功能，这样，雪儿就能够通过他的双眼，看到前线敌情，更能够实时沟通，做出判断。

　　隐去身形之后，公子粲一个纵跃，就到了最前方一个蛇人的面前，调皮如他，自不肯好好做该做的事，反而绕着这个蛇人前后转了三圈，细细打量这种奇异的生物，还凑近东嗅西嗅一番，倒也没什么异味。

　　“就不知道蛇人是怎么攻击的。”公子粲心想。扬手将那个装着土石的布袋扔出，朝前方远处抛去，脱手的瞬间，那布袋已神奇地化为了一只飞鸟，展翅高飞，哪有一丝破绽。

　　“丢——叭！”才飞了没多远，可怜的假鸟就一个翻腾，掉在了不远处的草堆里。

　　公子粲大喜，心想这蛇人果然凶残，寻到假鸟细细审视。透过外围的幻术，只见那土石口袋的外层，密密麻麻地钉着细不可辨的牛毛针，针上一层莹莹的蓝紫幽光，显然淬了剧毒。

　　“好狠的手段！”一见之下，公子粲不禁大怒。

　　对这样无辜的生灵，也下此毒手，蛇人真乃是名副其实的蛇蝎心肠。幸好总是蜗居两地，这要是到处晃悠，那还真叫一个生灵涂炭哪！

　　“哼！是什么样的昏君才会让这样一支队伍在平民区晃悠！”公子粲对未见面的神羽又增添了大大的恶感，心中担忧起南民区的平民来，另外那几百号蛇人转道进入南民区，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

　　想了想，公子粲拔足疾奔，半盏茶的功夫又回到了这个蛇人面前。

　　“哼！涂炭生灵，本少爷判你死刑！”攻击的瞬间，隐身符失去了效果，公子粲颀长的身形出现在蛇人面前。

　　蛇人突逢变故，一下长大了嘴巴。

　　“哈，你也知道怕么！”公子粲得意怪笑，却看见蛇人那大嘴的上面，阴险的小眼睛里毫无惊慌，而是——讽刺。

　　“不好！”公子粲大惊，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蛇人也不说话，随着张开的嘴，一蓬牛毛细针电射而出，向公子粲周身撒去，不知有几千几万根之多。这毒针，根根都淬满剧毒，每一根都是一道催命符，这一口毒针喷出，这番剂量的毒液，就是大罗金仙也抵挡不住。

　　毒针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不随风而飘，甚至还抵抗住地心引力，直直向公子粲射来。纵使公子粲身形矫健，闪躲如飞，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用尽浑身解数，也避之不开。

　　公子粲骇然看着直奔他而来的牛毛针，终于切身感受到了刚才那布口袋的痛苦，这飞针，仿佛就是一道道阎罗王的催命符，道道都要将他打入地狱的深处，不得超生。面对生死的威胁，刹那似拉长成了永恒，公子粲能清晰地看到那肉眼看不清楚的针尖，一寸寸飞跃过他们之间的距离，一寸寸接近他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针尖上那丝丝寒气，渗入骨髓。

　　“苏公子！”背后不远处，灵公主看不见那夺命飞针，但从公子粲的表情，已看出事情不妙，暗自惊呼。

　　“苏粲大哥！”通过双璧的联系，雪儿身边的护送队成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公子粲面对的一切，齐齐惊呼出声，白鸽小姐尤为震惊，一下站了起来，双拳紧握。反倒是雪儿，喜怒不形于色，只是一双纤纤玉手，也自紧紧握住，冷汗淋淋。

　　那针，终于扎进了公子粲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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