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梁交界扶陵郡。
值班的小兵打了个哈欠，看着渐渐毒起来的热头。
他喊了声同样当值的小兵：“阳哥！去喝酒呗！这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那少年梗着脖子：“不去！”
“这都站了多久了，你不热？”
“这是林将军安排的，不到时间不能离开。”
小兵暗自嘀咕了一声“榆木脑袋”，道：“那我自己去了，你就在这晒着吧！”
潘阳应了一声，身子站的愈发挺直精神。
忽地他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震动，整齐的马蹄声越来越靠近城门。
潘阳眼睛越睁越大，整齐划一的鲜艳红色凭空的出现在交界碑处。
为首那人一身铁甲，手起刀落，砍碎那块界碑。
朗声笑道：“梁国小儿！我大秦来了！”
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秦国大司马带兵踏碎界碑，传到京城也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朝堂之上一阵喧哗。
若战，燕国六皇子还在梁国，难保不会里应外合；若不战，秦国实在太过目中无人，踏碎界碑，谁人可忍？
徐国公两朝老臣，掷地有声：“陛下若求和，岂不叫他秦国小瞧？他日若再出兵攻打我大梁，又拿什么和谈？”
定北侯也主动请战：“陛下，臣愿意立刻带兵前去扶陵，将秦军赶出大梁国界！”
皇帝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目光转向一边的陆洵。
陆洵心下却很纠结。
赵延还在梁国，公主失踪秦军入侵，想必与他都是分不开关系的，如若真的叫定北侯带兵出征，燕国趁机夹攻，梁国真的危矣。
皇帝身边的内侍推门而入道：“陛下，乐安郡主求见。”
“乐安？叫她进来。”
定北侯望着女儿走进来的从容镇定，暗自叹息。
魏纾行礼道：“陛下，乐安请兵前去扶陵郡。”
“你······”
“乐安有信心，一月之内，叫秦兵离开大梁地界。”
皇帝沉思片刻，魏纾依旧跪在地上等待着皇帝的应允。
“好，朕封你为乐安护国郡主，带十万军队即日启程，将秦军赶出我大梁！”
尚书府的马车疾驰而过，街道上众人急忙避开。
车中白裙女子紧握着明黄色的诏书，眼底看不清情绪。
“也不同我商量，就要去扶陵。”陆洵低声轻轻苛责。
也不是苛责，只是担心罢了。
魏纾抬眸看他，展颜一笑：“我十五岁就上了战场，这你还要担心么？”
他垂下眼眸，“总之，你平安回来就是。”
魏纾点头称好。
马车忽地刹住，长啸一声。
车夫在车外急声说道：“尚书！郡主！有人找！”
魏纾掀帘一看，车前肃立着的黑衣人，风帽遮脸，周身都是冷肃气息。
她急忙下车，“你怎么来了？”
“不能去扶陵。”李冉从齿缝中说出这几个字。
“军令状已立，不去也得去了！”魏纾淡淡笑道。
李冉忽地握住她的手臂，焦急说道：“你从未与秦国对战过，不清楚他们的作战方式行兵布阵，如何能行？”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魏纾毫不在意地笑道。
李冉一时不知说什么才能劝阻她，急切不已。
他忽然觉得手上凉凉一片，抬头看去，白衣公子站立在车边，目光凝视着他握着魏纾的手，若有所思的样子，却冰冷的可怕。
他差点就要把手抽回去，可却还贪恋着她手臂的温度，心里又生了傲气，没有放开。
陆洵徐步走来，淡淡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嗯。”魏纾点头，犹疑了一会还是说道，“你不必担心我的。”
随即转身上了马车，撩下车帘，再不见容颜。
魏纾点兵出征那日，正是立夏，日头毒辣。
“此去扶陵，必将秦军赶出大梁，诸位可有信心？”
一袭白色窄袖裙衫的女子，站在城楼之上，声音清亮。
“有！”
三军齐声，士气高涨。
魏纾微微一笑，转首看见白衣公子静立着等待她。
她走过去，笑道：“尚书大人还亲自来送我啊！”
年轻的尚书被她这笑迷了眼，片刻说道：“你不熟悉秦军，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要鲁莽行事，知道么？”
“知道啦，你比我爹还啰嗦。”
他抬手为她拢了拢披风，低声在她耳边呢喃说道：“阿纾······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魏纾闻言怔住。
大军一行七日，总算到了扶陵郡外。
破败的城池，弥漫的硝烟，遍地的伤者，荆棘的箭矢。
没有生息。
“······郡主，难道我们，来迟了么？”副将杨诚见此状况，大惊道。
魏纾也是皱眉，翻身下马，“留在此处，我先去看看。”
她的手按在腰间佩戴的长剑剑柄上，步步谨慎的往城门走去。
倒落的城门边躺靠着一个少年，身上的衣物染尽了鲜血尘烟，手中攥着半副军旗。
“咳咳······咳······”那少年忽地干咳起来。
魏纾转首大喜，大步走去扶起那少年，扬手喊道：“军医呢！这还有个孩子活着！”
军队里跑出一个背着药箱的青年人，仔细的检查了少年的伤，拱手说道：“郡主，这孩子伤得很重，背后中过箭，失血过多，还是先找个地方让他清洗一下吧。“
魏纾点头，“杨诚，你带一队先随我进城，若城内安全，剩下的再入城。”
“是！”
“军医你好生照料这孩子，我想扶陵发生的事情问他最好不过了。”魏纾看了一眼那少年手中紧攥着的军旗说道。
“郡主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
走进城内，就看见许多没能跑掉的百姓重伤在地，魏纾命了人一个个去查看，只要有一丝气息，就要留下等待军医前来救治。
百姓们还有些清醒的“哎哟哟”地叫唤着。
魏纾站定在一座明显比其他房屋好上许多的府邸前。
杨诚前来禀报：“郡主，一共发现了二十三人生还。”
“嗯，叫人先简单给他们处理伤口。”魏纾道，“你随我进去。”
杨诚看了一眼这宅子，惊讶道：“这该是城主的宅邸，城主······”
他顿时明白，城主定是弃城而逃了。
“梁国竟然有这等贪生怕死之辈，把百姓留在城内，自己却弃城而逃！”魏纾冷笑道，“最好是逃的不见踪影才好，若是给我找到了，叫他知道弃城的下场！”
杨诚肃立不再言语，心里也是狠狠唾弃了这位城主。
幸亏郡主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扶陵郡百姓要受多少灾难。
魏纾提剑踏上台阶，目光在宅子四周来回打量。
她忽然顿住脚步。
“郡主······”身后杨诚也恍觉不对。
鼻尖隐约有烟的气息传来。
魏纾长剑一扬，冷喝一声：“退后！”
半空中乍起火光。
“是火箭！”杨诚看着摔落在地的箭矢。
“是毒火箭。”魏纾纠正道。
心下暗恼，到底还是大意了。
她也曾听闻，秦国人擅长用蛊虫，却不想竟还用在了箭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魏纾轻声笑道，“藏在暗处的秦国宵小，等着我送给你们的大礼吧！“
乌云笼罩着整个梁国。
赵延站在楼阁之上，俯瞰整个皇城。
有人急步走来。
“阿冉，你来了啊。”赵延笑道，“你看这皇城，过不了多久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繁华了，所以要多看几眼才好。”
“燕国和秦国一直水火不容，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让秦国放下旧事，攻打梁国。”李冉一字一句，砸在他心底。
心中生了怒气，努力的压制住。
赵延说道：“阿冉，你是燕国人，何以这样来质问我？”
李冉沉默了一会。
“阿冉，你不想报仇了么······”赵延喃喃问道。
他垂下眼眸，“我不需要报仇了，我只希望天下太平就好。”
“三国纷争，根本不可能有太平的时刻！”赵延的折扇拍在扶栏上，“只有三国一统，才会有真正太平的那一天。”
他忽地冷笑：“何况，秦国入侵，本就与我无关！”
楼阁之上，那二人之间的气氛尴尬起来。
“阿冉······我没想到你竟这般不相信我？！”
李冉闭眼无言。
如何相信？遇上她的事情，怎么都无法相信面前的这个热闹。
“殿下，我离开燕国三年，心早就不再完完全全属于燕国了······”
赵延难以置信的抬眸瞪着他，“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随殿下回燕国了，殿下所许的爵位我也不会要，殿下······好自为之吧。”
“你！”赵延急切的要抓住他，却也只触碰到他离开时飘起的一片衣袖。
阿冉······
你也要，离我而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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