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昭言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后颈阵阵疼痛。
可这里分明是个十分干净的屋子，虽然是晚上，可是却依然点着烛灯。
她身上盖着锦被，受了伤的右手也被细心包扎过。
她心里感觉到害怕。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是谁把她带到这里的，不知道带她来这里的人目的是什么。
她坐起身，靠着床头，捂着脸低声哭泣起来。
“公主殿下。”
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位青衫女子，脸上遮着白色的面纱，目光清冷。
“公主殿下既然醒了，就随我启程吧。”
昭言怔怔问道：“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公主的家。”女子并不看她。
“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昭言诺诺问道。
她眼睛很亮很纯净，没有接触过这世间冷暖人心险恶。
女子一顿，转身回答：“公主叫我阿寐就好。”
出了门，昭言才发现这是一处山林，夜里感觉到森冷，她缩了缩脚步。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车夫也是个冷冽的人，没有多言，和阿寐相视一眼。
尚书府前停下一辆马车。
一袭白衣的陆洵，解下玄色披风，搭在小厮手上，小厮提了灯引着他往里走去。
“公子，来了位李先生在书房等您。”小厮低声说道。
李冉？陆洵皱眉，脚下却依然走的很快。
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这么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尚书府么。
想起那日马车边，他紧紧抓着魏纾的手，陆洵的目光冷了下来。
已经走到了书房。
“李少将来找本官有事么？”
黑衣男子抬眸看他。
当朝尚书，流浪废将。
身份早已天壤之别的两人，在气度上却都丝毫不让。
“我早已与燕国毫无干系，尚书不必对我如此敌意。”李冉淡淡说道。
陆洵轻呵一声，没有说话。
“我只是来告诉你，昭言公主去了何处，希望你还赶得及去救她。”
九思巷多住的是平民百姓，裴远的宅子就在此处。
他新官上任，只求温饱与遮风避雨，对住处倒没有太讲究。
裴远将门外的灯熄灭，搭上门板，就要进门歇息了。
马车疾驰的声音传来。
裴远远远望去，这都多晚了，居然还有人要出城么？
马车行来，裴远正要转身，却闻到一阵异香。
那香味很熟悉，像是很多花揉杂在一起的奇妙香气。
脑中乍然想起那日御花园中的妙龄少女，她很喜欢花，各种鲜艳的花，身上也因为长期沉浸在花香中，沾染了香气。
他大惊失色，眼见马车渐行渐远。
心急之下喊道：“昭言公主！”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剑光已至眼前。
那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
剑停在他的喉处。
巷口有大队人马赶来，马蹄声错乱地传来。
“阿寐！赶紧走！”赶车的车夫急声唤道。
“走不掉了······”阿寐沉沉出声。
裴远忽地伸手将那剑尖刺进自己的肩头。
“你做什么？！”阿寐惊慌问道。
“走吧。”裴远眉眼间仍是清冷的傲气。
阿寐怔然看着他，转首看见越来越近的人马。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居然这样帮她。
他分明是知道昭言公主就在马车里······
白衣公子打马而来，看见靠着门框的裴远，地上血迹斑斑，疾步上前扶住裴远，“裴大人受了伤，叫人来看！”
他低声说道：“裴大人放心，我已命了人提前一步封锁城门，他们必然跑不掉的。”
陆洵最后一句带了些别样的意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嗯，有劳尚书大人了。”裴远垂眸没有看他。
这人有着洞察一切的眼镜，心思太深了。
扶陵郡的城主府邸修整了一番，给了梁军歇脚的地方。
大军驻扎在城外，魏纾就和几位副将歇在城内。
“郡主，那孩子醒了，您要去看看他么？”杨诚问道。
“嗯，我去问问他扶陵发生的事情。”魏纾将案上的布防图合起。
床榻上的少年也是英俊清秀的，他看见白裙女子急步走来，怔怔的。
这是天上的仙女么？
“郡主。”照顾他的军医拱手行礼。
少年恍然，原来这就是乐安郡主。
魏纾看这孩子跟傻了似的，不由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叫潘阳。”
“你是林克的部下？”
潘阳点头。
“他们都跑了，你怎么没走？”
“我不能走！扶陵是我的家！秦国人还没离开，我不会走的！”
魏纾笑起来，“那你能告诉我那几日发生过什么？”
秦军踏碎界碑之后，长驱直入，守楼的小将们都是没见过真正战争场面的，慌了神就往城里跑，只有潘阳急切的登上城楼，吹响了那敌军来袭的号角。
秦国大将见着城楼上的小子哈哈笑起来，“这还有个不知死活的傻小子！”
潘阳这才害怕起来，看着城内百姓仓皇失措的奔跑，秦军毫不留情的冲入城内，他只盼望着守城的林克将军能快点来，再快点。
林克没有来，城主也没有来。
扶陵已经数十年没有发生过战争，早些年的将士都懈怠了，林克也是如此，所以他害怕，所以他逃跑了。
潘阳奋力拔下城楼的军旗，使出最大的力气喊出来：“不要慌！不要慌！”
秦国大将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大概觉得这孩子脑子傻了。
可就算是个傻子，秦军也没有放过的打算。
很快就冲上来几人，潘阳想着从军时学过的那些招式，一招一招实践着。
他们以为他死了，可他还活着，残存着一点气息，躲在草垛后面，看着秦军把百姓们俘虏杀害，然后洋洋洒洒地从内城离开。
他咬着牙没让自己出声。
太可怕了。
这才是战争，太可怕了。
如果他能再强大一些，就不会什么也做不了。
少年呜咽的哭出声，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心痛。
“你是个好孩子。”那女子微笑着开口夸赞他，“你已经很棒了，城主林克都弃城而逃，你却还留在这里，至少等到了我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真的是个很勇敢的孩子。”
少年麦色的脸红了。
“你可知道秦军退到哪里去了么？”魏纾问道。
潘阳羞愧的摇摇头，“我没注意，就晕了过去······”
她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没事，你已经很好了。”
“你想上战场么？”
少年茫然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想，我想保护扶陵。”
“你伤养好了来找我，我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回到书房，杨诚不由叹气，“这孩子是个硬骨头，若是好好在军中待几年，定然大有作为！”
魏纾展开扶陵的地图，“那就交给你去教导了哦！”
杨诚笑了一下，应下了这桩差事。
“可是还是无法得知秦军去了何处，敌在暗我在明，实在不利。”
“我已经知道了。”魏纾微微一笑，“方才潘阳说，秦军是从内城离开的，你看内城直通天裕峡，那里人烟稀少，又十分广阔，很适合军队驻扎。”
杨诚看着展开的地图，“天裕峡······”
“叫将士们养精蓄锐，我要好生招待这些秦国来的远客啊！”
“是！”
魏纾靠在扶椅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对扶陵地形并不熟悉，对战的又是从未交过手的秦军，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在这些下属面前，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没有信心。
她忽地拔出案边架子上悬挂的长剑，低喝一声，“出来！”
人影匆匆闪过。
她提剑而行，那人身影行动出现在她眼前，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他靠着窗台，鼻尖是淡淡的梨香。
“你来做什么？”魏纾冷言斥责。
“我来告诉你秦军的弱点。”李冉轻声道，呼吸都轻了许多。
天裕峡中的秦国士兵们，生火煮酒，畅谈不休。
“听说梁国皇帝居然派了个娘们来领军作战！”
“怕是梁国无人咯！”
“可别吧，据说这乐安郡主行军打仗很有一套的！”
“再厉害也就是个娘们！赶明儿把她抓来好好享受一番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你可想的美吧！”
旁边的小兵推了推他，叫他小点声，示意他往峡口看去。
有位年老的人身后背着树枝，不停的擦着汗，像个樵夫模样。
“喂喂！你是哪来的，这峡谷里都没有人，你来做什么？”
老人家吓着了，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位军爷，人老了记性不好，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我看着这路不对啊······”
小兵看了一眼同伴，这老人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不像假装的。
同伴挥挥手，“走吧走吧，别打扰了我们！”
“是是是！”老人家连忙道谢离开。
走得远了，缓缓转身，眼睛里是睿智的光芒。
秦国地处蛮夷，精通蛊虫之术，总是觉得自己国家是天下最正统最为强悍的，对些阵法毫无涉猎。
燕国与秦国征战数年，李冉深知秦国这些习性。
魏纾少时就不喜欢读书，对阵法那也是一窍不通，这么多年打仗也全凭着魏家军一鼓作气的士气，李冉正是怕她面对秦军也靠着蛮力，毕竟她现在带来的都是皇家军队，不是勇猛的魏家军，和秦军拼蛮力那是必输无疑了。
“军阵之事，你若放心，就全权交给我，若是不放心，我说与你听也可。”李冉淡淡说道。
魏纾微微抬眸看他。
“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师兄？”
听到这许久未闻的称呼，李冉怔住，手中的杯盏微微一颤。
“郡主。”门外进来一人，脸上贴着的花白胡子还没揭下，“郡主，秦军果然在天裕峡！”
“辛苦了。”魏纾微微笑道，她抬手指了指李冉，“这位是我师兄，精通行军布阵，从今天开始，军中将士见他如见我，都要听从他的命令。”
来人微一侧目打量了一下那坐在郡主身边的黑衣人，“是，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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