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接人
入夜，俞老爷歇在了俞魏氏的房里，夫妻俩之间的柔情蜜意自不用多说，而俞魏氏许是难得见俞老爷这般温情的模样，更是表现得越发小意体贴，倒勾起了俞老爷昔年同俞魏氏一起的美好回忆。
毕竟是任劳任怨的陪自己吃了十多年苦的结发妻子，更是正正经经从魏府迎入门的正室，那些个胭脂俗粉怎么能与她比呢？
这么一想，俞老爷原本打算让俞魏氏去将庄子上的妾室庶女接回府的心思都淡了，只略提了提，并没有勉强俞魏氏，又抬手为其拢了拢散在耳边的鬓发，瞧着俞魏氏薄红了面颊，俞老爷笑起来，说都是老夫老妻了怎的还害羞起来，又夸俞魏氏一如当初的好颜色。
这一晚上的甜言蜜语就好似让俞魏氏连人带心尽皆浸在了浓浓的蜜水里一般，到晨间俞老爷走后，俞魏氏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都忍不住吃吃的笑。
“老爷如今是晓得心疼人儿了，太太也算苦尽甘来哩！”姚嬷嬷梳头的手艺极好，又懂得养发，眼下与俞魏氏逗趣，一双手也不忘细细的为其抹上头油，谁知俞魏氏听了这话却淡了脸上的笑意。
见状，姚嬷嬷也不知道自己触了俞魏氏的什么霉头，她不敢再多嘴，只顾着伺候俞魏氏梳妆穿戴，良久才听见俞魏氏开口，让她出去把崔妈妈和董娘子都叫来。
其实俞魏氏心里门儿清，自家老爷前后的一通作派，她回回都看在眼里，怎么能不懂呢？俞老爷每每在她这儿露了些软和的态度，不都是盼着她能做个识大体的么！可他不知道，有哪个女人喜欢端着仪态气度就只为做个对妾室庶子女都十分爱护的贤良人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不过埋怨归埋怨，到底俞魏氏心软，扛不住俞老爷昨儿夜里的一番柔情攻势，心道你不就是想要我把庄子上的桂儿娘俩接回来么，索性安哥儿也要走了，那娘俩要是个乖觉的，我自然不会少了她们的饭吃、短了她们的衣穿，要都是不安分的……
俞魏氏冷笑两声，等院儿里忙活的董娘子与崔妈妈来后，她给了对牌，吩咐道，“就我话说完，崔氏你就合着董氏，你们两个带些人去一趟买在高乡村那边的庄子，对，就赶骡车，把桂儿和她那个女儿给我全须全尾的接回来。”
董娘子并不知道要接来的桂儿母女是什么人，权且是崔妈妈领头带着走，两人答应下，立时转去了前院儿，她们得先找到府上的大管家报备一声，然后才能拿着对牌命人套车，而崔妈妈还在心里琢磨着怕是要叫上一个有几把子力气的粗使婆子一起。
方才姚嬷嬷虽然喊了人进去听候太太俞魏氏的吩咐，但自己却一直待在离正屋不远的廊下，眼下她看着自出了太太屋门便一直跟在儿媳妇崔氏后边亦步亦趋的董娘子，沟沟壑壑的老脸上露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直到人走远了，这才抬脚迈步进得屋内，要禀一声昨儿夜里京里俞家送来了几大箱东西。
“老奴也是刚刚才晓得，东西是昨个儿夜里大管家亲自领着外院那帮小子们接的，但瞧着时辰太晚，怕搅了太太清净，就没有立时告知您，现在大管家差人问太太拿主意呢！是直接入了库房，还是使人抬过来先让太太瞧瞧？”
往年不论俞家或者魏家要贴补远在岷县的俞魏氏夫妇，多是把金银折合成银票送来，再就是给的节礼比同辈人厚上一两分，像今次这般不年不节的送些东西来倒是稀奇，于是俞魏氏问姚嬷嬷，“都有些什么？”
“箱子封得严实着呢！没您的话，奴才们不敢私动，只能瞧着册子上写的，约莫有三箱子的绸缎丝帛、两箱子的成衣鞋袜、一箱子的书籍画卷、半箱子的文房用具和半箱子的皮张，另还有没入册的两个檀木匣子，送来的那人说是老夫人让带给您和大小姐的。”
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但得的是实惠。俞魏氏心里也高兴，忙使着姚嬷嬷把那两个檀木匣子先捧来瞧瞧，随之附上的还有一封家信，是俞魏氏的大嫂写来的。
暂且不慌看信，俞魏氏先打开了檀木匣，其中较大的一个分作上下两层，各装了一套摆放整齐的头面首饰，一套赤金点翠式样，一套红宝石式样，而另一个较小的却是金珠、金叶子垫底，装了和田暖玉雕的十二生肖。
“哎哟！老夫人可真是疼太太、疼大小姐。”姚嬷嬷瞧着两套头面，又瞧着水色极好的和田玉雕，替俞魏氏感到欢喜。
俞魏氏本人却是纳罕，这老夫人怎的会想起给她打首饰送来呢？怀着一丝疑虑，俞魏氏拿出家信，细看下来，她大嫂一说家中一切安好，这都是惯常话儿了，二则是写定北郡王不日迎继郡王妃一事，老太爷已经定下是行三的俞宗敏和行四的俞宗正前往观礼，最后倒是说让俞魏氏有机会带安哥儿、眉姐儿回京见见俞、魏两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
定北郡王贺仲年的封邑属河、滦、易水三郡，其郡王府便是建在河郡之内的上县宝荥，宝荥县与岷县同属河郡，相距亦不算太远。俞魏氏心下盘算一二，这定北郡王继室入门，上京那边自有俞宗敏同俞宗正出面，自家老爷在岷县便是非去不可了，原来老夫人打上两套头面与她，竟是作用在此处。
想通了之后，俞魏氏笑了笑，吩咐人将京里送来的布匹、皮张入库，书画笔墨一应则拿去给俞老爷决断，至于装成衣鞋袜的两箱子倒要抬进院儿里让丫鬟们理弄一番，挑拣一些出来穿用，想来以大嫂的行事作风，说不得将去定北郡王府赴宴的衣裳都全给置备齐了呢！
等箱子抬来，俞魏氏使唤丫鬟们收拾的时候，果真如她之前猜测那般，而且不仅有她的礼服，连俞老爷、俞盛安和眉姐儿的都有。
这并不奇怪，俞家嫡长子要比行六的俞老爷大上十岁，其妻俞大夫人自然小不到哪里去，又有长嫂如母的说法，是以做大嫂的顺便给俞老爷收拾些穿用送来算不得逾矩，只是这尺寸上有些偏差是肯定的。
“我看我嫂子信上说定北郡王府上定在六月迎亲，眼下三月末，差不离就还有两个多月了。”俞魏氏算了算日子，选了几套过眼的礼服，对姚嬷嬷道，“就这几套成衣你寻个时候让人拿去给老爷和珠珠儿上身试试，或者给他们爷俩重新量量身，务必催着丫鬟们在六月前都给我拆改好了，至于安哥儿的，他先生那儿已经定下过了三月到四月初一便要动身带他游学，用不着穿这些繁复的衣裳，索性你给我好好儿放着就行。”
姚嬷嬷自然应是，又说眉姐儿奶娘刘氏的针线功夫极好，不若待会子就将大夫人给眉姐儿的那些衣裳送去让其着手开始拆改，也好让院儿里的董娘子、崔妈妈、采段、玉芳四人省下些功夫来给老爷、太太改衣。
到底不是什么极精细的绣活儿，俞魏氏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也不再等，当即叫了两个小丫头子过来捧着衣裳送到了眉姐儿的院子。
眉姐儿晌饭让摆在了自己屋里用，下午见难得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又吩咐人将她惯来做功课的几案搬去了院内庭中，彼时正坐在几案后的椅子上研究着早上卫女师替她画的一张小像，想不到寥寥数笔却极具□□，让人一瞧见那小像就知道是她，眉姐儿翻来覆去的琢磨着，对画之一技倒生了许多兴趣，于是整个午后，眉姐儿除了每日定下练字的一个半时辰，旁的都是在纸上涂涂画画。
大姑娘好读书写字并且十分刻苦的事情整个俞府的下人们都知道，好在眉姐儿自己是个懂分寸的，不用人提醒，每隔半个时辰总要起身四处松快松快，只魏妈妈见不得眉姐儿这般，每每劝她，“大小姐，您都好几个时辰没离这几案了，瞧着天儿都暗了，您这样看书费眼睛，今日便罢了吧！”
不过申时一刻，用晚饭都还嫌早了些呢！但眉姐儿拗不过魏妈妈，只好恋恋不舍的搁下笔，刘家媳妇便在这时候过来，说太太送了许多制好的新衣过来，就是尺寸上有些偏差，需得拆改一番，于是眉姐儿又跟着刘家媳妇进屋让她再量量身。
魏妈妈说动眉姐儿停笔，一边心里松了口气，一边喊着岁满、白茶赶紧把眉姐儿几案上用的笔墨纸砚原封不动的放回小书房去，自己却扯着春芽到角落，问她，“你可是看清了，真是那姨娘带着个小女孩儿进门了？”
这说的是春芽今儿下午去大厨房给眉姐儿取点心时，正巧一辆骡车进来西角门，除了作俞府下仆打扮赶车的随行嬷嬷，那陈旧而狭窄的车厢里挤了四个人，崔妈妈和董娘子是春芽认识的，另外就是一个让春芽觉得眼熟的妇人和一个性子看起来有些野的小女孩。
“看得真真儿的，可我不知道那女人是不是什么姨娘，再说老爷的姨娘不是住在西跨院么？”春芽摇摇头，有些好奇的反问了魏妈妈一句。
真是个憨的！魏妈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春芽一眼，跺跺脚走了，她哪里是说住西跨院的兰姨娘，这该是被太太早送去庄子上养着的桂姨娘，竟还带着女儿回来了，真说起来，桂姨娘那孩子的年纪可比大小姐还要大，太太怎的让她们回来了，难不成还要抬举个庶出的做这俞府的长女？
春芽压根儿就记不得桂姨娘这人了，即便是记得也想不到这么深。她瞧着魏妈妈似乎是被她气走的，用手掌拍拍脑门，得不出个所以然来，有心想找个人问问，可这事儿谁看得明白呢？早前儿一起伺候大小姐的大丫鬟和二等丫鬟们都被打死的打死、发买的发卖，眼下尽皆是些新面孔……
冷不丁一哆嗦，春芽捂住自己的嘴，又拍打了两下，含含糊糊的嘟囔着，“少闲话多做事，少闲话多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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