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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践行


  县里有船的只有一个沈家,倒不是其余人买不起,而是养一条船花费的人力、物力太大,不仅要雇一船的船夫,还要有几个时常修检船舫里外的船工,这些人一般不会是奴籍,不签死契,多是做的长工或者短工,主人家每月都要给他们工钱,也只有本身就做船舫生意的沈家才能养几条船,别家多是要去水上游玩的时候再到沈家去租船用。  

  之前陈远明、陈远祁带着两个妹妹同俞家兄妹踏青时就说好了,来日等小澄湖破冰之际便一同吃个虾宴,眼下他们也听闻了俞盛安要游学的信儿,于是趁着三月底一个风和日丽的天儿就差人去请了俞家兄妹出来游湖吃虾,亦算得给俞盛安践行。

  这游湖的船自然是出自沈家,而因着沈郁和陈远祁的师兄弟关系,沈家不仅租给陈家的船不取分文,几位沈老爷还商量着要让大房的四郎沈廷善领着沈郁去作陪,至于沈郁的嫡亲兄长沈三爷沈廷茂……

  要不是上回陈七郎周岁宴上,沈廷茂自个儿上演了一出兄弟不和的戏来,今次他并着沈郁去招待俞、陈二姓的小辈儿倒也合适,可惜沈廷茂至今不懂这理儿,平白叫大房的沈廷善得了便宜不说,还厌上了沈郁,为此自己把自己关屋子里直骂娘。

  “三爷兴头好着呢!奴才瞧着灶下老妈子们送煮茶的滚水都送了三四回了。”去小澄湖的马车上,沈廷善身边小厮的嘴上也没个顾忌,挤眉弄眼的将沈廷茂骂人骂得口水都干了的事儿当笑话一样的拿出来讲。

  沈廷善听了,嘻嘻嘻的笑,半晌,瞧着沈郁脸色不大好了,这才打了那小厮一下又骂一句“爷们的事儿你个狗奴才打听什么”,最后扯着沈郁说什么一房的亲兄弟没有隔夜仇的漂亮话,道沈廷茂不过在气头上罢了。

  沈廷善的母亲也就是沈大太太的头胎是个女儿,虽然占了沈家嫡长女的名分,但随后生的儿子沈廷善在沈家数来数去却只能在同辈儿里排到第四,为此,沈大太太私下里常和丫鬟婆子们闲说将女儿和儿子生反了个儿。

  嫡长子总比嫡长女金贵许多,沈郁无意中听来几耳朵,心里有些数,便不大爱亲近大房的兄弟姐妹,眼下见沈廷善明着劝慰实则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也不说什么,只拿眼睛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那碎嘴多话的小厮。

  既想看三房的热闹,又不想明面上闹得太难看,兼之沈郁这般的不动声色,沈廷善埋汰人几句后也觉得无趣,等马车到了小澄湖边,他便一把撩了帘子下去,顾自吩咐身边小厮去将湖上行船的管事叫来,到底知晓轻重,今日招待好俞、陈两家的爷们和小姐才是正经。

  眉姐儿是跟着俞盛安来的,陈家的马车要早到几步,等眉姐儿被哥哥抱下马车的时候,陈远明、陈远祁带着陈六姐儿正迎了过来,然而那陈妙仪却没有来。

  “珠珠,珠珠。”陈六姐儿趴在陈远明的怀里远远的便朝着眉姐儿唤,她自从知道眉姐儿的乳名后就改了口。

  等两方走得近了,眉姐儿她瞧着是陈远明抱的陈六姐儿,心里十分奇怪,六姐儿不是一向最怕她三哥么?而另一边,陈远明倒是突然咧开了嘴,他抖着身子,弯着眉眼,笑问,“诶?小丫头,你这名儿是什么?猪?猪猪?”

  闻言,眉姐儿的脸色难得阴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了笑脸儿,她上去扯着陈远祁的袖子,“祁哥哥,近几日先生让我多看些词句……”

  话未完,眉姐儿日渐肥胖的手儿一转,露着小牙微微一笑,指着陈远明十足乖巧的道,“如陈三哥那样儿的是不是就叫‘花枝乱颤’啊?”

  一言罢,四下寂寂。

  陈远明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绿了,偏此时身后有人十分不识相的笑出了声,他转过头去瞧,正是沈廷善合着沈郁过来接他们来了,靠前些的沈廷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副极为客气的模样,靠后些的沈郁则无甚多余的表情。

  如此,实是分不清方才笑出声的到底是谁,陈远明又不能跟眉姐儿这样的小孩儿计较什么,一时之间很是郁闷。

  眉姐儿在旁却看得分明,刚刚正是沈郁忍不住笑的,这人掩饰得极好,趁着沈廷善和众人寒暄的时候还对她眨了眨眼。

  他知道她是故意挤兑陈远明的!这个认知让眉姐儿的心蓦然一惊,忙偏头避开沈郁的视线,她竟是不知年少时候的他有这般刁钻缜密的心思。

  沈郁本是觉着那俞家大姑娘前前后后的言辞举动甚为有趣,这才激起了几分少年人顽笑的心性,眼瞧着眉姐儿扭过头去作乌龟状也不继续逗她,随着沈廷善一起将众人引上了沈家早已备好的船只上边。

  甲板上并没有像寻常的船只一样细分两排船室,而是造了一个极为宽敞的船舱,四周安的是精致的花窗,挂了淡青色的幕帘,此刻的船舱门户大开,内里摆着长条矮脚的案桌还有数十个用以跪坐的厚实毡垫,每个毡垫后头摆的都是一样花纹制式的三足凭几。

  “这般的陈设倒是别具一格。”陈远祁打从外边看去舱内便是一赞,待众人入内坐定后又道,“我曾听县里那些往来的商人提过,上京繁华之地,四季皆是温暖如春,文人雅士宴饮作乐无不是‘一案一几一席’,今日沈家两位郎君做东,倒教咱们尝了尝此间雅俗。”

  自招待俞、陈两家人游湖吃虾的事儿落到沈廷善身上,他便是挖空了心思筹备,还特意着人去打听了俞盛安和陈远祁的喜好,此番听见陈远祁的赞叹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却又故作疑惑的问,“一案一几一席?‘案’则案桌,‘几’乃凭几,奈何我确不如陈四哥的见识远博,这‘席’又是什么?莫不是竹席、草席一应?”

  陈远祁摇了摇头,即便是“席”,上京的“席”也是大大的不同于小小岷县的“席”,不论是用料、做工,还是缝制手艺,尽皆讲究至极。

  “并非百姓们所用的竹席、草席等物。”陈远祁解释道,“就说那极为稀罕的紫竹、墨竹乃至于金镶碧,寻常人得之多做了毛笔、竹简、砚屏等物,抑或请匠人来炮制一管佳品洞箫,而在上京……”

  说到这儿,陈远祁蓦的想起自己先生曾说过上京风气奢靡的话,他举起面前的茶盏,饮下黄澄的茶水,笑了笑,才接着将京中那“席”的不同道了来。

  “上京士子们用的‘席’,其材,取的就是紫、墨、金镶碧些个名竹。先将竹劈裂成半个指头般粗细,又专请了针指绣技和竹编技法俱是上等的妇人,合着压制好的整块儿皮张,经磨、编、缝、绣,然后成‘席’,夏日里是用兔毛或是厚缎做边儿垫底,冬日里则用绸料套着,面儿镶竹,里头再塞棉花、轻羽,最是柔软不过了。”

  在座的不都是第一次听京都风闻,只难得如陈远祁这般知之甚详,但于此也有许多说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场间气氛逐渐热络了起来。

  眉姐儿年纪小,是伸直了腿儿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她听少年们谈笑就如听故事似的入了迷,直让跑过来的陈六姐儿拽了她好几下才回了神儿,忙稳住身形问六姐儿作什么。

  闻言,陈六姐儿张嘴刚想嚷嚷些什么,却见其嫡兄陈远祁扫来的眼角余光,她立时哑了声气,叫陈远祁发现后好一通哭笑不得。

  沈郁一直有意无意的将心思放了几分在眉姐儿身上,瞧见陈家六姐儿将眉姐儿拉得只能歪歪的靠在凭几上,于是笑着对陈家兄弟道,“六姑娘要是想去甲板上玩儿便让她去吧!那周遭安了木栏,又有丫鬟们随侍,耍耍也无妨的。”

  陈远祁对自己这个调皮捣蛋的妹妹有些无可奈何,到底是应下了沈郁的话。

  坐陈远祁旁侧的陈远明则是从怀里掏了一包零嘴儿,他招手让陈六姐儿过来,又拍了拍六姐儿的小脑袋说了声“乖”,可就是没将那包零嘴儿放到六姐儿手上。

  见状,六姐儿焉了吧唧的唤了句“哥哥”,方心满意足的从陈远明手里得了零嘴儿,罢了却又顽劣的冲陈远明做了个鬼脸,这才拉着眉姐儿一溜烟儿的往船舱外跑去。

  此后也不过盏茶功夫,沈廷善先差了几个貌美的伶人上来弹曲儿,随之告了罪,道是要去瞧瞧下人们将膳食备好不曾,陈远明跟了去,只说看看鲜虾是怎生料理的,大家都知道这人喜好美食的性子,由了他走,余下的顾自品评着乐声,间或指点那几个伶人一二。

  沈廷善一路领着陈远明往船舫上做饭烹食的地方去,那处另开了个空置的小间,两人进去便将门关了个严实。

  小间里桌椅板凳俱全,沈廷善转头就见陈远明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那模样真真儿是闲适极了,他脸色沉了沉,按捺下气怒,对陈远明讽笑道,“陈三哥倒是好算计!”

  日前,陈远明曾找到沈廷善去喝了场酒,两人私下里做了笔交易,也是沈廷善自己手头紧,才答应利用沈家的船运些陈远明提供的私货在南北向的大运河即通江周遭做买卖,谁知买卖不成,倒叫沈廷善发现陈远明竟沾了私盐。

  陈远明自然知道沈廷善说的什么,他扬了扬唇角,道,“不偷腥的猫儿是永远吃不饱的,这货和路子虽然是我交待给你的,但把银子放进荷包还是扔进水里可由得你自己选择,顶多这一次的利我留两分,其余全数让给你便是了。”

  此话不假,却也不实。

  那时沈廷善为了遮掩陈远明走的这批私货,今岁正月里特意随了沈家商船南下,亲自按着陈远明的意思找到了接洽的下家,只是尝了两三次甜头的沈廷善渐渐回过了味儿,心里好奇究竟是什么货利润这般大,又想将这盈利的法子据为己有,于是悄悄开了货箱,这才发现,面儿上是最不值钱的粗茶,里头竟装了满满当当的盐。

  沈廷善的确舍不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肉,索性都起了头,便一不做二不休的将剩下的盐全数换了银子,但终归是觉得自己被陈远明耍了,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出。

  不过陈远明倒是个识相的,沈廷善默默盘算着二八的分润,在他口袋里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咳嗽两声,再三对陈远明说只此一次,道下回他是万万不会再搅和进这里头了,又狠狠威胁了陈远明一番,方离了去。

  陈远明依旧坐在小间的椅子上,他的右手拇指上带了一颗墨绿的扳指,指尖摩挲两下,起身后唇边逸出一声嗤笑,抚掌道,“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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