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玉蟾
一时间风平浪静，没了任何声响，异常而短暂的平静，反而令萧寒不禁为她担忧起来。
她算计和利用他，甚至对他起过杀机，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少现在是敌对的，可是她在他的心里面，非但没有一分憎恨和厌恶，反而始终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有这种忧虑和关切。
平静的水面突然抖了一下，仿佛地底下激烈的振动了一下，接着抖动的频率越来越高，黑黝黝的洞口处时而射出微弱的白光，洞口传来几声娇喝与硬物交击之声，声音越来密集，越来越大，偶尔夹杂着刺耳的“呱呱”声响，却不知何等怪物发出来的。
池水逐渐翻滚起来，洞中好像有一种吸力，使池水化为一阵阵波涛，争相灌入洞中，时而从石窟中喷出冲天的水柱，水汽很快弥漫到四周，整个池塘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
萧寒早已站起身来，走近岸边观望，地底的每一次震动，都让他的心莫名地颤动一下，如此强烈的响动，可见，地底下的打斗到了何等激烈的程度，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神色飘忽不定，自忖该不该下去帮她，可是胸前的伤痛，使他更加犹豫了，正踌躇间，又一股水柱冲天而起，隐约中一个身材窈窕的白影飞出，一个踉跄落在她身旁，萧寒赶紧上前将她扶住，却见她脸色苍白，娇喘嘘嘘，浑身湿透，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池水。
白灵好容易站稳脚跟，喘息了几口，察觉娇躯靠在萧寒怀中，脸色骤然一寒，挣脱开来，转身就是一巴掌，狠抽了萧寒一下耳刮子，萧寒懵懵地退后几步，脸颊上显出了血红的五指手印。
二人四目相对，都呆了一呆，突然从石窟洞中弹出一条长长的红色条带状的东西，将白灵紧紧缠绕住，白灵试图挣扎了几下，双臂与身躯被牢牢缚住，无法动弹半分。
萧寒定睛一看，那条红带表面暗红，湿润而油腻，呈蠕动状，顶端叉开两角，徐徐摆动着，竟然是活物，似是一条长舌，令人毛骨悚然。
它越缚越紧，白灵“嗯”的一声呻吟，脸上显出痛苦之色，那长舌猛的一收缩，将白灵凌空拎起，径直向洞中飞去，眼看她要落入石窟之中……
剑光一闪，萧寒人已飞起，那长舌被一剑斩断，只听见洞中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白灵的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落，萧寒的身影一来一回，迅捷无比，将白灵接回岸上。
缚在白灵身上的那一段长舌死命挣扎，越缚越紧，顶端的舌尖突然向萧寒的喉间探去，一下子勒住萧寒的脖子。
萧寒猝不及防，颈部已被勒紧，感觉一阵窒息，气喘不过来，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不觉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双手抓住环绕的长舌向外扯动，手中传来光滑油腻的感觉，像是毒蛇的鳞片一样，令人恶心而恐惧。
那段长舌越勒越紧，萧寒躺在地上不停地翻滚，也无法挣脱，索性把心一横，对着那舌尖张口就咬，强烈的腥臭立即封住了口鼻，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同时也使他头脑清醒了几分，双眼怒睁，狠狠地咬住不放。
这招竟然奏效，那长舌一吃痛，萧寒脖子上缠绕之力顿时一松，他趁机猛力扯开，摸到掉在地上的剑，刷刷刷顷刻刺出数十剑，一段长舌断成数十节，缚在白灵身上的长舌应声而落。
一段段的长舌碎片在地上打滚蠕动，仿佛每一段都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白灵瘫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缓过气，看着它们在地上四处游走，眼中的恐惧加深了。
萧寒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才感觉胸口的剧痛袭来，忍不住咳了几声，低头一看，胸前包扎好的绷带已渗出血水，敢情刚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
“没事吧！”白灵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多了几分关切。
萧寒喘了口气，捂住伤口，摇了摇头。
“没想象到你……一口咬下去，换作我，是万万做不到的。”?看到他的嘴角一片血污，白灵不禁莞尔，冲淡了几许心中的恐惧。
萧寒不禁苦笑了一下，当他的目光抬起的时候，他的笑容僵硬了。
水雾悄然散去，朦胧中池塘中央的石窟上探出了一个巨大的脑袋，两只巨眼像两个发着白光的灯笼，接着一只巨爪伸出来，牢牢地抓住洞口边沿，庞大的身躯慢慢的从石窟的洞口挤了出来，不一会儿，整个身影立于石窟之上，全身通体雪白，两人多高，形似一只巨大的蟾蜍模样，三只利爪紧紧抓住石窟洞口，头对着萧寒白灵的方向，发出鼓鼓的声音。
萧寒看着它，脸色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却听见白灵低声道：“不要动。”
萧寒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敢有一丝动弹。
“这是三足玉蟾，它的眼睛只能看见动的东西。”
白灵的声音再次传来，声音虽低，在萧寒的心里却宛若贯入一记天雷，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惊诧。
传说中的三足玉蟾，是一种神物，通体雪白，晶莹剔透，却又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能吞云吐雾，呼风唤雨，擅使寒冰之术，本以为只是个传说，却不曾想到世间真有此物，而且亲眼所见，萧寒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他斜眼瞥了白灵一下，低声道：“这该如何是好？”
白灵细忖半晌，轻声道：“我一弹出石子引开它的注意力，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嗯”，萧寒轻声回应。
白灵手底悄然摸到一颗小石子，弹指飞出，打向对岸的一棵树上，“啪”的一声，树干振动了一下，那三足玉蟾陡然转向，一跃而起，一口白雾喷出，那颗小树被烟雾笼罩下，表面立刻结出厚厚的冰碴，在三足玉蟾一抓之下，顷刻间成了粉末。
萧寒见状瞠目结舌，耳边听到白灵一字“走”，二人身影如弹丸一样弹起，沿原路疾驰，后面传来碰碰巨响，每次响动地面就震动一下，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看了心差点跳到嗓子眼了。
那三足玉蟾在后面进紧追不舍，每跃出一步，便是十几丈的距离，庞大的身体体重，让山谷的地面发出瑟瑟地颤动。
转眼间，巨大的身影越过二人，跳到前面，回头就是一口烟雾，二人急忙躲开，并肩与三足玉蟾对峙，这样一来，已断了他们的归路。
萧寒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只庞然大物，握剑的手指已发白，沉声道：“我引开它，你找机会突过去。”
白灵闻言一呆，眼中出现一种莫名的神色，不待她回应，萧寒的身形已高高掠起，直逼三足玉蟾面门，三足玉蟾反应也是极快，一爪当空横扫过去，力量颇为强横，萧寒在空中突然转势，强行拉升一丈，避开这一击，人已飞跃到它面前，全力刺出一剑，剑光璀璨夺目，霸气无匹，一剑刺中它的额头正中。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金属交击之响，三足玉蟾浑身如钢筋铁骨，那一剑竟刺不进一分，反被震得手臂发麻，突觉头上黑影罩住，却是它一爪劈头盖脸抓下来，萧寒退已不及，只得顺势跃到其背后，紧接着又是数剑，每一剑都仿佛刺在顽石上，那怪物身披重甲，伤它不得，只能凭着快速诡异的身法，环绕着它游斗，一时却也不落下风，只是胸前的伤口崩裂，时间一长，也支持不住，几次险象环生，差点被利爪扫中。
白灵并未离开，目不转睛的在一旁观战，手中暗捏法诀，几支冰箭已凝成，蓄势待发。
“快走。”冰箭疾射而出直取三足玉蟾的双目，白灵也凌空飞起，率先往甬道的方向退去，三足玉蟾挥爪挡住面门，冰箭全部打在利爪之上，身形滞了一滞，萧寒趁此机会，撇开缠斗，脚不沾地，跟在白灵后面一路狂奔，眼见甬道入口就在前面，两人对视一眼，心下暗喜，只要进了甬道，入口狭小，以三足玉蟾的硕大的体型，必然挤不进去，到时他们就安全了。
正当他们迫近甬道只剩一丈距离，萧寒突然觉得身后寒气逼来，眼角瞥见一道绿光袭来，快如闪电，萧寒扑上前去，将白灵压在地上，绿光从二人头顶闪过，打在前面甬道上，甬道结出厚厚一层冰墙，霎时将入口冰封得严严实实。
二人眼见唯一的退路彻底断绝，一颗心寒到了冰点，相视中仿佛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绝望。
三足玉蟾已逼近，在十步之外停下，巨大的眼珠贪婪地盯着他们，好像欣赏两块美味可口的肥肉。
二人相扶起身，绝望之下反而显得从容，白灵幽幽道：“没想到最后死在一起的，竟然会是你。”
萧寒苦笑，不知如何回答。
“只是死于这畜牲口中，长年沉于地底，暗无天日，心有不甘。”白灵看着那巨兽，想到不久将成为它腹中之物，不禁一阵恶心作呕。
听到“长年沉于地底”这句话，萧寒突然眼睛一亮，“未必没了生路。”
白灵凄惨一笑，“不必安慰我了，我就算死，也不能被它活活吞下去。”说罢握紧软剑，一剑抹向脖颈。
却被萧寒一把死死拉住，他面露喜色道：“你忘了这家伙从何而来？”
白灵怔了怔，骤然醒悟道：“你是说那个石窟？”
“不错，那里便是生路，当下应该解决的是如何引开他，你我兵分两路……”萧寒话未说完，却见白灵挣脱他的手，人已跃出，手中软剑攻向三足玉蟾。
“你先走，在石窟那里等我。”她就丢下一句话，也不容萧寒回应，一手挥剑，一手捏法诀，对三足玉蟾一阵狂轰滥炸，虽伤不得它半分毫发，也令它一时手忙脚乱。
回首看见萧寒还呆愣在那里，厉声斥道：“留在这里要拖累我吗？”
萧寒转醒，捂着伤口无奈的笑了一声，展开轻身功夫往池塘方向飞奔。
白灵见他的身影远去，骤然加速攻势，剑剑不离玉蟾的双目，那三足玉蟾浑身刀枪不入，唯独那对双眼是软肋，看护的紧，白灵要么刺空，要么被利爪挡住，皆无奏效，偶尔还要躲开挥来的利爪和它口中喷出的白雾，只能靠轻盈的身法与之周旋，幸而怪物的长舌早被萧寒一剑斩断，否则她断断无法防备，早被卷入成为它的口中之物。
体力消耗的很快，白灵已经香汗淋漓，她心知激斗越久，于她越不利，尽快脱身才是上策，便瞅见一个空档，软剑脱手而去，飞刺三足玉蟾右眼，人已
腾空掠起，踏风往池塘方向疾驰，那怪物利爪接住飞来软剑，掐成数段，低鸣数声，高高跃起，随后追赶。
白灵倾尽全力狂奔，三足玉蟾也瞬息而至，眼看在后面仅有十丈之距，心下骇然，瞥见前面那间草庐，狠下心来，往草庐中一钻，三足玉蟾的巨大体型一撞，草庐霎时被当中穿过，轰然倒塌，百灵已从后窗跃出，一头扎进草庐后面的树林，在林中穿插而过，三足玉蟾利爪横扫，强横无匹，树木尽皆拦腰折断，竟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时而高高跃起，穷追不舍。
白灵力竭，几近虚脱，眼看三足玉蟾渐渐逼近，步法越发凌乱，双腿越发无力，忽然一根巨木横空飞来，她躲闪不及，被打中背部，摔落在地，三足玉蟾从天而降，一足压住白灵身躯，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三足玉蟾将白灵一把抓起，高举眼前，看着她在爪上奋力挣扎，惨白的眼瞳中似乎有了一种嘲弄之色。
白灵面如死灰，四肢无力地垂下，眼见那面目狰狞的巨兽将她慢慢放入张开的大嘴，一阵恶臭扑面而来，绝望地闭上眼睛……
突然她感觉一阵杀气掠过，猛的睁开眼睛，只见剑光一闪，那双白色巨眼中陡然各出现一条裂痕，两丝血雾从两条裂痕中渗了出来，很快裂痕扩大，血雾开始狂泄喷洒，三足玉蟾一声悲鸣，前爪一松，白灵跌落下来，一个人影悄然无息飘下，双手将她接住，抱在怀中。
白灵看清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在他深邃的眼神中，她看到了一种关切和怜惜，在他温暖的怀中，埋藏在心中的酸甜苦辣一起泛滥开来，眼角凝出了泪珠，这一刻她感觉到了有生以来的脆弱，也感觉到了这种脆弱第一次有了呵护。
一阵阵刺耳的悲鸣，很快打断了她的思绪，三足玉蟾捂住双眼，发疯地横冲直撞，一棵棵大树被连根拔起，一块块巨石被撞得粉碎，它仿佛要摧毁身边的一切。
萧寒抱着白灵悄悄的离开，只剩下那只庞然大物在树林中疯狂地发泄，肆虐，怒叫。
白灵双手盘着他的脖子，偎依在他的怀中，耳边聆听着他的心跳，脸颊感受着他强壮的肌肉，鼻尖呼吸着他的气息，偶尔皱一下细眉，因为气息中略带着几分汗臭和血腥味。
“你一直跟在后面？”白灵柔声问道。
“嗯。”萧寒很平淡的回答。
“所以你就绕到前面设伏？”
“嗯。”
“你不想拖累我，却又担心我，是么？”白灵的双手抱紧了他。
萧寒没有回答，可是白灵听到了他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她的心里荡起了一圈美丽的涟漪，脸上浮现出一种陶醉的绯红，丝毫未察觉到萧寒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当她看到前面草庐旁站着的那个人影后，她嘴角刚刚泛起的那一丝微笑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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