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走出烟湖小院，青年负手而立。隔了一阵，他的目光往旁一瞥，没有言语，径直往树林中走去。

　　阴翳的树林中有一座八角凉亭，他的脚步微一顿，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在凉亭中站定，他淡淡开了口：“出来吧，我知道你们一直跟着。”

　　身后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半晌，终于有两个魅影缓缓现了形，跪下。

　　他的身影一顿，回过身来，看见一男一女单膝跪在地上，双双拱手，齐声道：“属下拜见尊上！”

　　两人都很瘦，尤其是女子，生得一双猫眼，瞳孔细长，盯着人看时，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男子的容貌清矍，眼窝很深，嘴唇紧抿，不苟言笑的模样。

　　这是他曾经的左右手——翟真与香檀。

　　周遭寂静良久，白眉开了口，声音低沉：“你们来做什么？”

　　“属下是听说了魔尊现世的传言，方才来凡间寻找尊上。”翟真拱手作答：“属下跟过尊上很久，尊上的气息不难辨认。”微微一顿，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他眉心的婆罗花印记：“尊上的封印……还未解开？”

　　他的眸色暗沉，“除非她亲自给本尊解，否则解不开。”

　　“那尊上逼她不就得了……”香檀脱口而出，却被翟真凛冽地横扫一眼，住了口。

　　白眉的神情微冷，蹙眉道：“本尊不是让你们守着日月魔宫吗？”

　　“尊上，”翟真抬起眸，神情凝重道：“三百年前曾经吩咐过属下，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守着日月魔宫，守着魔神有莘的灵盘。属下一直尽职尽责，可是一百年前，日月魔宫便被巫族之众占领了，您还记得巫族族长有崇婳吗？她率领巫族攻入魔宫，用巫术将我魔族打得溃不成军，从此她便霸占了日月魔宫，也霸占了魔神有莘的灵盘。”顿了顿，咬牙道：“属下此行，实在是迫不得已，让尊上烦心了。”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疑虑，“巫族族长……”

　　翟真与香檀对视一眼，香檀抢先答道：“尊上怕是忘了，千年前您同姬鹿上仙同游雪域之境时，曾经救下一个被困在冰棺中的少女，那便是巫族族长有崇婳。”稍微一顿，露出鄙夷的神情：“她本是巫族巫女，有崇氏的唯一血脉，被前任巫族祭司驱赶出了巫族，流落雪域时不慎跌入了雪魔的冰封阵中，后来被您所救。大概过了几百年，她回到了巫族，却不知到底哪里来的本事，竟然手刃了巫族族长和长公主，当上了巫族族长。”说着，愤愤地啐了一口：“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尊上曾经救过她，她却来抢夺尊上的魔宫……”

　　“有崇婳如今已经年过三千岁，”翟真接口道：“但她修得了童颜之术，因此永远保持着少女的模样。”

　　他沉默许久，眸中掠过一抹疑虑，半晌，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醒悟过来，低声道：“原来竟是她。”

　　“尊上！”香檀有些急了，咬牙切齿地道：“自从有崇婳统领了日月魔宫，无时无刻不在欺压我们魔族，派我们去做杂役，还将那些意图反抗的魔族中人送上祭坛，以巫族之术冷焰火将他们烧得灰烬不剩……”

　　“住口！”翟真低低喝斥一声，“你还嫌尊上不够烦心吗？！”

　　香檀悻悻地闭上了嘴，细长的瞳孔悄悄瞥了白眉一眼，只见他眉心紧蹙，眸底似结了冰，那一瞬，连周围树丛上都凝了冷霜。

　　“本尊现在不能回去。”良久，他才缓缓开了口，“本尊必须陪着姬鹿，直到她渡劫成仙。”微微一顿，“魔神有莘的灵盘如今在有崇婳手中？”

　　“是。”翟真低声道：“有崇婳如今在四处寻找解开灵盘封印之法，只可惜从未成功过。”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不屑：“依属下之见，怕是她想要解开灵盘，以取得魔神之力，一统八荒。”

　　青年淡淡一笑，语气波澜不惊：“这个世上，除了本尊，没有人能解开魔神有莘的灵盘。”

　　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寂静的树林中，几只杏雀突然窜出来，像是受惊般，叽的一声直冲天际，很快便化成几个小黑点，不见了踪影。

　　日光不像方才那样清澈明媚了，渐渐暗沉下来。他的身影一顿，紧蹙起眉，目光凝在不远处酒酿泉上方的天空。

　　先前还是一片白雾朦胧的袅袅蒸气，如今却变得黑雾缭绕。可那黑雾散得也快，转眼便迅速向西南飘去了。

　　仿佛意识到什么，他的神情微变。

　　“尊上？”翟真也察觉不妥，低低唤了一声：“那是……”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袭卷而过，树叶纷纷落下，而那抹哑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香檀想要追上去，却被翟真拦住了。

　　·

　　烟湖小院中，依然一派静谧。

　　青年的身影匆匆掠过院子，推开门闪身进了屋子。

　　果然，榻上空空如也。

　　他的脸色骤变，变得煞白，紧握身侧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阿烟？”沙哑的声音唤了一遍，两遍，始终无人回应。

　　周遭那么静，温泉水潺潺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转瞬间，身影便不见了。

　　翟真与香檀仍在结界外。

　　青年一袭黑袍，神情冰冷而阴郁，脚步匆匆。香檀刚要迎上去，却被他的气势猛然一震，震出了好远。

　　“尊上！”

　　白眉没有理会，一扬手，挥开想要说话的翟真，低声念诀，凌空而起，立在云头上，目光追随着那黑雾远去的方向，凝神而望。

　　隔了半晌，他缓缓落下来。

　　刚落地的时候，却看见那只白兔精，正蹲在草丛中，两只长耳朵一摇一摆，红眼睛疑惑地望着他。

　　“我问你，”青年沉下眉眼，声音冰冷至极，“这里一直往西南是什么地方？”

　　白兔想了想，细声细气地道：“金陵地界，清凉山。”顿了顿，又奇怪道：“你要去那里做什么？我听说那里瘴气很重，遍地妖魔鬼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话音未落，却被他冷冽的眼神震住，吓得一个激灵，撒腿就跑，眨眼便不见了影子。

　　“尊上，”翟真终于担忧地开口，“出什么事儿了？”

　　“姬鹿不见了。”青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本尊以为，这幻境中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她应当安然无事。”微微一顿，却自嘲似的一笑道：“可本尊早该想到了，只要姬鹿是一个人，便从来不会无事。”

　　“尊上，”翟真的神情亦有些凝重，问道：“您可知……是何人掳走了她？”

　　“是有崇婳，”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低低道：“黑云便是巫族的巫术之一，上回也是如此。”顿了顿，声音低而沙哑：“如今细细想来，有崇婳一直在对她下手，是本尊疏忽大意了。”

　　“那……”翟真道：“尊上如何决定？”

　　一阵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薄雾遮蔽了日光，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不知为何，这一瞬白眉忽然想起曾经的某个时候，他立在日月魔宫的一面能看到千里之外的铜镜前，想她如今究竟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恍惚片刻，铜镜便吸取了他的神识，将他心中所念所想的一切，透过千里铜镜展现在眼前。

　　那是在九重天荒明山的树林间，日光细碎，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她坐在树下，一道修长的苍灰色身影立在她面前，是师父祁明王。

　　“你若是恨他背叛了你，也没什么。”祁明王缓缓开口道：“终有一日，你们会在仙魔之战上见面，到时候为师助你一臂之力，将他杀了，或是将他封印，随你心情。”

　　听完祁明王说的话，她只是垂下头来，清淡一笑：“其实我不恨他，不论他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来接近我，我都不恨他。我只是有些难过，他既然不爱我，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告诉我，或是痛痛快快给我一剑，也好让我死心呢。”微微一顿，“那时候，九天玄狱被劫，我以为他出了事，只身一人四处去找他，可我没有找到他，却被魔族之人抓走了，在日月魔宫，我看到了他，才晓得他入了魔，可他当时安慰我说，他一定会救我离开的，我信他。之后，那些魔族之人将我囚在地宫中，挑断了我的一根灵脉，我连哭都没有哭，那时我想，他一定会来救我的，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他说会来，他就一定会来，可是到了最后……他都没有来。”

　　“后来，是长翊将我救了出来，那时我才晓得，原来他已经成了魔尊，而且那些魔族之人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他指使的，是他让他们挑断我的灵脉，取我的灵血，以解开魔神有莘的封印……”说着，她笑了笑，“可惜我想，他没有成功，不然他如今定然已是魔神了。”

　　“师父，”她抬起眸，静静仰望着那细碎的日光，“我的伤如今已经不痛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很难受呢？”顿了顿，喃喃似的自语道：“难道是因为……要嫁给长翊了吗？还是因为……”

　　他立在铜镜前，心一阵阵地抽痛，痛得他像是站不稳了，微微摇晃一下，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取灵血，必然要挑断灵脉，如果姽婳当真是为了解开魔神有莘的封印而掳走了她，那么姽婳，也会挑断她的灵脉。

　　“尊上，如今决定如何是好？”翟真在一旁问他，“若是您决定了，属下即刻去寻。”香檀也回来了，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树林间静了很久，他却迟迟未言语。

　　翟真低声唤道：“尊上。”可青年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放空，怔然地望向了遥远的地方，依然沉寂没有言语。隔了半晌，见他还是没有反应，翟真再次唤道：“尊上？”

　　青年终于回过神来，漆黑的眸中思绪万千。良久，他竟淡淡一笑，在凉亭中坐下，“既然姽婳掳走她，是为了灵盘，那正巧我也想看看，她的灵血如今究竟能不能解开有莘的封印。”

　　“尊上的意思是……”翟真怔了片刻，有些震惊：“不去救？”

　　他没有回答，微微低垂了眼帘，唇角扯开一抹痛苦的笑意，“给本尊温壶酒来。”


　　(https://www.daowx.cc/bqge150424/7991644.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