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万妍同悲

　　出了皇宫，雪灵音一路朝西奔去，眼泪终于忍耐不住，如泉入溪如河入江，奔涌而出。倾心谷是回不去了，如今能收容她的只有月宫。一路朝西奔去，她一刻也不敢回首，只想快点远离这个地方。

　　多少天了，她路过多少地方，泪水便洒了多少地方。一路上看着莺飞燕舞，草木葳蕤，花红柳绿，心里更加伤痛。

　　这个世界还是这么美好，那么多人坐在太阳底下开怀大笑，为什么之中没有她？阳光还是这么灿烂，可在这一片灿烂之中，她的心却如此寒冷。

　　不知红墙绿瓦深宫内院中，天倾到底怎么样了……

　　这一路来，马匹不知换了多少，一路狂奔，她几乎都没有睡觉。恍然间觉得今夕还是昨夕，突然明白了天倾当时从月宫一路不眠不休赶回去的情景。

　　可惜那次是他来看望她，这次却是她离开他，离开他……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魍魉宫廷。

　　一口血猛然吐了出来，这是第几次了，她也不想去想，幸好，已经到了凰城，幸好，已经快到月宫了。

　　看到尽在眼前的巍峨宫殿，她紧咬下唇。

　　这里，今后将成为她的大本营，只有西楚国，才能给她足以与昭圣国抗衡的实力！

　　歇了口气，她踮起脚尖，一路飞奔进去。

　　刚到门口，就有教众立马上前拦截。

　　她一个轻巧旋身，避开他们，张嘴道：“我回来了。”这才发现声音已经嘶哑了。

　　“是圣……圣女吗？”几人中有人问道，抬眼时，眼前已经没人了。

　　“圣女怎么会成这样子？圣女不是在宫里吗？快去禀告圣姑！”几人连忙往上层袭去。

　　雪灵音一路袭至九重月宫，圣姑还以为是有人偷袭，等出来看到她一脸狼狈的模样时，登时愣在原地。听风听雨等人也是僵立原地说不出话来。

　　雪灵音淡淡道：“我回来了，你们都出去吧！！”

　　圣姑和听风听雨等人见状，霍的跪了下来：“属下没有保护好圣女，请圣女责罚！”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不想说话，都下去！”雪灵音的声音说道最后低沉沙哑，都变了调，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怒。

　　圣姑使使眼色，大家一起退出第九重大殿，正好碰到前来禀告的教众。

　　“启禀圣姑方才有人……”

　　圣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不要声张，确实是咱们圣女回来了。”

　　教众抬头，见圣姑和几位亲卫大人均是一脸沉痛的模样，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垂着脸退了出来。

　　等众人都退了出去，雪灵音的腿一软，蹲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窗外已是黑夜，殿内虽然灯火通明，却照不亮她心中的阴霾。

　　几个月前，也是这里，他千里迢迢，几天几夜日奔波，只因为感觉到她出事了，只是为了来救她。此时此刻，再次回来，却是形单影只。何曾想到才一夜的时间，两人便天涯相隔。

　　她肩膀微微颤动，空气中隐隐传开细微的抽泣声。渐渐的，抽泣声变成低低的哭泣声。

　　再后来，抽泣声也越来越大。从来到这个世界，连流泪都很少的她，此刻只有放声大哭才能释放积压已久的悲痛。

　　圣姑和听风听雨守在九重月功夫之外，听着殿内越来越大的哭泣声，心里一酸，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

　　“圣姑，属下从小到大都没哭过，可是主子伤心，我……我就忍不住了。”听风擦掉面上的泪珠，哽咽道。

　　“我也是。主子从来都没这样过，是不是外面出事了？”

　　圣姑抹掉眼角的泪花，小声道：“圣公子，应该是出事了。”她顿了顿又说道：“你们两个快点派人去昭圣国打探下情况。前几天就已经有消息传出说昭圣国发生了宫变。估计是因为这件事。”

　　两人领命后悄悄离开。

　　圣姑听着殿内越来越大的哭泣声，眼泪不禁又掉了下来，眉头锁的也更紧。

　　这一夜，西月教内所有教人，都听到从顶重传来的沉痛的哭声。那声音如此悲痛，如此压抑，如此无奈，如此悔恨，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忍不住伤心起来。

　　那个总是淡定超群的女子，那个他们一直仰望着的人，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悲伤到如此地步？让一向坚强的她，此刻忍耐不住的放声大哭？

　　还记得圣女回归的那日，全西楚国的人民有多高兴，猎猎寒风下，白百尺高台上，她一袭红裙飘摇，说出那句如誓言般的话：“我在一天，便护西楚国一天。”

　　多么激动人心，多么让人心生敬仰。

　　可是这晚上，她的哭声这么悲伤。这晚上，九重月宫之上，圆月如盘，红光如血，血月光芒之下，声动九霄，月宫笼罩在一层深重的悲哀中。

　　这一晚上，西月教月宫，上下八重上千教人，听到她悲伤压抑的哭声，齐齐面向她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

　　只因她的悲伤她的愤怒，就是他们的悲伤他们的愤怒；只因她是他们倾心相从，全新敬仰维护之人；所以她难过，他们也会难过。

　　圆月移至中天，第九重月宫外面，圣姑一个人跪在殿外，身子微微颤动。

　　“如果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会在你身边守着你……若是他在……”

　　雪灵音的哭声到最后越来越凄厉，隐隐有收不住之势。圣姑身子一震，慌忙起身，奔进内殿。

　　“心儿你怎么了？心儿……”见她痛苦地蜷缩在地，圣姑下了一跳，赶忙上前扶起她，谁知雪灵音身上却抽搐不停。

　　圣姑托起她往床边走，这一托，顿时吓得魂都要出来了！

　　满手臂满手臂都是鲜红的血！！

　　“心儿，你……你……”

　　雪灵音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看到圣姑惊恐的面容和满手的鲜血，再摸摸自己的身子，瞬时明白过来。

　　“啊！！”她凄厉地狂吼一声，彻底昏迷过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圣姑双手颤抖着将她放置在床上，急忙奔了出去。

　　“小苑……”刚走出殿门口，一个好听的男音叫住她。

　　圣姑如着了魔般猛然定住了身子，抬眼看向来人，身后捂住嘴巴，挡住差点蹦出来的惊呼，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之人。

　　“小苑……是你吗？你还记得我吗？”男人急切地看着她。

　　好半天，圣姑才回过神来，一把跪在地上，眼泪刷拉拉流了下来：“陛下，你回来了。你还记得我……我是太高兴了，你快救救心儿，她……她不行了。”

　　圣姑的话还未说完，男人一把拉起她，“别多说了，快带我进去看看她。”

　　圣姑带着他奔进内室，口中喃喃道：“你终于回来了……她一定有救的。”

　　男人给雪灵音把了把脉，惊颤道：“她……她过的不好！！”顿了顿，他转身对圣姑道：“小苑，还记得我教你炼制的药吗？清风丸，白凤珠，碧莲清，华玉丹，还有没有，快拿来给我。”

　　“还有，我马上拿来。”圣姑立刻离开，片刻后又奔了回来，将手中大堆瓶瓶罐罐交给他。

　　他一边熟稔无比地调制好几瓶药，喂到雪灵音嘴里，一边道：“还记得那时候条件艰苦，好多地方没有药草，为了稳妥方便，我便调制出这些药丸，一旦紧急情况就按比例配出来，是绝佳的良药……当时，她记得最清楚了。”

　　圣姑面上一阵恍惚，似是回到了极遥远的时光。片刻后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啊……转眼都这么久了。姐姐……不会有事吧？”

　　“内服外敷。按步骤来，不会有事的。你再去弄些热水来，为她擦洗干净。等血流完之后，我再帮她推气。”

　　圣姑点点头，关切地看了雪灵音一眼，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大桶热水搬了进来。男人出去后，圣姑小心翼翼地给雪灵音擦洗着。

　　口中喃喃道：“他也回来了……我们总算聚齐了。你说好的，如果再见，就绝对不会再分开了……”

　　清理干净后，男人才进来，扶起雪灵音盘腿坐下，他用毛毯包裹住她下半身。盘膝坐于她身后开始为她运功推气。药物渐渐发生作用，再加上男人纯厚的内力，随着时间的推移，雪灵音的面色渐渐好转。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紧闭的眼眸，侧身望了一眼，浅浅惊呼了一声：“宇苍……”之后便再次晕了过去。

　　可这浅浅的一声，却让男人和圣姑齐齐怔住。

　　好一会儿，圣姑才惊喜道：“心儿她……她记起来了……陛下，她记起来了。”

　　这男人正是雪灵音在画像上看过无数次的，西楚国开国君王－－贝宇苍。

　　贝宇苍眸光闪闪，收起功力，将雪灵音一把抱紧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温柔又缱绻地说道：“心儿……我很想你。”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断过。

　　圣姑在一边看着，神情复杂，又惊喜，又是感慨，又是怜悯。

　　半晌才道：“陛下，您回来就好。姐姐醒来后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苑，我不是回来，而是一直都在这里，从来都没有离开。”

　　“没有离开？这怎么可能？”她像是想到什么，惊愕道：“难道您已经？”

　　“现在还不是时机。对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叫我贝大哥就好，不用这么生疏。”

　　圣姑有些羞涩，笑道：“我也是太高兴了，都忘了。那你不会再走了吧？”

　　贝宇苍闻言，神色稍顿：“不行，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你自会明白的。心儿就交给你了，每天的药记得按时吃。看好她，让她不要乱动，不要着凉，万一要洗澡，记得之后帮她运功退出寒气。以免以后留下后遗症。”

　　“贝大哥，你为什么不留下来照顾她？她若是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贝宇苍一阵苦笑：“心儿不一定是真的想起什么了……小苑，她自己没想起来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告诉她。更不要说我来过，我不想让她为难。好好照顾她，有些事情，总会有讲明真相的那一天。”

　　说完这些话，贝宇苍快速走出房门。圣姑追过去时，空旷的大殿内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疑惑地四处看过之后，圣姑转身回到雪灵音床边，忧切地看着她。

　　心儿，你要快点醒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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