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大家都准备去社团活动，教室里空荡下来了，她站在走廊上发呆，几个女生推推搡搡的挤到了她面前。
完全不认识，易东成有些奇怪的问道，“找我有事？”
其中一个女生拿出手机，亮在她眼前，“你跟顾西就，苟晞是什么关系？”
她瞄了一眼，露出恍然的神色，“啧。”
“你倒是说啊，不说你信不信我把这张照片发给班主任。”
“想知道吗？可是我不想说哎，为什么跟你交代啊，瞧你摆着一张全世界人欠你的脸，操着巴不得全世界人都不幸福的心，有那份闲情逸致怎么不去关心下祖国统一和世界和平啊。”她一脸的无辜和无赖，“还有什么事情？”
几个女孩子被气得，为首的怒道，“你怎么说话的啊？”
她幽幽的叹气，“说我俩CP也是你们，现在来diss我的也是你们，你们还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我也是醉了，再说了你们的剧本我都写好了，班主任教导主任都看过这照片了，你们再添油加醋说一通，然后呢，我和顾西就就被请去喝茶，这话怎么说的‘人在江湖漂，锅从天上来啊’，反正我无所谓，但是你们能不能别那么幼稚啊，想点别的套路玩玩啊，玩那这么老的剧本你们中二期还没过吗？”
几个女生已经说不出话了，脸上一片白一片红。
倒是最后一排的沈斯忽然推了课桌站起来，走出去问道，“还不去教室？”
“马上去。”
他冷冷的看了几个女生一眼，然后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然后用手机敲了易东成的脑袋，“不要浪费口舌，直接拉黑完事。”
放学的时候，易东成照例去了七班找他，顾西就还在做作业，他右手执着笔，左手托着下巴，神情专注。
易东成坐下来，凑过去看了一眼，“咦，你这是要参加物理竞赛？”
“恩。”他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连看都不看她，“你先回去吧，我还得要再等一会。”
“没事啊，我等你。”然后她把脸贴着桌面，看着他，咧嘴笑道，“你英语练习册借我抄抄。”
顾西就转过头，皱着眉头看着她。
她还在翻练习册，那张嘴巴撅着老高，还放了一只笔在上，更可恶的是整个人坐在凳子上还不老实，晃晃荡荡的，就像是一只企鹅。
“快给我啊，明天我们要检查，我可不想再去办公室喝茶了。”
他只好递过来，“为什么不自己写？”
“不会。”她喜滋滋的接过来，“那些题目也是稀奇古怪的要命，我妈说中国式的英语不要学，学了会毁一辈子的。”
他忽然来了兴趣，放下笔，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我妈妈是个高翻，她会六国语言，特别6，不过待她用完全听不懂的话骂人的时候，我们也只能一脸懵逼了。”
顾西就轻笑了一下，“你爸爸呢？”
“我爸爸是个医生，脑外科的，是个纯理科的直男？”
“医生挺好的，治病救人。”顾西就翘了翘嘴角，他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容里暗藏着复杂的情愫，“他们工作都很忙吧？”
“是呀，从我记事情开始我每周见到他们次数寥寥无几，他们永远缺席在我人生很重要的时候，比如家长会，运动会，中考时候我可羡慕我同学了，都是家长在学校外面站几个小时苦等，我爸妈连我考了多少分都不记得了。”
“你没有抱怨过吗？”
易东成摇摇头，“然并卵啊，我爸妈都是天才那种类型的人，这种人天生就是为建设社会主义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存在的。”
这妹子当真就是个二皮脸精分，一会胡话满嘴跑火车，一会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顾西就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开玩笑啦，其实我早就习惯了，我们家孩子多，都是在爷爷家长大的，我受到爸妈的爱也很多，长辈和哥哥也很宠我，所以我也没什么叛逆期中二期，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啊，想要什么就可以有，考试考不好也不会被骂，人要知足常乐不是吗？”
他竟然有些难言的羡慕。
“而且我一直觉得父母也有自己的人生和责任。”顿了顿，她露出个略勉强无奈的笑容，“尤其我爸爸，医生的责任嘛，这种东西就像是信仰吧，用言语很难表达，将来如果我当了医生，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如我这样，能理解我身上背负的重量。”
他认真的看着她，“你要当医生？”
“也许吧，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她咬着笔，盯着漂亮的字迹，“喂，顾西就，我可以抄你的作文吗？不看就知道，你的英语作文一定写的是妙笔生花，神来之笔，鬼斧神工。”
他连忙捂住作业本，瞪着她，“自己写。”
“干什么啊，就抄两句好了，明天要检查了，不想再被叫去喝茶了。”
他打开活页本，把那页纸拿出来，“抄完还给我。”
她并不疑心，咧嘴笑道，“谢谢啊，晚上我买奶茶给你喝。”
第二天下午英语老师怒气冲冲的跑到教室里，“易东成，去办公室。”
她奄奄的站起来，“哎，我没惹他吧。”
直到办公室，办公桌上摊着两本作业，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班英语老师也是七班的英语老师，这下完蛋了。
英语老师看到她这幅了然但又一脸平静的样子，连骂都懒得骂了，“是吧，是吧，这抄作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哎，马失前蹄啊。”
英语老师都被她逗笑了，“你不做我都不说啥了，你做了还是抄的，我都不知道是表扬你还是批评你。”
“对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啊，你是怎么抄到顾西就的作业。”
“呃。”
她一分神，就瞥到顾西就作文本上另外一篇英文作文。
怪不得扭扭捏捏不给看的，原来这家伙也想当医生啊。
就在这时候，教导主任走了进来，“你在这里啊，等下来过来，我有事找你。”
英语老师也不留她，“你这喝茶不断啊，先去吧。”
她松了一口气，走到班主任面前。
教导主任指指凳子，“你坐下来，我跟你谈谈。”
她不明所以。
“据有些同学反映，你跟七班的顾西就关系很好，我不知道所谓的关系很好是什么概念，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了解下你的想法。”
易东成眉毛一挑，“我跟他之间光明正大，您要问什么就问吧。”
“你们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算是朋友。”
教导主任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们怎么认识的？之间的来往是什么样的？是仅限于学校，还是涉及到校外？”
她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老师，问这么多做什么？跟定我所谓的罪状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我说我们只是朋友，没有过密交往，但是您会信吗？您不是也会认为我们关系复杂，然后明令警告，说不定我跟他都要上教务处的黑名单，说了一圈下来，反正跟我们之间光明正大交往跟上黑名单没任何关系，只要有男女来往就有流言蜚语就有矫枉过正不是吗？”
教导主任是个四十岁的女人，本身就是个暴脾气，又对学生交往的事情特别敏感，若是易东成跟鹌鹑一样缩着头被说几句就完事了，可是易东成这坦坦荡荡的辩白简直是挑战她的权威。
教导主任彻底被点燃了，“你，易东成，明天叫你家长来。”
“哦。”
晚上放学时候，她去七班找顾西就的时候，冷着一张脸。
顾西就有些意外，“你怎么啦？”
“别提了，抄了你作业，忘了咱两个班一个英语老师了，这不，被逮着了。”
他不由得莞尔，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给你。”
“这是什么？”
“我整理的英语作文的范文和模板，以后写不出来就看看上面有没有能抄的。”顾西就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觉得我在害你。”
她的脸一秒变阳光，“没有没有，抄多了就会写了，嘿嘿，我誊完还给你。”
易东成回到家，恰好陆莉君也在家，坐在沙发上看着笔记本电脑。
她踌躇半天，“妈，我们班主任请你去喝茶。”
陆莉君头也不抬一下，“哦，终于我也要去喝茶了，这次又是什么事情？没做作业，上课打游戏，还是迟到早退。”
她“嘿嘿”一笑，坐下来，用脸狗腿的蹭蹭陆莉君的胳膊，“男女关系问题。”
陆莉君眼睛一亮，“呦，终于有长进了嘛，是跟你那个同学，顾西就吗？”
“66666，什么都瞒不过您。”
“你少来这套，我问你啊，你跟他是不是谈恋爱？”
“没有啊。”易东成大喊，“这绝对是冤枉，冤枉。”
“哦，不是那就行了。”陆莉君笑道，“然后你是不是跟老头老太一言不合吵起来了？”
易东成翻白眼，“别提了，她被我噎的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
陆莉君一点都不意外，“66666，您可真是气性大啊，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过了一会，陆莉君看了她一眼，“我可警告你啊，不准谈恋爱啊。”
“知道，知道。”
“玩玩可以，谈恋爱的话，看我让你爸打断你腿。”
易东成一脸不可思议，“什么叫玩玩可以？”
“你们这群小孩子懂个什么情啊爱啊，现在这个年纪，男女之间，千万不要走心，认真你就输了。”
易东成惊讶的合不拢嘴，“妈，妈，你这个爱的教育我有点吃不消。”
当陆莉君出现在学校的时候，易东成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历荔把她摇晃起来，“快看，快看，快出去看看。”
“怎么啦？”
她被推到阳台上，高二年级楼下停着一辆鲜红色的玛莎拉蒂跑车，好多学生围着，拿着手机在拍照。
历荔小声道，“这不是你妈的车吗？我没看花眼吧？”
“哦，是哦，被喊喝茶了。”
忽然有一个女生跑上来，边喘边说道，“女神啊，好美好漂亮好有气质，是谁的家长啊，我的天哪，那感觉就跟十八世纪法国宫廷里的油画一样，雍容华贵。”
“戴着这么大一颗的珍珠项链，拿着爱马仕的包包，一进办公室门，所有老师都傻眼了，现在全给跪了。”
历荔在一旁笑的不行，易东成捂住脸，“低调点会死吗？”
“不去打个招呼吗？”
“不去。”
陆莉君往办公室沙发上一坐，同样是四十岁的女人，简直气场秒杀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连大气都不敢喘，“您喝水吗？”
“不用了，谢谢。”陆莉君露出外交式的标准笑容，“我是易东成的母亲。”
教导主任点点头，拿出了教育者的派头，“长话短说吧，是这样的，最近有同学反映她和七班的顾西就同学来往过于频繁和亲密，因为我们学校明文规定男女生不允许早恋，不知道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陆莉君嫣然一笑，“没有看法。”
班主任无语了，沉默了好久道，“据我所知，七班的顾西就同学是非常优秀的学生，如果因为某些事情分心而影响学习成绩，对高考乃至以后的人生造成负面影响，就很不负责了。”
陆莉君微微挑眉，“哦，老师是觉得易东成影响了那位男生的学习了吗？这种话，您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说出来确实有失身份，不过我能理解。我的想法是，如果注定是个人才，那现在如何都阻挡不了他前进的脚步，如果是个庸才，还不如早早认清楚现实。”
班主任被噎的完全说不出话。
“我没有权利为她去决定什么，虽然我也知道这些少男少女萌生好感互有情愫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个年纪谈恋爱却是件不理智的行为，我也不会把我的意志强加于我女儿，高中时期的朋友和男女朋友，这样的界限，在老师、父母和孩子眼里是完全不一样的，她说了只是朋友关系，那我会相信我女儿，就是这样。”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陆莉君还是那副淡然优雅的样子，“如果老师没有其他事情，我还有其他事情就先走了。”
陆莉君走了，教导主任回到座位上连连摇头，“简直是什么妈妈就有什么女儿，全是伶牙俐齿，真让人头疼。”
这时候，顾西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您找我？”
教导主任点点头，“七班的顾西就是吧，长话短说，最近有同学反映你跟易东成交往过密，我想了解下情况。”
“证据呢。”他淡淡的说道。
教导主任又被噎了一下，“是有同学拍到了你们在食堂里的照片。”
他微微的仰起下巴，嘴唇抿了抿，“我跟她不熟。”
“易东成说，跟你是朋友关系。”
“不是。”他否认的很干脆。
教导主任都有些迷惑了，“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垂下眼帘，努力的维持着声线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更冷静，“老师，因为我们俩名字缘故，被开玩笑的还少吗，我不想被牵扯进这种荒谬的事情里面，再说了，学校就放任这种流言传播而毫无作为吗？随意一张照片就可以牵扯两个人进去，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让我无话可说。”
果然是好学生的光环，换做易东成这会教导主任又得拍桌子了，而顾西就这么一说，倒是教导主任先服软了。
“这件事情，我会再处理。”
“那我先走了，老师。”
放学了，天已经全黑了，天空有隐约可见的月亮，微弱的，然后迅速被天空另一端吹来的风云染成灰黑色。
他看见易东成背着书包，站在走廊上，跺着脚哈着气，她似乎等了有段时间了，脸上都被冻的红通通的。
她其实很好，善良单纯没什么心机，想都不用想，面对班主任时候，她一定是那一副“易燃易爆炸”的心态，她性格里毫无圆滑世故，受不了一点委屈，口才又好，说出来的话大概就是每个字都带着刀片嗖嗖嗖的凉意，足以让班主任气炸掉。只是自己不撇清关系，会给他们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高中的学习生涯，如果被一件事情困扰，那会是很长时间的阴影，他可以置之度外，充耳不闻，因为学霸光环，不管同学还是老师都对他优待几分，而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向易东成。
她再坚强也是个内心柔软的女孩子。
他走上前，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冷的，“以后别等我了。”
她愣了一下，“恩？”
“教导主任找我谈话了，老实说我会有点困扰。”他抿了抿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很平静，“所以，我想留点距离。”
“她跟你说了什么？”
“而且我的伤也快好了，你不需要做什么了。”
“你不是在乎别人说三道四的那种人。”
他顿了一下，垂下眼帘，声音很低，“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是别人说你些什么我……”
饶是平时的易东成早就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但是现在的易东成是完全无法冷静下来，她搜肠刮肚的找理由，“可是我们也没做什么啊。”
“我们这么认为，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想的，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写一会作业。”他转身走进教室，坐下来，拿出试卷。
她站在走廊上，定定的站了一会就走了。
窗外有水滴落下，“滴答”，“滴答”，在冰凉的夜晚，显得无限寂寥，四起的凉意没有尽头，仿佛一个突然沉默下来的人，满怀着孤独和迟疑。
他握着笔，不知道坐了多久，试卷上一片空白。
只要别哭就好，他这么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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