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这一刻易东成终于知道为什么开学前，自己尊贵无比，天天行程排满的老爹要特意回家一趟给她上一场教育课。
“医生是什么？”他这样问。
她挠挠头，“治病救人。”
“那是一个医生最基本的要求，你要记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他又问，“医学生呢？”
“学习？”
“怎么学？”
她彻底哑声了，脑子里面只是飞快的闪过顾西就的脸。
于是她在心底默默的吐槽道，“跟他学……吗？”
“第一、将学习的内容分散开来，避免考前cramming，学医要的是长期记忆，而非只是为了通过考试；第二，趁年轻，多去尝试一些事情。不要以为学了医，将来一定行医。别把自己定义为医学生，你是想活成textbook，还是？”
生姜还是老的辣，易东成差点要为活成的亲爹鼓掌打call送锦旗了。
医学课程，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新鲜的，也很难，因为基础课学习时间太长，所以医学课程排的满满的，常常一门基础课程结束后两周就要考试，而临床见习更是早早就开始了，让这群连text都背不完的菜鸟们体验地狱级别的story。
系统解剖学，局部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生理病理学，生物化学，药理学，寄生虫学这些基础课就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实验课比理论课更考验学生的承受能力。
解剖实验课是所有医学生的必经之路，也是胆量和承受能力的试金石，很多人从这里开始认识到“原来我不怕”或者“我根本不适合学医”。
解剖教研室是在基础大楼的一楼，明明是前后都有门的大楼，夏天的余韵还未消散，阵阵风把夏日的炎热送入楼中，可是奇怪了，当所有人站在解剖教研室门口时候，都感到了透骨的寒意，还有福尔马林和新洁尔灭混合的味道，从黑暗的走廊尽头，慢慢的飘散过来。
“第几个了？”
“第八个了。”
这些个教员都用稀松平常的口气数着坚持不下去中途跑出教室的学员，还开玩笑道，“昨天不是通知了不要吃早饭吗？”
陈灵静跟丁佳佳早受不了出去透透气，易东成脸都泛着白，她戴着口罩，尽量离解剖台远远的，福尔马林刺鼻的味道熏的眼睛都疼，倒是蒋阅跟一群男生把解剖台围了一圈，听着教员讲解，再对照着图册在看。
“你还好吗？”顾西就问她。
她非常干脆的认怂，“不好。”
“习惯就好了。”
结果没等到她习惯，教员就下令每个人都要操作。
前面基本上都是男生，有的淡定，有的佯作淡定，待到顾西就的时候，他弯着腰，手执解剖刀，手臂一拉，行云流水一样赏心悦目，教员也很喜欢他，时不时指指点点的，给他开小灶。
不过待他完成常规操作之后抬起头的时候，易东成就看到他眼角红红，下一秒他眨眨眼，一滴眼泪就滑落在毫无表情的脸上。
原来他也扛不住福尔马林的刺激味道，她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笑，但是无端的觉得漂亮的动人。
“该你了。”
她走到解剖台前，眼睛都不敢直视，特别想下跪求放过，她长那么大连生鸡肉生猪肉都没有摸过，更别提这种了。
易东成哆哆嗦嗦的拿起手术刀，站在那边仿佛雕塑，不动也不说话，半晌她眼圈红红的讨价还价，“老师，要不今天就算了，我真没心理准备。”
那教员“哦”了一声，待她放下手术刀，然后冷不防的就抓住她的手，直接塞到那肚子里面。
手上传来冰凉又软湿的触感，叫人毛骨悚然。
“啊！！！！死人了！！！”她惨叫起来，但是叫归叫，那双手却动都不动。
全班静了一秒钟之后，然后全体哄堂大笑。
“怕不怕了？”教员也笑疯了。
她讪讪的摇头，“还好。”
这一叫把躲在外面的女生们都叫回来看热闹，看完之后又溜了，教员也没办法，警告她们，“这是第一节人体解剖实验课，希望大家下节课调整好状态，不要再找各种借口逃避操作，不然就强制执行，总之你们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易东成被福尔马林熏得早受不了了，一下台眼泪就哗哗的往外面流，手上软湿的触感还没有消失，刀片划下去，黄色的福尔马林就开始汩汩往外渗，完全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什么，触觉味觉嗅觉全部都失灵了一样，但是却又敏感的捕捉着空气里一丝一缕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把纸巾递给她。
她抬头看了一眼顾西就，泪眼朦胧的道，“能不能帮我擦下，我还戴着手套。”
“被吓到了？”他又好气又心疼，不过手下可没见一点温柔和旖旎，直接把纸巾捂在她脸上，把易东成气得不想哭了。
然后他戴上手套，把她的手套拽了下来，刚触到的时候还觉察到她手在微微的颤抖，拽下来时候，手套里面全是手汗，湿漉漉的，摸上去还是凉冰冰的。
“早上吃饭了没？”
她脸上还贴着那张纸巾，摇摇头，纸巾就飘了下来。
“待会去食堂喝点粥，荤腥的就不要碰了。”他想了想又道，“算了，你先回宿舍，我去给你买点清淡的吃。”
实验课结束之后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陈灵静一脸丧气，“我不吃饭了，头疼，回宿舍睡觉去。”
易东成也没精打采的，“我也难受，先回去了。”
只有蒋阅说道，“我饿了，去食堂吃饭了，你们有没有要带饭的？”
“你认真的吗？”
“你还有食欲吗？”
她还真的一本正经解释道，“我很饿啊，不让我吃早饭又不让我吃中饭，有没有人性啊。”
学员们从解剖教室慢慢的走出去，易东成她们还没走到门口，忽然一瞬间，全教室的灯，走廊上的灯，都熄灭了。
全密封没有窗户的教室和用铁门阻隔的走廊，一片漆黑，半点光都漏不进来。
“停电了？”
下一秒就听到“哐当”重物倒地震天彻地的响声，然后有个男生尖叫起来，“啊！！！！鬼！！！”
周围的女生也是尖叫声四起。
把教员都惊动了，从隔壁房间跑过来扯着嗓门喊，“没有鬼，没有鬼！大白天的哪有鬼！”
慌乱之中，易东成感到有人在扯她的袖子，手臂上有一股力量，把她从嘈杂处拉出来，接着力量消失了，手机的灯光陆陆续续的亮起来。
她回头一看，顾西就眼神如常，只一瞬间就又垂下眼帘，那长睫毛微微的颤动，似乎在掩饰什么，她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的情愫在悸动，然后她刚想咧开嘴冲着他笑笑，却发现更搞笑的事情。
整间教室瞬间被哈哈哈的笑声淹没，原来那位同学黑暗之中不留神撞上了墙角摆设的整幅骨架，然后又被绊倒了，于是这位同学脸着地摔倒，背后躺着一副骨架。
他们快笑死了，男生七手八脚的准备把骨架抬起来，就被女生们阻止。
“等下啊！！！拍个照片！”
“别动别动，拍照留念。”
玩心大发，最后那个被压的男生，都躺在地上摆出各种被骨架压的造型，任人拍照，最后教员看不下去把他们通通赶出去，待走廊上铁门打开的一刹那，电来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遭遇。
考完解剖学，生理学和病理学已经是十一月了，剩下的几门课都是期末才考，他们可以稍稍的缓口气，要说军医大学，管理还是比国防科大宽松许多，除了正常的训练和课程，纯学员自娱自乐性质的才艺表演在每年十一月举办，跳舞唱歌乐器分组参赛，当然也是在紧张的医学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调剂和娱乐。
“而且选材很……很free……”邵队长憋了半天才想到这个用词，果然下面一片哄笑。
“希望大家踊跃报名。”
结果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陈灵静，陈灵静……”
陈灵静一脸无语，小声跟易东成吐槽，“我可不要穿着小裙子上去跳什么宅舞。”
易东成大感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欣然接受。”
“自杀式表演好吗？”
“那你要表演什么？”
陈灵静冷哼一声，“谁说我要表演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幼稚被煽动两下就抖鸡冠子的我了。”
众人见陈灵静没反应，声浪就变成了，“易东成，易东成……”
这下顾西就站到她面前，拿着一张表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报名吧。”
用的是肯定句，太不尊重她了吧，难道不应该是用跪求的姿态请她出马力挽狂澜吗？
于是她举起手示意，“班长会吹笛子！”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顾西就，顾西就轻轻的瞪了一眼易东成，然后轻咳一声，“我们班找不出专业的了吗？cue我有事吗？”
她还火上浇油，歪着脑袋跟前后左右道，“真的，他就是专业的。”
要说起哄还是起班长顾西就的哄比较好玩，全班都像是疯狂了一样，喊他的名字，他头疼，勉强答应，“初选不过就不能怪我。”
然后堂而皇之在自己的名字下面写上易东成的名字，拿到她面前抖了抖。
“你这样不行。”她义正言辞的抗议。
“有问题？”
“要我唱歌也可以，但是……”她指指两个挨在一起的名字，“太扎眼了，跟组cp一样。”
“东成西就有什么不对？”他难得笑起来如此得意洋洋，使坏的劲暴露在眼角眉梢，“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都忘了我有这个才艺了。”
她警惕的看着他。
“再过一年我们就大四了，也没时间参加这种活动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不做textbook，做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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