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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遇与别


  江川市,北以凤凰山为天然屏障,南临络江得以贯通众多水系,为宜居之地。若论风水,也实属上乘。

  正是这个原因,江川市一直以来被视为福地。哪怕在百余年前,也有的是富甲一方者在这里安宅置业。故而,总有人调侃,在这地方挑处上年纪的老宅子,就朝着地底下挖,也用不上刨地三尺,说不定就能挖到什么奇珍异宝。

  老城区建筑普遍较矮,藏不住一层一层往外扩张的年轮,也比不得新城那一片清一色统一规划的混泥土钢筋高楼。不过好歹大家住得久,人情味比较浓重。有些人仅凭这点,也不情愿从老城区搬走。

  工作日,下午三点左右,实验小学门口。

  赵晏然在SUV的驾驶位上,发觉自己挑错返程路,内心深感无力。她一丝不苟地卷好衣袖,露出皓腕和纤细的小臂。同样白皙晶莹的脸上,嘴角向两边拉扯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一双桃花眼眨巴着向外探看。

  那些小学生一队队地从校门口里走出来,早就伸长脖子的家长们一看到,忙不叠上去接自己的小孩。

  穿马路、插车道,托他们的福,赵晏然愣是十分钟没动过自己的车位。

  不过是在乡下暂住一个多月,她对这座城市的作息习惯居然有些遗忘了。

  后面车鸣喧天,赵晏然看了看车后座上摆的那些盒子,心里念叨这些宝贝可经不起折腾,对后头车辆的冲锋突围只好置之不理。

  终于挪过这片区域,赵晏然刚准备加油门,遽然感到车身被猛地一顶,自然反应就是右脚转而踩下刹车。借由后视镜,她瞧见后面的吉普车早早停下,有两人从车内下来。

  赵晏然心道不好,急急下车,冲向后备箱,只见受了大委屈的车后身凹进去一块。

  她顾不上这个坑,忙打开后备箱,依次微微掀开两个木箱的盖子,检查两个瓶子安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

  “这位美女,怎么称呼?这次事故确实是我造成的问题,可我俩真的有急事,你看能不能私了?我们一定会负全责的,这路口有监控,要逃也逃不了嘛。”

  这人身形高大魁梧,和他说话时的利索劲倒是很般配。

  相比之下,旁边那人身形略显单薄。虽然留着寸头,但架不住五官立体好看,整个脸庞线条感十足。这让赵晏然想起读书时在画室里反复描摹的石膏像。他彷佛没有说话的意愿,只凭同伴做决定,初看上去,甚至让人觉得,他似乎生性高傲,有些不近人情。

  赵晏然打量了下两人,对先前发问的那人,大方回道:“我姓赵。倒不是不可以私了,但这维修费用和明年增加的保险费,不应该由我来承担。我不会坑你们,赔偿费用按照市价来折算。”

  “这些够吗?”那人摸出皮夹,爽利地拿来一叠红钞。

  “多了,这样差不多。”赵晏然两指拨弄,独独取了其中一部分,“不凭脑子赚的钱,我不要。”

  “赵小姐爽快,适合做朋友!我叫金伦,他叫严卓宁。车在他名下,不过今天是我在开。要是这些钱不够抵,以后打我电话吧。”说完话,双手递了一张名片给赵晏然。

  名片上仅有名字和电话,赵晏然这两人真是有够神秘的,也不知道做的什么营生。

  赵晏然想着,还是觉得早点回店里比较稳妥:“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妥当,那我便失礼先走一步。”

  她甩了甩名片,顾自往车前走去。

  “回见!”依旧只有金伦答话,相当热情。

  金伦见人离去,转身搭上严卓宁的肩膀:“阿卓,你出狱后第一天回江川,又碰上这种事情,是兄弟我的错。我们去找地方喝酒,去去晦气!”

  赵晏然耳尖,回首瞥见二人勾肩搭背直至各自上车的模样。心想这才说得通,原来那人刚刚出狱,怪不得连话都不说,估计那是监狱里磨出来的性子。这位自称金伦的人下车就急着私了,倒是合了她的心思。

  南北向的城河老街,两边的建筑在九十年代整修一新,如今看来未免略显老旧了。临街的建筑并不高,最多也仅有三层,行道旁一些腰粗枝虬的老梧桐树都能比及屋顶。因为城河在此穿过,这条街也年代久远,这一称呼便留存下来。至于是谁起的名字,何时成为共识,那就没有办法追溯了。

  赵晏然驶上老街,特意把车速放慢,打开窗户。

  老街上的街坊邻居都是熟识,夏天拼桌吃烤串喝冰啤酒也是常事。她的车一出现,立时便有人在街旁打招呼。

  “晏然,回来啦?这次进货怎么花这么长时间?”

  “晏然,整理好了记得来阿姨店里吃饭,不收你钱!”

  赵晏然一一应过,脸上不自觉绽开笑容。这种气氛是她的心头之爱。

  车停在店门口的位子,她下车,朝店门口张望,唯见店里一小伙子正横拿手机奋力“指点江山”。

  心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又冒出逗他玩玩的念头,赵晏然便对着门口喊:“阿济,出来搬东西!

  阿济翘着二郎腿,坐在红木圈椅上,听到赵晏然第一遍的喊声,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她都出门一个多月了,要真是回来了,怎么可能不来个电话,让他自己早早候着。

  等第二遍听到赵晏然的声音,他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见到赵晏然,心道,完蛋!也不管游戏里的队友,扔下手机立马跑出去。

  “好啊,你这小子,又趁店里没人玩游戏。让老板看到了,还不得骂你!”赵晏然佯装生气,环起双臂,双眼冒出愠气。

  “晏姐,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你别告诉我老爹!”阿济说着随手撸起袖子,“东西在哪里,我全搬了!”

  “后座有一些,后备箱里还有两个木箱子。”赵晏然自然是不会告状,手掌半遮唇,对他悄声耳语,“有不少好东西,当心着点。”

  “好嘞,明白!”

  这店的名字说来委实有点俗,但倒也直白--城河老街古玩店。店老板敢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当时老街上的古玩店仅此一家,他取这名也没有人拦着。要说起后来老街上另外两家古玩店开业时心里的愤懑,那便是另外的故事。

  虽说这店的店名落了俗套,但是卖的都是真货。当然,至于价格,顾客的“面相”也是极其重要的决定因素。各行有各行的生存法则和规矩,他们在这行哪怕不愿意糊弄人,也不能坐在云端做饮风食露的仙人

  阿济年纪轻、手脚快,一会功夫就把箱子稳稳当当地摆在店里的空地上。

  “晏姐,这都是些什么啊?这箱子里的,是明末的吧!”阿济只打开了一个木箱,便估计藏的都是好东西。

  “都跟你明说了,是好货,赶紧放到库房里,上好保险锁,登记好簿子。要有人现在上门那可麻烦了。”

  “姐啊,这年头哪来这么几箱宝贝?现在人都精明,进货多难啊。”阿济探头瞧看外面有没有人,凑近对赵晏然小声问,“不会是那里头的吧?”

  他说着,右手还做往下掏的动作,活脱脱一个猴子捞月。

  赵晏然听了一惊,明眸圆瞪,拍了下阿济的脑袋,带着怒气回答他:“说什么呢!我会把那种东西带回来吗?真是要和老板提点建议,得加人手,老板神出鬼没的,我又总在外面跑,不能老是让你一个人看店。瞧你整天没事干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济知道自己说错话犯了忌讳,求情道:“晏姐,别啊!别跟我老爹说加人!我哪有整天没事干。今天上午还陪着那位嗜爱戴手串的刘先生,足足喝了两小时的茶,人都喝撑了,中饭都没胃口吃。不过,晏姐,这到底哪儿来的?”

  “想知道?”

  “嗯嗯嗯!”

  赵晏然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知道北面要造高架和隧道,几个村子都要拆迁吗?”

  “呃,的确不知道。”

  “这些村子里,搁百年前有不少是富贵人家。眼下要拆迁了,难免有村民把压箱底的东西找出来。只要和他们混熟,又给其中有话语权的领头人一些甜头,能帮我们更容易买到上货。”

  “什么甜头,你塞钱了?”

  赵晏然瞥了他一眼:“傻瓜,那塞钱,都是暗地里的,效果不是最好的。我在领头人面前不断说卖宝贝的事情,还说现在行情不太好,我是爱惜它们才来看村子里的东西。等他拿出自己家的宝贝,我稍微抬高一点价格收了,他自然会去别的村民那里炫耀。”

  她说着,指了指地上一个黑盒子:“哝,他卖给我的是那个,虽然这是民国留下来的,但是品相不太好。他在人前显摆,说得一些人眼红羡慕。等到他们拿了东西来询价,到时候,收哪些,怎么定价,稍稍用些心理学,就很好把控,横竖他们也不懂行。要是他们找了帮手,尽管上前怼,反正我暗地里也请了人保护我的安全。”

  “晏姐,之前我是知道你聪明,但到今天才明白老爹为什么让我跟着你学。难怪他放心把进货的事情交给你,自己和老妈出去玩。高,实在是高!”

  他像是突然窜了一肚子坏墨水,说道:“你得向老爹提提加工资加提成的事情,他现在,根本是在压榨老朋友的女儿!”

  “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别拍马屁了,赶紧搬东西。”

  “好!”

  等拾掇完毕,已经到快关店的时候了。这期间,倒是没有顾客上门,一如古玩店的常态--有时客人连着上门,有时则是半天都不会有客登门。

  赵晏然整理着自己在店里的私人物品,问向在柜台上写字的阿济:“我走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那倒是没有。店里的事情都挺稀松平常的。”

  话音落下没多久,阿济的微信来了新信息,他低头看了看消息,愣了一会,抬眼对赵晏然道:“晏姐,我好像立了个flag。”

  “你说什么?”

  “老爹貌似是不知道你回来了。他和我说,孟老走了,病情来得急,是今天下午两点多的事情。”他的眼眶里隐约有些泛着泪光,“为了取个好时辰,明天清晨,就要遗体送别,最后火化。”

  赵晏然听了,也是呆住,然后,上前去摸摸阿济已然藏在臂圈里的头。他不同平常,丝毫没有反抗之举。

  赵晏然心中明白,阿济和她不同。他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对生离死别没有沁入骨髓的理解。

  而她自己,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前几年前离世。

  佛曰,人生有八苦。她所尝虽并未过半,可心里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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