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宝贝

　　赵晏然一向自诩好脾气，可上午的两个奇葩客人，让她足足窝了一肚子的闷气，火都快从心头燎到喉咙口。但自知万万不能率性而为，只得必须硬挤出笑容，和和气气地陪聊送客。　

　　受老板的熏陶教诲，赵晏然深表认同做这行的买卖要一以贯之地保持服务水平，给顾客以宾至如归的感觉。她平日里也是奉行不误，然而今天上午一连接待两位仙葩级别的人物，还是会让她暗叹功力尚浅。

　　先说前头一位客人，那人进门时，双手郑重地端捧着深色雕花木盒，面带神秘之色，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四处乱转。他表明出手的来意，对盒子里面两枚古钱币的来历却是讳莫如深。他狮子大开口一般，豪言哪怕一枚七位数也真算不得是天价。

　　在这行里，上门自荐的人不在少数，赵晏然和阿济再三辨认真伪，同认为假货的几率极低，这倒是不假，可怎么也够不上那个价。依照这客人言语间天马行空的幻象和不肯动摇的笃定劲，赵晏然猜想，他十有八九是受了鉴宝节目的荼毒。这种例子不甚枚举，连着许多年备受业内行家诟病。奈何电视栏目光环太重，加上坊间以讹传讹，变得这山望着那山高，不切实际地幻象，脑子里一夜间赚得盆满钵满的“理想”难以消弥。

　　做生意一定会讲求利润，况且是对于此种异想天开、难做回头买卖的人，更要讲究眼下的效益。赵晏然明白这道理，何况对面人开价实在太离谱，说什么也不会将它们收入囊中。

　　那人目的未达，出门骂骂咧咧，直指这家不识货，还开什么古玩店。赵晏然怕这骂声在街坊之间影响不好，只能一路解释赔笑送他上车，说希望下次有机会合作。

　　而后来进店的那位，只可被算作半只脚将将踏入古玩圈的门外汉。寻不得好路子，便在各个古玩店和小摊小贩处淘宝，希望能捡漏发财。

　　赵晏然见他像是诚意想要购置入行，让阿济拿出几个宝贝向他展示解说。这人大抵也是怕被坑，任凭赵晏然怎么讲他都不满意。最后，赵晏然只好吩咐阿济去找出一个上乘铜器和一个只略次瓷瓶，希望能促使他早下决断。

　　“这个铜器，看着不太行。”他来回细瞧检查，旁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什么门道，他少顷拿起瓷器仔细端详，“还是这个瓷器比较好，怎么开价？”

　　这瓷瓶是压在箱底几次没卖出去的档次。

　　赵晏然无语，扪心自问她做生意可从没被钱财迷了眼，哪怕在进货的时候砍价也不会往狠处使劲。这次，她还是打算一劝：“先生不再考虑一下吗？”

　　“你不会打算坑我吧。”

　　老人家都说，那些心里越没底的人，往往会喊得最响亮，他们觉得这样可以掩饰自己的不足。

　　“我们店二十几年诚信为先，招牌和名声那都是实打实地从一个一个老顾客那积攒下来的，当然不会坑人了。”说话的人刚从门口进来，看着年纪不轻，但精神气极好。身上一套显着专业劲的深灰色旅行冲锋衣，脸颊两边边角处和下颚出清晰可见剃须后留下的泛着青黑的胡渣，整个人风尘仆仆却丝毫不见沧桑疲惫之色。这位便是赵晏然常说起的老板任堂了。

　　“任伯伯！”

　　“老爹，你回来啦。”

　　赵晏然和阿济看到任堂提早回来了都是喜出望外。

　　“这位先生，这两个都是不是瞎货。您要是有所怀疑，不如再请高人来掌掌眼，我们店门随时为您敞开。这样您放心，我们的声誉也不至于受损。”

　　那人有所犹豫，再瞧看眼前的瓷器，道：“不用了，我还是要这个瓶，直接开个价吧。”

　　任堂比了个手势，回复：“先生直爽。我诚心寻回头客，绝对不会杀猪，这次用行价给你。就这个数，以方为单位。您看怎么样？”

　　“好。”那人打量了下任堂，“给我包上瓷器，我刷卡。就是你们家的店员，火候太浅了，还得好好再培训培训。”

　　那客人心满意足地出门走远，可赵晏然心里有些憋屈难受。

　　“老板，这次是我做的不对。”

　　“老爹，不是这样的，晏姐没乱来。”阿济听到赵晏然开口道歉，急忙替她作解释。

　　任堂放下背包，坐下休息：“晏然，你的性格和处事我清楚，不怪你。刚才我在门口也听了个大概。看样子，这客人是个肚子里没多大货的棒槌，但是争强好胜，尤重脸面。虽然你现在也不是每天会遇见这种人，但以后还是得记住，遇到这种人就别跟他争对错，他们觉得是好的，那便是好的，不然你硬塞个压堂货，他们说不准还以为你有歹意。”

　　“是，我明白了。”

　　“还有你。”任堂对阿济一副谆谆教诲的慈父模样，“别以为我说这些话不关你事。你平时是运气好，老主顾多，新客人也不不算难缠，否则你都招架不住。做这个生意，只知道要出价比进价高远远不够。你既然立志在这个行当立足，就要做精，会识货会看人，到时候我才放心把店全部交给你。”

　　阿济不敢出声说老爹现在已经把一些重担放在他身上，他知道老爹的良苦用心，回道：“我知道了，以后会向老爹、晏姐还有叔叔伯伯们好好学的。”

　　“晏然，你昨天跟我说，要去和孟老的儿子见面，你有什么想法？”任堂转过话茬，问向她。

　　“想来不会有大问题，我没想到你中午就回来了，本来想着和阿济一起去。”

　　“那就照你那样做吧，我们不必全都买下，第一次你们俩去，收些有把握的。要是你看到品相好，但是没敢纳的，我以后再去一趟瞧瞧虚实好了。”

　　“好。”

　　孟茂给的地址，是市里闻名遐迩的豪宅别墅小区：风雅苑。风雅苑本不临水，开发商为吸引客人，从风水下功夫，硬是在小区内规划地里挖出个极大的人工湖来，配以溪流小径、如茵树木、奇花异草，成为市里名声卓著的豪宅杰作。因为深受富豪的欢迎和追捧，小区从北往南，十三年内连续完成六期项目，每期各有建筑主题，互不重复。

　　若要是说起市里底子深厚的老家族，多在前两期里有置业。

　　孟茂的房子在风雅苑四期梅园，在人工湖边上，房子附带的园林为开放式，视野极好。

　　赵晏然在宽敞的小区内用道路边停稳车，向前头用电瓶游览车为她带路的保安致谢。

　　两人走近孟茂的别墅，登上平台。这时，七八米外的大门从里头被打开，一个西装男子一边倒着往外走，一边向里头点头哈腰地道别。　

　　等那男子转过身子，赵晏然才看清他——是那天找严卓宁麻烦的其中一个小混混。

　　真是冤家路窄！她不清楚严卓宁那头处理地怎么样，缩到阿济身后，企图蒙混过关。阿济看赵晏然这种反应，心里有疑惑但还是默声护着她。

　　可那人眼睛尖得很，瞅了一眼，就认出了赵晏然。

　　他们这些人有自己的生存法则，逃不脱三六九等之分。运气好的、实力强的人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其他的可怜虫就只能窝在最底层出卖最廉价的蛮力。

　　他想抓了她替老大出出气，给自己出出风头。

　　“怎么，今天见面还需要躲？你当时替那姓严的小子出头的时候，不是挺彪悍的吗？今天怎么还躲躲藏藏了？”说着，就上前伸手打算按住她的肩膀。

　　“你是谁？好好说话别动手！”阿济拍开他的手，凭两人多年的默契，带着赵晏然往后退了退。

　　“小伙子，你这瘦胳膊瘦腿的，还是省省力气吧。我刚刚可没用全力，等会你护不了她，还会惹得一身骚。”

　　“谁输谁赢还没法一锤子说定呢。”

　　“嘴挺硬的，来啊，试试身手啊！”

　　话音刚落，大门被大力打开，孟茂一身休闲装从里头走出来，比起那晚见到时稍显平易近人。

　　“你当这是哪里啊！这是我的客人，你倒是动手看看！”孟茂大步上前，直接把那人踹下平台。

　　平台不高，可赵晏然被这突然使出的一脚吓得不轻。

　　“以后要谈账面的事情，让你老大自己来，别随随便便来个底下的人就跑过来试探，连个规矩都不懂！”孟茂说完这句话指了指赵晏然，“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但人家一个女孩子你居然敢这样欺负。她这人，我保了。以后她要出什么事，我头一个来找你！”

　　“是！是！我再也不敢了！孟先生息怒，我这就去告诉老大。”话未完，顾不上平时强撑出来的风度，灰头土脸地爬起身往外跑走。

　　赵晏然和阿济见此场面，两人相视，皆是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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