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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借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


  “我有这个呢,你有吗?叫你爸爸买呀!”

  可儿正挡在一辆手推婴儿车前,举着芭比娃娃,向车里躺着的一个大约二、三个月的女婴炫耀。

  那女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可儿,小手小脚同时乱挥乱蹬,看那眉眼还挺精致的。

  冷婉说了声‘可儿别闹’,便牵着她向前走去。

  我朝推着车的男子笑笑,也走了开去。没走出几步,听得后面传来婴儿的哭声。可儿站住说:

  “那个小妹妹是不是想要我的玩具呀?我们给她玩一下吧?”

  我回头去看,见那个男子停下推车,从手上的购物袋里翻出一个奶瓶,奶瓶里是小半瓶冲好的奶,他俯下身去,把奶嘴塞进女婴嘴里。

  我对可儿说:“走吧,小妹妹是饿了呢。”

  刚转过头,又听到女婴的哭声,这次哭得更响了。同时传来男子惊慌的声音:

  “宝宝,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可儿匆匆跑回去看,我和冷婉跟在后面。

  女婴边哭边吐奶,好几下呛得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跟泡沫一样,里面有红红的血丝。

  男子更慌了,他从车子上拿过一条小毛巾给女婴擦嘴,不停地说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没一会儿,就见小女婴面色转白,嘴唇发绀,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手脚抖动个不停。

  这时,路过的行人纷纷停驻脚步,一个年轻妇女说:“会不会是手足口病?你快看看她的脚和手。”

  男子慌忙抓住女婴不停抖动的手,我看到她手掌和手背上长了好多个红斑点,有点像皮疹。男子又脱下女婴的袜子,脚上也是这样。

  那个年轻妇女说:“肯定是了,这个会传染的。”

  说着,退了几步。

  一个老妇女说:“前段时间我孙子也得过,不过他好像没这么严重,还是快点送医院吧,那次我都被传染了。”

  可儿突然挤过来说:“小妹妹快死了。”

  男子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婉一手把可儿搂了过去。

  我不好意思地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送医院吧。”

  男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都塞进购物袋,整整三个袋子。我们三人站远了看着,其他围观的早走远了。

  男子显得手足无措,抱起了女婴,又拿不了袋子,还有辆手推车。只好把女婴放了回去,站在车旁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四处张望,想是要找熟人帮忙。

  冷婉向前走了两步,我赶紧把她拉了回来,说:“你看着可儿,我去看看。”

  我走过去对男子说:“你抱着你女儿,我帮你拿东西,赶快打辆车去医院。”

  男子说了声‘谢谢’,把女婴抱了起来。我一只手提起手推车,另一只手去提那三个袋子。可能

  由于慌乱,其中一只袋子翻倒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我放下车子,腾出一只手正要去捡,却发现那撒在地上的都是女人的内衣内裤、卫生巾之类的东西,我的手尴尬地缩了回来。

  这些东西应该是男子帮他老婆买的吧。我这人思想其实挺封建的,要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伸手去捡女性用品,还要把它上面沾的灰尘一一拍干净,现在的我怕是不容易做到。

  可儿看有东西掉出来了,‘噌噌噌’跑过来要帮我捡,我见状大叫:

  “可儿别动!大哥,我帮你抱女儿,你捡东西好吗?”

  既然别人说这病会传染,那不管那堆衣物有没有附着病毒,我都不能让可儿碰它。

  男子把女婴交给我抱着时,冷婉喊了声:“楚欢------”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担忧,我心里有闪电划过,禁不住的颤抖,从头到脚麻麻的。我回头笑着对她说:

  “没事,我抵抗力强。”

  男子弯下腰迅速把地上的东西捡回了袋子,然后我们跑到路边去打车。

  按我的想法是,帮他打到车,就把女婴交还给他。而我嘛,自然是继续陪冷婉和可儿,这一天我等得那么辛苦。

  可是,车子来了后,他拿着东西钻进了后排,我把女婴要交给他的时候,他带着哀求的声调说:

  “小哥,你就干脆帮到底吧,到了医院我一个人也拿不了这么多东西呀。”

  我犹豫了。他说的是实情,可要我抛下冷婉和可儿跟他去医院,哪怕是片刻,我也不愿意!

  但是手里的女婴状态很不好,她眼睛眯着,像是要睡着,我摸到她的手脚也是凉凉的------不能再等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冷婉,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对司机说:“去最近的医院,快!”

  我听到冷婉说:“可儿我带着,有事打电话。”

  的士很快开到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我抱着女婴冲了进去,到导诊台问明所属科室,一个护士带我们去了传染科。

  传染科里好几个人抱着小孩在问诊,听得出来都是得了这种病,但看上去那些小孩的状态还不错。我顾不得其他患者,挤过去问一个女医生:

  “医生,帮忙看看,她好像很严重。”

  女医生一看吓了一跳,她翻了翻女婴的眼皮,说:“赶紧送到抢救室。”

  男子从我手里抱过女婴,跟着护士跑了出去。

  我坐在医院过道里的椅子上点了一根烟。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去找冷婉她们,但又觉得不妥。这小女婴看来病情很严重,说不定还需要自己帮忙的。更关键的是,我抱着小女婴这么久,可能身上已经感染了病毒,要就这么回去,传染给可儿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男子出来了。他说女儿还在治疗,医生说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要住院观察。还说他女儿出现了并发症,属于手足口病里面极少数的病例。现在他要去缴费,但是钱不够,问我能不能先借他,过后再还我。我今天把所有的家产都带在身上了,其实也就五百多块,我说那就借给你四百吧,还得留点钱吃饭。他感激涕零,一再说着‘谢谢’。我问为什么不见他老婆,他说老婆在一家饭馆打工,现在出不来。

  然后他就去缴费了。回来后,说已经办好了入院手续,接着进去看了看女儿又出来,坐在了我旁边。我问他抽不抽烟,他说戒了有一个来月了,我向来佩服能戒掉烟的人,就在我感叹他意志力坚强的时候,他说还是来一根吧。我掏出烟给他点上,他深吸了一口,很久很久才见有烟从他鼻孔里冒出来,这肺活量还真是蛮大的。

  我打量着他,这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肤色很白,面貌也清秀,个头中等,稍微有点瘦。除去比我显得沧桑和老成些,倒和我有几分相似。

  他问我有没有带手机,借他打个电话给老婆。我给了他手机,听他对着电话说:

  “薇薇,是我,宝宝又病了------嗯,我在人民医院,有点严重,要住院------钱不够,我向一个刚认识的小哥借了四百,这是他的手机------现在还不知道要住几天,你再向你老板借一些吧------嗯嗯,我挂了啊。”

  我的手机我知道,听筒的扩音功能一如既往的强悍。他老婆的声音显得很疲惫,听他们的对话大概知道这女婴经常生病,而且他们为此不止一次的向饭馆老板借过钱。

  男子把手机还给我时,说他以前也有手机,而且还是比较贵的那种,后来没钱了,就卖掉了。现在只有他老婆有手机,他笑着说他老婆的手机和我的一模一样,从牌子到款式,拿着我的手机有一种亲切感。还问我是不是一百五买的,我说是。他又问我是不是听到他老婆说话了,我说是。

  我心想这诺基亚的产品质量就是稳定啊,每一部手机的缺陷都能做到高度一致。

  医生出来把他叫了进去,不久他又出来了,手上抱着女婴。看她的脸色,没有发病时那么吓人了,但精神还是不好,眼睛偶尔睁开来,哭两声又闭上。他说要带女儿去住院部,让我帮他拿东西,我到传染科把他的手推车和袋子都提了出来,跟着他一路走去住院部。

  在路上,他让我不要担心被传染,说是医生讲过了,这种病是小孩的常见病,虽然有一定的传染性,但主要在儿童之间传染,大人抵抗力强,一般不会被传染,就算染上了,也没有什么严重后果,吃点药就能好。我笑笑说我倒不怕被传染,而是担心传给跟我一起的小女孩。

  可儿是方老师的心肝宝贝,要出点什么事我是万死难辞其咎。

  进病房的时候,男子说:“另外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吧?长得真漂亮,我还从来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

  听到他夸冷婉,我心里美滋滋的,但是马上又失落起来。我说:“只是一般朋友啦。”

  “那你可要努力了,这样的美人,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呢。”

  我默不作声地帮他把手推车放在床脚边,那三个购物袋就放进车子里。

  有护士过来给女婴输液,男子说刚才在门诊打过针了,为什么还要打,护士冷眉冷眼的说:

  “这种事别问我,我是按照医生的处方来,这是治疗脑膜炎的药。”

  男子说:“不是手足口病吗?怎么会是脑膜炎?你是不是搞错了人?”

  “搞错人?我工作这么多年会连人都分不清楚?患儿是不是叫石湘?她家长是不是叫石辰?”

  “是啊。”男子说。

  “那不就是了,她是手足口病没错,但出现了脑膜炎的并发症,会有错吗?”

  等到护士挂好水出去后,趁着小女婴正睡着了,我分了他一支烟,两人蹲在病房外的走道上。

  我之所以现在还没走,不是说我有多雷锋,而是因为他借了我四百块钱,我总得知道他家住哪里,日后也好有个地方讨还不是。当然,这种话我也不好明着说,只能是拐弯抹角的向他打听。

  我从护士的话里知道他应该是叫‘石辰’,而且我猜他不会是本地人,他一直叫我‘小哥’,外地人这种称呼很常见,但浣云这个地方没有这种叫法。我来这里时间不短了,又在紫晶打工,老五也是本地人,平时从没听过这个词,所以我敢这么确定。于是我说:

  “石大哥不是本地人吧,来浣云多久了?在哪个单位上班啊?”

  他连吸了几口烟,把烟头摁在脚底下踩灭,又探头望了望病床上正在输液的女儿,才含含糊糊的说起了自己的一些情况。

  石辰的老婆叫欧阳薇,他们两人老家是在湖南的一个小城市里。石辰职业中专毕业,欧阳薇读到高二就辍学了,两人都没有固定的职业。在一起后,因为几乎没有收入,不得不时常依靠家里救济。

  考虑到这样的日子不能长久,于是两人在半年前来到浣云打工。那个时候,欧阳薇已经怀有六个月身孕。石辰在建筑工地上找了些活,无非是搬搬砖头、打打下手,欧阳薇也在这个工地的食堂里打杂,两人力气是出了不少,收入却并不高,毕竟不是什么技术活。

  二个多月前,他们的女儿出生了,取名石湘,在这边也上不了户口。石湘出生后,夫妻俩就没办法打工了,欧阳薇要坐月子,石辰要伺候月子,生活日见拮据。

  偏偏小石湘天生体质差,三天两头生病,十天倒有八天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为给她治病,夫妻俩四处举债。欧阳薇月子没坐满,就去了现在的饭馆打工,因为以前的工地工程结束了。石辰要照看女儿,就没再去找工作,在家里做起了全职爸爸。一家三口就靠欧阳薇微薄的收入勉力维持着,现在石湘又病了,还能再去哪里借到钱,石辰长叹道: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心说,完了完了!依他这种情况,我的四百块钱想要要回来,怕是遥遥无期了。开始就不应该借给他,但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这种情况呢。何况石湘当时的样子确实吓到我了,我能见死不救吗?

  石辰似乎觉察到我的疑虑,他让我放心,说等石湘过了这个多病的时期,就去找工作,到时有钱了一定把钱还给我。我也只有笑着说:

  “没关系的,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

  但我有些事情还想不明白,甚至觉得有点不可理喻。我说你明知老婆怀孕了,为什么还要带她出来打工,在老家不是还有你们的父母能照顾一下吗,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他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个所以然,然后又向我要了一支烟点上,才说他们的婚姻在老家不被人祝福,连父母都反对他们在一起,老家没人肯帮他们。我说哪有这样的父母,都要做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还忍心不闻不问,简直太没人情味了。

  他犹豫了好久,才说:“不怪他们,我和薇薇在一起的时候,家里是有老婆的。”

  我说:“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老婆是你以前的小三?是不是你跟原配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算是感情不和吧,我不爱她。”

  “这我就不懂了,不爱她为什么要和她结婚?难道是她逼你的?还是父母包办的?”

  我认为结婚应该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怎么好随便凑合。

  “她也没逼我,她还很爱我,是我对不起她。算了,不说这些了。”

  不能这样啊,什么叫‘算了不说了’,这故事到了高潮,就这样戛然而止了?讲点职业道德好不好?宋朝的说书人也不会这样的,虽然常在高/潮的时候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好歹人家第二天会接着讲下去呀。我这花了四百块钱呢,难道连一个完整的故事都听不到吗?枉我还一根接一根的给你续烟呢。

  我不甘心,见他刚掐灭了烟,我马上又递上一根,说:“你这也不算对不起她,感情的事嘛,本来就强求不得。”

  他点着烟,说:“话是这样说,但终归是我害了她,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感情的事我不太懂,只听古人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不过,现在不讲这个了,合则聚,不合则散。大不了以后你发达了再补偿她就是。”

  只是,对于感情要怎么补偿的问题,我从来都很茫然。

  经常听人说,两个人在一起,谁爱,谁就输了。这话看来有一定道理。

  “怎么补偿?”他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石湘,低下头,半晌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她死了。”

  我瞪大眼睛问:“怎么死的?”

  他站起来说:“我去给你写个我现在的住址吧。”

  说着,朝护士站走去。

  我知道他不想说,我忽然觉得自己挺恶毒的,前面打听那么多,已经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现在还想在这盐上点上一把火。

  他回来的时候递给我一张纸条,那上面写了个地址。他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小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楚欢,也是外地的,在这边念书。”

  “嗯,要不,我再给你打个借条吧。”

  “不用了,我相信你。”

  我心里想,相不相信又有什么意义呢,钱都已经借出去了,借条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能为了四百块钱跟他打官司,律师费也远不止这个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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