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妙计退敌波澜起

　　“连日退兵，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这哪里是活捉贼首之策，分明是把我北狄拱手让人嘛！”乌克逊气呼呼地冲方无讳嚷道，“虽然可汗对你尤嘉赏识，可你之所为确是在迎敌？”

　　方无讳也不争辩，只道，“两日后，若不能活捉皇子武，你便砍了我的头回去复命便是。”

　　乌克逊见他言之凿凿，又半信半疑起来。“那行，我再给你两日。”

　　诸将虽有怨言，但奈何乌克逊一言九鼎，又是三军统帅，只好忍气吞声，仍旧依言行事，不敢不去挑战，也不敢不败下阵来。接连又是两日，北狄大军复退二十里。

　　当晚夜半，方无讳一身戎装，来到中军大帐，对正喝着酒的乌克逊道，“大仗在即，统帅岂能贪那杯中之物？”

　　“大仗？”乌克逊“砰”地一下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撩在桌上，“何来大仗？莫非砍你头是大仗？”

　　方无讳瞪他一眼，“立刻命令三军出战，夜袭南齐大军营寨。再派一支小队去那狄河上游，通知半个时辰后一齐取开沙包。”

　　乌克逊懵懵懂懂，酒醒了大半，忙命人为自己穿上铠甲。他穿戴完毕，立即提上大刀，跨上坐骑。

　　南齐大军连日得胜，满怀得意，喜不自禁。今夜，营寨内正饮酒消遣。

　　皇子武笑道，“北狄也不过如此，什么民风彪悍，不也还是我南齐的手下败将吗？”

　　“就是。”一个将士附和道，“我们连败他们七阵，他们不还是像个缩头乌龟吗？还是咱们的大将军英明。”

　　一番奉承让皇子武飘飘欲仙，不知身在何处。

　　“传言方无讳叛降北狄怕也只是谣言了！”不知何人叨了一句。

　　“方无讳就算真得叛降了，那又如何？他早是个废人了！”一句轻蔑的话语回击了方才那句揣测。

　　突然，外面传来兵士的喊叫声，“敌军来了！敌军来了！”

　　皇子武不以为然，笑道，“这北狄人还真不怕死！敢情又来串戏呢！”说着，他招来侍卫，漫不经心地为他披挂上身。

　　众将士也都回到营帐，整装待发。

　　说时迟，那时快，乌克逊和方无讳已经带着北狄大军踹入营盘。各个生龙活虎一般，无人可挡。一群南齐兵士慌忙中仓促应战，纪律不整，军械不全，全无章法，只能丢盔弃甲，四下逃窜。

　　乌克逊和方无讳带领大军将南齐军士逃亡之路逼到了狄河边上。军士见河水甚浅，不由慌乱渡河。谁知大军不过过了一半，狄河突然汹涌起来，水深湍急，将河中众人一齐冲走了。一时间，哭喊声、救命声不绝于耳。而早已埋伏在狄河两侧的北狄军士又一齐射箭。南齐军士死伤过半，一条狄河被染红，河岸边尸首无数。

　　到得天明，乌克逊和方无讳清点俘虏，独独不见皇子武。乌克逊甚敢懊恼。方无讳不动声色，走进南齐兵士之中，一一细看。突然，他见一个个子不高，身形魁梧的少年暗暗低下头，不由上了心。

　　方无讳走到少年身旁，冷冷地说道，“皇子武，咱们又见面了？”

　　皇子武怔了怔，终于抬起头，骂道，“你个叛贼，竟然带领北狄人攻击我南齐军队，你对得起你方家的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方正国吗？”

　　方无讳冷冷一笑，“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我方家世代忠臣，叔叔方正国更是临危受命，扶正你父皇，可你们又是怎么对我们方家的呢？灭我方家三族便是你们给忠臣的下场吗？”

　　皇子武气咻咻地盯着方无讳，却无言反驳。

　　乌克逊见方无讳真得活捉了皇子武，不由喜笑颜开。他拍着方无讳的肩，大声笑道，“哈哈哈，方老弟，可真有你的。那孔明在世怕也不过如此。”

　　方无讳淡淡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帮可汗要回屠苏王爷的遗骸。”

　　事情到了今天，屠苏疏风的失踪是瞒不了的了。只要手中有皇子武，不怕南齐不归还屠苏疏风的尸首。这怕也是他的蕊儿的心愿。

　　乌克逊怔愣当场，“屠苏王爷的遗骸？”

　　方无讳点点头，“若不是屠苏王爷以身置换我，我又岂能逃得了？”说罢，他转过身，大步朝行营走去。

　　捷报传回北狄京城，举朝一片欢腾。打赢南齐不是没有过，但能活捉南齐皇子还是第一回。不过，众臣却对乌克逊带回的三万余名俘虏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大多保守的北狄官员以为养活俘虏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因人数众多，管理起来也有困难，弄不好会引狼入室。然，以萨都为首的一群武将却不以为然。他们以为这些人可以充当奴隶，进行耕作。这对油水不多的武将来说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两相争论不下，屠苏常瑞最终决定选取某些希望种植的部族进行试点。

　　“可这些南齐败将，怎么可能会安心在我北狄种植呢？”一个户部官员再发疑难。

　　“是人，就有感情。俘虏也是人，让他们与我北狄的女奴们通婚，成家，生儿育女，不怕他们不安心留下。不过，……”屠苏常瑞环视一下众臣，又道，“如果有人逃离土地，就要连坐。同时，他们土地上的收成要交‘什二税’，也就是收成的两成上交朝廷。”

　　众臣一听，顿时明悟此次乌克逊带回俘虏，怕是可汗早已算计好的。今儿的讨论也不过一个形式。然而，这笔收益于部族而言却是不错。当下，便再没有人出言反对了。

　　大军凯旋归来，屠苏常瑞亲自出城相迎。

　　天高云淡，日丽风轻。

　　她高坐在车辇里，遥望着蔚蓝的天际。

　　这是她和方无讳重逢之后分别最久的一次。思念如春草般疯长，若非日日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她早想骑上一匹快马，去找他了。即将再见，她的心不知为何有些忐忑，“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这一刻，她仿佛初恋的女子见到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

　　一串马蹄声似有若无地飘入她的耳际。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强自镇定，眺望远方，见一队人马徐徐驰行而来。

　　初时蚂蚁般大小的人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乌克逊一身戎装，黑胖的脸上大嘴弯成了月牙。一旁的方无讳面上却是淡淡的。

　　他修长的浓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眼狭长而炯炯有神，红唇丰润微勾似笑非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身披铠甲，其猛虎凛凛之威，与她想象中的竟然一模一样。她不自觉地朝他微微笑了笑。

　　方无讳察觉她的笑意，双唇曲得更弯了点。

　　两人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施礼道，“臣参见可汗。”

　　“免礼。两位卿家辛苦了。今晚，我在宫中设宴，为两位接风洗尘。”屠苏常瑞的目光在方无讳身上停留半晌，终徐徐收了回来，“回宫。”

　　“臣恭送可汗。”群臣俯首施礼。

　　一场盛宴，臣主尽欢。到得宴会将散之时，阿里曼却突然走到了方无讳身边。

　　“方统领，年轻有为，真乃我北狄之栋梁。”客套的话带着几分恭维。

　　方无讳心下生疑，这阿里曼怕不会是为了夸赞他几句。他笑了笑，“王爷谬赞了。此番乃乌克逊将军领兵有方，才能大胜，我方某不过是沾了乌克逊的光而已。”

　　阿里曼笑了笑，“方统领没什么事儿的话，咱们走走。”说着，他便头里走着，往皇宫的花园走去。

　　方无讳迟疑一刻，终于跟了上去。

　　“我听说你能得以幸免南齐的杀戮，全是因为屠苏王爷的保全？”阿里曼笑眯眯地看着方无讳。

　　方无讳点了点头，“是这样。”

　　此话他在阵前曾说过，想必军中阿里曼的亲信早已将当日情形转述与阿里曼了。

　　“不过……”阿里曼笑容一滞，“有些话，原本我是不当说的。毕竟，如今的可汗是我的侄孙。”

　　方无讳心中顿时警觉起来。看来，阿里曼是打算从他这里下手对付他的蕊儿了。他故作不安状，前后望了望，“此处没人。王爷今儿单独找臣，必是有话对臣说。臣初来乍到北狄，交友不多，若能与王爷相交，自是欣慰。若是王爷信得过在下，王爷不妨直言。”

　　“我曾听已故可汗提起过拉拢你之事，但因虑及你家世代为南齐忠臣，想来难度不小，都因此作罢。后来，我那侄儿屠苏疏风自外归来。没有多久，已故可汗便欣喜地告诉了我，他有了法子让你成为北狄之臣。如今，我听得你这么说，想来，一切都是我那侄儿谋划的了。虽然葬送了你方家五百余口人，可是毕竟成功了。我乃北狄皇族，按理不当说这些。但我见方统领一表人才，又睿智精明，实在不忍见你受骗。”

　　方无讳沉心静气，将当日南齐之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丝犹疑渐起，但转眼便被他否定了。如果一切都是屠苏疏风筹谋的，那屠苏疏风一定不会让他只能以师兄的身份待在蕊儿身边，更不会将萧逸拉进他和蕊儿的感情中来。

　　阿里曼见他不语，又道，“方统领自己想想，若非有人谋划，南齐怎么会那么快对你们方家动手？而且，恰好选在可汗到南齐之时呢？”

　　方无讳凝望着茫茫夜色，良久不语。

　　多剌回到王府，径直来到屠苏常瑞的书房外。他如今的身份见不得光，故而大多昼伏夜行。今儿，他自外回来，路过花园，见到了惊人一幕，不由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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