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唇枪舌战见真容
“臣有本参奏，”治书侍御史脱忽走出班列，“我朝自先祖肇开基业以来，膺期抚运，涵濡群生，先可汗更神机睿智，统一北狄。如今，可汗方承大业，便因嬖臣罢朝三日，实有背弃先可汗重托之嫌。望可汗清肃邪戾，以正视听。”
屠苏常瑞垂眸，冷冷地盯着脱忽，“何为邪戾？”
脱忽身形一顿，“邪戾乃乖戾不正之人。户部侍郎萧逸迷惑可汗，忘乎正本，罢朝三日。此乃前所未有之举。如此之人，不是邪戾是什么？”
“那你以为何为忠臣呢？”屠苏常瑞的声音冰凉，让人不寒而栗。
“为忠臣者，能纳善于君，不能与君陷于难。”
“很好。”屠苏常瑞道，“户部侍郎萧逸自入朝为官以来，便陪我跟随可汗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三年多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克勤克俭，为我北狄出谋划策。前几日，我自阿里曼王府出来，遭遇贼人袭杀，他挺身而出，几乎当场毙命。请问，如他这样可算得忠臣？”
脱忽语塞，一张脸涨得通红。
“何况，萧逸还是我屠苏王府的家臣。他危在旦夕，我多加关注，有何不可？”屠苏常瑞顿了顿，“至于早朝之事，我有意为之。萨都！”
“臣在。”萨都自大殿侧门而入。
自夜袭事件之后，萨都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众臣面前。众多无端猜测此刻烟消云散。
“宣诏。”屠苏常瑞默默地俯视着阶下群臣。
袭杀当日，她便叫来多剌，命其对萨都进行调查。今晨，多剌回报确认萨都与袭杀事件无关后，她方才决定宣布阿里曼叛乱之事。如今，朝野动荡，方无讳不在，萧逸受伤，容不得一丝疏漏。
“阿里曼身为王族，不感恩先祖，心怀不臣之心，败法乱纪，私调兵马，暗结外夷，欲行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之举。今证据确凿，废为庶人，斩立决。其家产籍没，三族男丁悉流边地，女子充为官奴。相关涉案人等一律从严处决！”
群臣一些惊骇，脸色惨白，一些似早有所料，神情淡然，一些两股颤栗，几乎晕倒。
“几日来，谣言纷纷，人心惶惶。如今，一切大白天下，众卿家勿再无端猜测，望同心协力以完成先可汗的统一大业。”
“可汗英明。”
屠苏常瑞转过头，对执事官道，“南齐的使者到了吗？”
执事官立即朗声道，“宣南齐使者。”
孟京拾阶而上，仰首望向高阶之上的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虽然面罩银制面具，但依然可辩其秀丽的容貌。不知为何，孟京总觉得他那双眼睛有些熟悉。
孟京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大殿，到得近前，微微倾身，“南齐淮南王见过可汗。”
“一路辛苦了。”客套的话语不带一丝情绪。
“此番，本王代表我父皇前来北狄，与可汗商议和平缔约之事。”
屠苏常瑞微微一笑，“你们南齐准备如何缔结和平之约呢？”
“我南齐乃文明之邦，历史悠久，博学之士、能工巧匠数不胜数。丝帛锦缎、瓷器茶叶更是名满天下。我南齐除了选送一批博学之士和能工巧匠以及每年愿提供清单之上的金银物什之外，愿送我南齐嫡长公主长平公主与可汗为夫人，以和亲方式永结和平之约。”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分明清脆却偏偏有些刺耳。
孟京沉静地看着屠苏常瑞，心下了然此人不好说服。这回来，其实最重要的就是接回皇子武。否则，他便会背上屠戮手足的骂名。此番征战原是皇子武自告奋勇，但他身为大司马，掌管军事，有不可推卸之责。
“你南齐张口闭口不离文明之邦，却在我北狄大丧期间大举入侵，请问这是文明之行、义理之为吗？”
孟京默然。
“再者，你们南齐凭什么就认为我要接受你们的嫡长公主呢？南齐皇帝后妃三千，嫡长与否与我何干？你们若是拉个宗室姻亲之女来蒙骗与我，我又怎么知道呢？何况，我自问德容不差，你们嫡长公主若是三四十岁的老妪，我岂非亏大了？”
北狄群臣暗暗捂嘴偷笑。
孟京强忍心中的怒意，分明知道对方有意刁难，偏偏理亏不得发作，只好忍气吞声道，“长平公主乃本王胞妹，为先皇后的幼女，年方十五，贤淑有德，貌端才高，乃南齐第一公主。”
“先皇后？原来不过是个没人疼的公主！”屠苏常瑞斜着头，想了想道，“长平？我怎么听说她好像几年前曾议过婚嫁呢？”
孟京了然这必是方无讳所言，心下立刻窜起一丛怒火。“此事不过遥传罢了。”
“是吗？”屠苏常瑞不置可否，“不过，我相信不会空穴来风。我对这种二手女人没兴趣。何况，她于我北狄子民有何益处？”
孟京气噎当场，却无力辩驳。
“对了，我北狄屠苏王爷的遗骸可一起带来了？”屠苏常瑞淡淡地瞧着孟京。
孟京深吸一气，强压下怒意，“屠苏王爷死得蹊跷，虽然我南齐竭心尽力寻找，但并无所获。”
“那还谈什么和平缔约？”屠苏常瑞冷笑，“敢情你们南齐觉得我北狄好欺负，是吧？”
“可汗如此说便是不当。”孟京道，“我南齐若非诚心谈和，为何要以嫡长公主嫁与可汗？又为何要派我这个淮南王亲自前来？这些都是我父皇诚心与北狄交好之举。”
屠苏常瑞莞尔一笑，“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说着，她轻轻抬手，“把我们列的清单给南齐淮南王。”
执事官依言下了台阶，将手中的清单双手呈递与孟京。
孟京接过一瞧，差点气得吐血。这纳岁币额度之高，几乎达到了他们预想的两倍还多。“你……你们这是……”
屠苏常瑞淡淡地说道，“侵略我北狄的是你们南齐，被俘的皇子也是你们南齐的，同意与否在你们。”
孟京深吸一气，紧握拳头，“好，就以这份清单为准。”
“我还有一个条件，”屠苏常瑞缓缓道，“你们要交出银劫门门主吴明。”
“吴明？”孟京有些诧异。稍适，他立即明悟了一切，不由道，“可汗是为了给你的男宠报仇吗？听说，你的男宠萧逸曾是吴明的手下，因背叛师门被吴明下了立杀令。”
这是个驳斥阶上少年的机会。这个少年敢如此藐视南齐，不过是因为这回打了一个胜仗，并活捉了武。他要驳回一局。
此话一出，朝堂内不由窃窃私语。
屠苏常瑞展颜一笑，“淮南王编造故事的能力真是不容我小觑。看来，你们南齐最为擅长的便是说书了。”说着，她慢慢站起身，一面在阶上来回踱着，一面道，“我做为屠苏世子代表先可汗去你南齐参加你的大婚典礼，使团一行到得南齐京城郊外宿营，当夜便遭到南齐有名的暗杀门派银劫门的袭杀，造成我北狄多名亲卫命丧他乡。时至今日，你做为南齐使者来与我北狄谈和平缔约，却对袭杀一事闭口不谈，对我索要真凶妄加非议，甚而造谣中伤，你说你们南齐的诚心何在？”
孟京被她驳得哑口无言，只好道，“你们遇袭之事，我们依旧在调查，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他思忖一晌，说道，“好，你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不过，我也有两个愿望，希望可汗能予以考虑。”
他此番出使，若是如此狼狈回去，还有何颜面？他必须有所挽回。
“说来听听。”屠苏常瑞漫不经心地重新坐下。
“第一，将方无讳交与我南齐。方无讳乃南齐谋逆之乱臣贼子，他之逃脱多有蹊跷，我南齐要将他押解回京，重新调查。”
“不行。”屠苏常瑞想也没想便断然拒绝。“他如今乃我北狄肱骨之臣，怎能交与你南齐？”
“他今天似乎没有来上朝？”孟京环视四周，“莫非可汗怕我南齐讨了他去，暗中将他放走？”
“我为何怕你南齐？能不能带走他，可不是你说了算。”屠苏常瑞冷声驳斥。
“那请问你北狄屠苏王爷为何会代他方无讳身遭腰斩呢？”孟京直视着阶上的屠苏常瑞，“这件事让我南齐朝野一直不解。”
屠苏常瑞双唇紧抿成线，阴冷的目光饱含杀气。
“可汗解释不了吗？”孟京冷笑，“那方无讳就必须交还给我南齐。”
屠苏常瑞缓缓启口，“屠苏王爷乃我父王，他是先可汗的幼弟，因为一直流荡在外未能为北狄出力而深感遗憾。当他得知先可汗赏识南齐大将军方无讳之后，趁我代表先可汗前去南齐参加淮南王婚礼之际，暗中与我同行。到了南齐，当他得知方无讳将因谋逆之罪被捕下狱，故而愿以己身置换方无讳，以换得方无讳来北狄效力。这解释，淮南王满意吗？”
“屠苏王爷怎么认识的方无讳？他又凭什么相信方无讳会答应他的条件呢？方无讳身为我南齐大司马，位列公卿，怎么可能凭一个身份都未能显露的北狄王爷便轻易答应叛降呢？而且，谁为屠苏王爷易的容，竟然如此精妙，骗过了所有南齐熟悉方无讳之人？”孟京冷哼一声，“所以，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屠苏常瑞垂眸，逼视着孟京。“这就是你的第二个愿望？”
“不，”孟京摇了摇头，“我听闻北狄可汗英俊至极，美貌甚于女子。故而，我的第二个愿望是想当众看看北狄可汗的绝世姿容！”
此语一出，殿堂内像炸开了锅似的变得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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