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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你为何去而复返!”任霖岭不及收回剑势,寒光中沾了一丝红。

  黄蕋心里也直骂娘,要不是有事忘记说了,谁大晚上跑来跑去。远远听到两个人在这里追忆过往,看着这样年轻的背影却含着这么沉重的过去,黄蕋也是鬼迷了心窍,也不想想那个深沉背影的所有者是谁,哪里用的着她去心疼!

  “把你的爪子给朕拿下来!”刘骜的声音不辩悲喜,透过胸腔的振鸣传达到黄蕋的手心。

  黄蕋这才感觉到疼,“嘶……”

  “你做什么?想袭击朕?”刘骜仍不回头,硬邦邦甩了两句话。

  黄蕋几乎要翻白眼了,你身边一个剑比嘴快的郎中,近身护卫,我一个手无寸铁,弱小无助的姑娘家家,袭击你?我有病啊!

  “任郎中真是好身手!”黄蕋先是皮笑肉不笑地夸赞了任霖岭,然后才回答刘骜的问题:“陛下多虑了,臣女只是还有事未禀报,所以去而折返。”

  刘骜这才转过身来,“何事?”

  黄蕋说到:“臣女认为,郎中令的最佳人选还是臣女的哥哥。”

  “哦?这么坦荡地举贤不避亲,是认准朕非你们黄府不可了?”刘骜觉得今日自己的耐心着实好,这般容忍这个女子的胡搅蛮缠。

  黄蕋赶紧解释:“眼下用人之际,陛下心中自有一杆秤,谁是合适人选陛下应当早已明断,可臣女要说的是,若是陛下忌惮我兄长,何不将其摆在明面上,错了可以弹劾,做得好了自有太后打压。”

  刘骜心内诧异,这女子与自己所想并无二致,难不成还真是撞见了个女知己?

  “陛下?”黄蕋见刘骜半晌没有回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凑巧有蝙蝠飞过,这只像是受过伤,飞得东倒西歪,几乎是贴着黄蕋的耳朵过去的。黄蕋难得见到这鬼东西,吓得一声惊喘。

  任霖岭挥剑而过,蝙蝠应声落地。

  刘骜被声音吸引,回头一看,黄蕋微微嘟着双唇,鼻子微微皱起,眼角似乎都要耷拉下来了,伤了的右手被左手托着,吓得缩成小小一个人儿,哪里还有刚刚一副要与他论谋论略论天下的气概。

  刘骜抿紧的嘴唇倏的一下就放开了,勾起的唇角隐在夜色中,似乎勾住了一张幕天的大网,自上而下,将面前的一切兜个满满当当。

  “王昭仪可要记得今日所说的话,日后若是后悔了,可别来找朕哭鼻子。”

  黄蕋觉得这话没什么,任霖岭却往心里去了,刘骜性子惯常猜忌,难与人相处,偶然间才会与人玩笑几句。想到这里,任霖岭不禁多看了黄蕋几眼。

  “若是讲完了,就早点回去吧。”刘骜看了看天,夜里风渐渐起了,微微有些凉,于是吩咐到:“邓卓,你先差人去请李太医,然后送黄小姐回去。”

  黄蕋折腾了一天,早就累了,行了礼就退下了。

  而刘骜心情像是忽然就高涨起来,连带着他身旁的任郎中都能感受到他脚步中蕴藏的活力。

  夜间,刘骜褪去龙袍,服侍的宫女发现龙袍后心处有血迹,不敢大意,禀明皇帝,就准备拿去浣衣房。

  刘骜盯着小宫女抱着衣服一步步向外走,消失在他眼帘的那一刻,刘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件衣物暂不用洗了,放那儿吧。”信手一指,就是他常卧休息的软榻。

  话一出口,刘骜觉得自己像是有些丢脸,孩子气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无端生出几分懊恼:“今日朕倦了,要早些休息,你们出去吧,不要来打扰朕!”

  半夜,倦了的帝王在龙榻上难以入眠,辗转几个来回,仍是摸黑爬起,他站在软榻前,居高临下,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回味。

  细细柔柔的一双手,就那样逆着任霖岭的剑势搭在了他的背上,温暖柔软。除了柳贵妃,他几乎以为没有人再能看到他的背后,也是需要一双手轻抚的,在黑暗中卸下了防备,他也不过是个身份尊贵的人罢了。

  “黄蕋,你最好今日说的都是实话,否则,朕便让你知道,愚弄天子的代价。”

  黄蕋昨夜里招呼李太医,包扎伤口,听嬷嬷教导礼仪,闹得半夜才睡,早上又被桐芦叫起来赶着梳妆,心情着实有些低沉。

  任霖岭的剑快,昨日还不觉得,今早一起来,手臂上整块的都肿了,挑了件广袖的裙子,就当遮掩过去。

  方才梳理得当,黄咸携着张蒲钰就来探望黄蕋了。

  张蒲钰一到,黄蕋心里先是一喜,然后就紧紧揪着,生怕又是一顿臭骂。

  可还好,张蒲钰还顾忌着要给这马上要当昭仪的女儿留点面子,进屋显示眼睛扫了一圈,见着这地方环境还不错,想着黄蕋应当也没吃着什么苦,就挑了张椅子,坐着看她们父女寒暄。

  黄咸见女儿气色尚可,脸上的红肿也退了不少,喜气洋洋地跟夫人汇报,“这宫里的御医手艺就是不一样,咱蕋儿的脸好得差不离了。”

  张蒲钰眼神直直射过来,黄蕋心里一虚,连忙埋下头,整理衣摆。顺便扯开话题:“爹,你今日怎么想着带娘进宫来看我呀!”

  “女儿要出嫁了,那可是大事,我来之前去求了皇帝,咱就把这小院当自个家,我和你娘陪你一起等陛下来迎娶,也算全了礼数。”黄咸见女儿情绪还不错,想着或许这两日陛下对女儿的关心打动了女儿的芳心,所以转变了女儿的态度,心里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记得之前的担忧。

  黄蕋听了,想着这陛下人也不算坏,还能顾念到自己爹娘的感情,昨日那番话也没算白说。

  黄咸一个老大粗,插不上他们女孩儿间的私房话,于是坐在外厅,张蒲钰挪了挪身子,随黄蕋进了闺房,说是要给她说些体己话。

  “你这怎么回事?”张蒲钰也不废话,进门就开门见山。

  黄蕋深呼一口气,“我这几日好好反思了一下,觉得嫁给皇帝也没什么不好的,之前是我太过执念,现在想来,不过可笑。”黄蕋一鼓作气,继续补充:“况且我若做了昭仪,往后只有往更高处上爬的机会。至于黄昶隽,以后都只能仰我鼻息,在宫墙外默默垂念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儿了。”

  张蒲钰听了这番话,右手轻轻摩擦着左手手背,似乎在思考这话有几分可信。

  黄蕋见势不妙,又低下头,用手将耳旁的碎发捋到耳后,状似娇羞说到:“这几日,陛下对我甚好,我想,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的爱护我都得到了,还要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张蒲钰见她神色不像作假,逐渐放下心来,说了几句帝王薄情,后宫凶险自己要好生保重的话,也就开心起来。

  黄蕋借机说自己还有几句话相同父亲讲,张蒲钰睨了她一眼,还是把人叫进来了。

  “爹!”黄蕋神色一变,查看了一下窗口。

  黄咸见她神色有异,也敛了笑意。

  “爹,我今日听封之后,便算作皇家的人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娘亲。”

  黄咸默默点头。

  “皇帝待我不错,爹爹可放心。朝堂之上,女儿相信爹爹自有决断,女儿不会忧心。可有一事,女儿定要叮嘱几句。”黄蕋三言两语盖过自己。

  “你说,爹爹听着呢!”黄咸知道自己闺女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黄昶隽是否不愿推辞郎中令一职?”

  “……是!”

  黄蕋虽已知晓事实,心头仍不免一刺,但时间紧迫,不由她沉溺儿女情长。

  “黄昶隽若是单纯想求得一份为国效忠的机会倒也罢了,爹爹,我近日在宫内发现有黄昶隽的眼线……”

  “什么!”黄咸压低声线,仍不禁惊疑。

  “爹爹对朝廷忠诚,知晓了也定然不会同意让黄昶隽做出这等好事。他从关外回京不过五日,若非早有计划图谋,决计不可能部署得这么迅速。所以他瞒着爹爹,到底是为了什么?”黄蕋一边迅速给黄咸捋清线索,一边提防着有人进来打扰,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黄咸听了这话,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养子深不可测,日后要小心提防。

  “爹爹不要担心,若有异动,我在这后宫之中会想办法给您传递消息,今日给您不过是提个醒——黄昶隽,不可信。”黄蕋手紧紧攥住桌角,垂下的眼眸遮掩了情绪。

  黄咸反应过来,安抚黄蕋:“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不说这不开心的事了。”黄咸从梳妆盒里挑了一只金色的步摇,给她别到发髻里。

  “爹爹知道我喜欢这大气的颜色,好看。”黄蕋笑弯了眼睛,别过头去看。

  铜镜里映出女子娇俏的侧脸,却照不出眼睛里的黯然。

  都说嫁女儿是要哭的,黄蕋试着哼唧了两声,可眼睛还是涩涩的,求助的眼神看向张蒲钰,张蒲钰手一伸,掩在宽大的礼服之下,两指间捏起小小一块肉,狠辣地一转,黄蕋的眼里立即盈满泪水,后面就顺利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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