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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小城事多


  阿穆的马车赶得真好,一路行来四平八稳。

  说起阿穆的来历,又是一番血泪往事:年前洪叔从雪地里挖出冻成条状的一男子,全身伤痕累累,拉回家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鬼门关给拉回来,哪知道刚醒过来就要死要活的说是杀人去。后来才听说跟他相依为命的妹子被满城军营的一个小头目强抢了去,他上门去评理,反被打了一顿赶出来。

  唉,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这一次我选择了沉默,因为清楚地明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是说咱没有见义勇为之心,只是初来咋到,杭州城的路都没走熟,贸然出手肯定百害而无一利。

  我跟阿穆分析了利害道理,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挣扎犹豫几天后,终于被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反正这个时候了,他妹妹也估摸着已经凶多吉少。

  当然我郑重地答应他一有机会就帮他报仇。

  江南处处好风光,我四处游荡,乐不思蜀。连带阿穆死气沉沉的木板脸也开始有笑容了。

  他说小姐你多笑笑很好看,跟俺妹子一样。

  一句话说的人心嘛凉嘛凉的。

  到达宁波府的时候已经是六月暮。

  这个海边小城,刚经历一场如同浩劫般的台风肆虐。我站在马车上,搭手向城内望去,随处可见残破的民居,倒塌的楼台,连根拔起的大树,满地枯枝泥泞的道路,海风伴随着一股浓重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台风过后,接踵而来的就是瘟疫。日日有人因此病死,小城内遍地哀嚎,如同地狱。

  见到知府甘国碧,我说明愿意为百姓医治瘟疫。知府大人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听有人自投罗网顿时喜上眉梢,立即为我们安置起居三餐。

  步入疫区,入眼处皆是面黄肌瘦的灾民,□□声此起彼伏,难闻的气味熏的人几欲呕吐。幸亏我早有准备,在脸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棉布,挡住了不少异味。行至泥泞积水处,阿穆直接拎着我的衣领提将过去。

  灾民临床的病情就是拉肚子,吃什么拉什么。我替几个汉子把了脉,感觉脉象虚弱,五脏六腑皆带病症,不由束手无策。

  我跟知府说明了情况,先让他组织人手将城里的垃圾清理干净,然后喷洒米醋。拉肚子最大的原因是吃的不干净引发肠疾,我指使阿穆驾着马车去相邻市县购粮食,购药品。然后,我只身一人为灾民看病煎药,虽然不能手到病除,至少也慢慢地控制住了疫情的扩张。

  这年代的灾区可怜的很,没有募捐,没有增援,灾民都是听天由命。如果当地的府衙有所作为,也许会稍稍好过一点。

  和我一起进入疫区的还有几个大夫,不过大家都跟我一样装扮,蒙着大半个脸,怕被瘟疫传染。平时忙的没时间交流,只能从说话的声音区别一下是男是女。

  当然,他们都很尊敬我,一个单身女性进入疫区看病行医是多么高尚的行为。

  阿穆回来的时候,瘟疫还是没消除,有一半的病人已经撒手人寰,每天有人拉着尸体去府衙门口哭丧,知府被堵在府衙内团团转。

  唉——怪只怪我们这些蒙古大夫医术不佳。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官方那边倒是传来一个好消息:说是西域神医有弟子已经到达府衙,这会儿正跟知府讨论疫情。

  一旁的大夫摸着露在蒙面外的山羊胡子叹曰:“江山辈有人才出,百姓终于有救了。”

  我急忙凑过耳朵去,仔细地听起来。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夫接上去说:“听说这神医,一辈子就收了一个徒弟,医术早已经倾囊相授。”

  离我最近的一个姓江的大夫一把扯掉蒙在脸上的面罩,大呼:“神医来了,此地也用不着在下了,告辞......”

  眨眼间人就走的老远。

  我张大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只听耳边几声告辞,一群蒙古大夫做鸟兽散去。瞬间药庐间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人。

  内心顿时大感不妙。我急忙招呼阿穆收拾包袱,打算也跑路。正忙乎的起劲,有东西勾住我的裙摆摇晃,低头一看,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姑娘正拉着我的裙褂不放。

  “神医姐姐,您不要走,我阿爹的病还没好起来。”小姑娘一边哭一边囔。她的声音又尖又细,惊动了不少人争先恐后地朝我的方向涌来。

  我大窘。急忙蹲下身去,企图扯掉小姑娘满是污垢的双手。

  “你放心,姐姐不走,真不走。”我哄着。

  “神医姐姐,我阿爹一天没吃东西了。”小姑娘抽抽搭搭地说。

  我翻了个白眼,你爹吃多少拉多少,还是少吃为妙。

  我耐心地继续哄:“知府大人马上会带来一位神医哥哥,让你爹再忍一忍,大伙儿马上有救了哦。”

  小姑娘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哭泣。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一阵喧哗。

  “来,来,乡亲们,让一让......”知府甘国璧蒙着脸带着一大帮衙役招摇而来:“乡亲们,有救了,今日我们城里请到了一位神医。”

  人群里窃窃私语不断。

  “大人啊,你前后请来了这么多大夫,来的时候都说是神医,医术非凡,可如今,人都快死光了。”

  “就是啊,这会儿大夫也都逃走了......”

  饶是我脸皮再厚,也不由地一阵羞愧,低头欲偷摸溜走,可是咱裙摆被人捏的死紧,小姑娘瞪着眼白分明的眼睛一脸戒备地望着我。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我忽然闻到一股强烈的药味。只听不远处有一个清朗的声音说:“乡亲们,不必再担心,瘟疫的破解方法在下已有,现在马上开始配药煎药。”

  这句话如同一个石头落入深水,激起轩然大波。并且砸的我晕头转向。

  原本奄奄一息的人群开始骚动,在那个声音的指派下有条不紊地开始忙碌起来:烧水的烧水,劈柴的劈柴,取药的取药,配药的配药。药庐里只剩我跟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你,过来。”那个声音说。

  我跟小姑娘同时抬头。

  “对,说的就是你。”对面的少年眉眼含笑,向小姑娘招着手,青衣蓝袍随风而鼓,卓然雅致。

  这么年轻的神医?我不由一阵腹诽:怕也是混吃混喝的蒙古大夫吧?

  小姑娘终于放手,飞快地跑去。我长吁一口气,忍不住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小姐,我们还走不走?”阿穆晃了晃包袱问我。

  “两位暂时还走不了,赶紧煎药吧!”年轻的神医一脸严肃地走进药庐,挽起袖子,开始洗锅擦碗。阿穆放下包袱急忙生起火炉,我不动声色地依旧坐着很稳当,侧头打量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神医弟子。

  一看不得了,我差点流鼻血:居然是美男一枚,还是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美男。

  估计擦觉到我在偷看,美男神医扭头冲我一笑,脸颊两侧荡起两个深深的酒窝,霎时迷花了我的眼,沉醉了我的心。

  我的小心肝激动的扑通扑通一直跳:艳遇来了,我的艳遇终于来了。

  当下赶紧做了个深呼吸,以一个自认为最淑女的姿势站了起来,妩媚地眨了眨眼,朝美男嫣然一笑。

  美男很淡定地说了句:“这位姑娘赶快帮忙,将这些分配好的药材放入清水里浸泡一下。”

  我一愣:美人计居然失效?本能的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一块棉布,才恍然大悟。

  都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眉眼,谁还会对我发花痴来着?

  我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取过药材忙碌起来。

  一忙就是一日一宿,满屋子的药味熏得我胃里泛酸。我强撑着打架的眼皮,为最后一个患者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也不知道这药喝下去有没有用?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最后靠着墙角进入梦乡。

  轰隆隆——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惊醒了沉睡中的我。感觉大脑昏沉的厉害,睁不开眼睛,耳听得大雨滂沱,像是苍穹破裂,夹带着排山倒海的狂风席卷这个本就破残不堪的小城。

  我艰难地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将身体蜷缩一团,痛苦地□□出声。我怕打雷声,也怕这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寂寞。

  “小姐,小姐醒醒......”阿穆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焦急。我努力眨着眼睛,半天才看清眼前的情况:原来自己是睡在马车上,凌厉的风雨拍打着车帘,透心的凉。

  “小姐,来先喝药。”阿穆看我醒来,神情轻松了不少,扶着我坐起来。

  我接过他手里的药碗闻了闻,不由心惊,侧头问:“阿穆,怎么我也被传染了吗?”

  “小姐,不要担心,喝了这药就没事了。药是沈大夫亲自煎的,城里的老百姓已经开始好转。”阿穆一手揽着我的肩,一边轻声安慰。

  “沈大夫?”我疑惑:”那个年轻的神医?”

  “嗯,沈飞扬大夫。”阿穆说着,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沈大夫医术盖世,药到病除。”

  我撇了撇嘴,认命地将苦药一口气喝光。

  阿穆急忙往我的嘴里塞了一个蜜饯。

  我咬着蜜饯,含糊不清地问:“阿穆,你怎么让你家小姐睡马车?”

  “唉,别提了,那个没良心的狗官听说你得了瘟疫,就将我们赶出了府衙。”阿穆恨恨地砸飞手里的药碗。

  我了然地挑了挑眉头,不吭一声。

  自古世态炎凉,落井下石的小人多他一个也不多。

  “那你好歹也可以去住客栈啊?笨阿穆。”我飞了他一记白眼。

  他支支吾吾地说:“客栈也不让住......”

  我的心彻底地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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