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得偿所愿

　　卫生所两名医务人员挤开混乱的人群，跳上主席台，迅速蹲在周方生身边替他止血。副县长张超然首先镇定下来，他指挥副校长立即打电话给县人民医院，救人第一；并要求各班主任负责组织本班学生，立即回到教室坐定，不允许外出；教务处工作人员负责引导嘉宾和学生家长暂时在食堂落脚；随教家属立即回到自己家中。当然，他首先没有忘记嘱咐县教育局长护着市教育局副局长转移到学校办公室，即使在危险和慌乱之中也要照顾好市领导，这是他浮沉官场几十年锻炼出来的能力。

　　在副县长张超然的指挥下，混乱的场面得到控制。但我们的周方生同志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没能等到县医院的医生就流干了身体里的全部血液。鲜红的血浆从他脖颈上喷出，形成一道血线，流过主席台，流到台下操场上。漫空飘散着一股浓浓的热腥味。

　　许攸一边协助医务人员救助在混乱中被踩伤撞伤的学生，一边密切关注吴长安的变化：现在，他靠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浑身疲软无力随时可能倒在地上的样子。站在身边的镇长察觉出他的异常，“怎么了，吴主任。”伸过手去扶住吴长安胳膊。

　　吴长安躬下身打算坐到椅子上，可是腿脚转动时失去平衡，软绵绵瘫下去。

　　倒地后，吴长安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张大嘴巴，呼吸一阵快过一阵。镇长见状，大喊：“医生，救命。”

　　台上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周方生身上，他们还没有从周方生的死亡里回转过来，又立即陷入到吴长安这个突然变化的恐惧之中。

　　一时诊断不出病因所在，见吴长安呼吸困难，一名医生急忙帮他解开衣扣，另外一人全力引导他作深入呼吸，尽量放慢呼吸节奏。

　　在经历近10分钟痛苦挣扎后，吴长安的呼吸由急骤转为微弱，双眼渐渐往上翻出白色。“不行了。”医务所负责人站起来向副县长汇报。学校几个领导瞪大眼睛看看吴长安，又看看医生，“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又没有外伤。再想点办法。”

　　“应该是心脏上的问题，可能被周校长的死刺激到了。”医生回答。

　　“再想点办法。”

　　几名医务人员轮流给吴长安做心肺复苏，但已经无济于事。

　　是意外吗？不像。至少周方生的死不像意外。那凶手是谁？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吴长安呢？凶手还在这里吗？他还会杀其他人吗？乌云笼罩在所有人心间。

　　学校立时陷入一种阴沉恐怖的氛围之中。

　　“通知家属吧。”副县长无力的说，“当务之急，一是协助公安做好全面的调查工作，找出原因，缉拿凶手；二是组织一支慰问工作人员，安抚家属情绪；三是锁好校门，未经允许一律不准外出。”各人领了任务，忙碌起来。

　　副县长怀着沉重无比的心情在凳子上坐下来，他叫住县教育局副局长说：“派人把刘局长送回去，你立即回县上，向书记和县长汇报这里的情况。我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情。”

　　“张副县长，还是您先回去吧，这里不安全，其他事情我来处理。”

　　“去吧。”张副县长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尉迟丽正在协助教务处工作人员引导嘉宾和学生家长在食堂暂作安定，听说教导主任突发心脏病亡故，急忙跑到主席台。赶到时，只见李雪兰伏在吴长安遗体上放声痛哭。尉迟丽鼻子发酸，眼睛一热，两行泪珠滴落下来。吴长安是她父亲的老朋友，论辈分，是叔叔辈，但她与吴长安甚是投缘，属于忘年之交。在关公镇中学执教以后，吴长安一家对她照顾有加。如今老友突逝，怎不让人痛心。

　　许攸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围在吴长安尸体旁边，他兴奋、恐惧，各种感觉涌上心头。

　　兴奋是因为心愿得偿、计划实现，终于干掉吴长安这个该死的家伙，并且，他对他这样痛苦的死法感到非常满意。恐惧源于杀人这件事情本身所具有的惊悚和它将招致的后果。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终究逃不过法律的制裁。一旦走上这条路，就意味着自己的命即将被画上句号。不过，他现在不想死，也不能死，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至少，仇没有报完。

　　理智告诉尉迟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安慰李雪兰，她已经成为她在精神上的支柱。一时三刻劝住失去丈夫的妻子不再伤心是万万不可能的，尉迟丽当然明白这一点，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她，守在她身边，陪她说话，甚至陪她哭泣。

　　周方生的遗体被人用脱下的衣服盖住，地上的血浆由鲜红慢慢变成暗红，时间到了上午11点。一旦有人进行权威性的安排指导，混乱的场面很快就得到控制。现在，学生和老师在教室里，嘉宾和家长在食堂里，大家得到要求不能出去，也没有人敢出去。鬼知道倒霉的事情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严实的房子里面吧。大家纷纷议论着，很多人惊魂未定，胆小的低年级学生，有些伏在桌子上哭喊，老师再三安慰都不起作用。周方生死时的情景深深触及到孩子们的灵魂，并可能给他们将来的生活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

　　镇上派出所的同志在案发后不久赶到学校，他们已经做好保护现场的一系列工作，并对大门和围墙完成了布控。谁在这个时候未经允许偷偷离开或者逃跑，谁就是嫌犯。

　　县公安局副局长林文聪、刑警大队队长武平亲自带领一队公安干警赶到现场。

　　在听取了副校长对事情经过的简短介绍后，林副局长立即向张副县长汇报了他的初步想法：“课是不能再继续上下去，对学生、老师、家长、嘉宾分别做好登记，重点记录请假的学生、老师和学校其他工作人员。”

　　张超然点头表示赞成，“到场参加活动的领导，也一律登记起来，不能漏下。”

　　林文聪转向副校长说：“黄副校长，麻烦你安排人带一下办案人员做个登记。”

　　武平立即点了几个民警跟着副校长。副校长走之前问：“登记完之后，就可以让他们离开吗？”

　　“可以。”林文聪回答他。当然，不可能把千数人都留在学校供你查案。况且，周方生和吴长安死于蓄意谋杀还是意外，现在不得而知，即使周方生的死因相对明朗，也不能确定凶手身份的大概范围。

　　法医正在查验死者尸体。

　　“张副县长，接下来怎么做，听您安排。”在查案方面，林文聪经验丰富，他心中已有全盘计划，但出于尊重领导考虑，必须请示张超然。

　　张超然皱起眉头，说：“查案子，我是门外汉，你自行斟酌即可。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破案，还死者一个公道，给世人一个真相。”

　　现在，搜索现场的民警快步跑过来汇报：“领导们，有一个重要发现。”众人跟随他走到教学大楼右侧的楼道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发现天花板上悬挂着一台高音喇叭。“一个喇叭，算是什么重要发现。”林文聪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学校后勤处主任接着话题：“这个喇叭已经装了很多年了，声音很小，当时装的位置也不对。学校准备买台新的，装到楼顶去。”

　　是的，一台高音喇叭，没什么特殊可言。但在命案现场，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物件，都可能是最重要的线索。关键看你如何探索和是否能够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局，从下面看，它确实是一台再普通不过的喇叭。但里面另藏玄机。您站到凳子上看就知道了。”林文聪嘴中责备了一句：“在张副县长前面，不要卖关子。”双脚已经稳稳站在凳子上面。

　　“哦，原来是这样。”林文聪回到脚地上后，立即向张超然汇报：“果然不是一台普通的喇叭。发音口已经被人掏空，里面装上了一个发射机。根据发射机的结构和喇叭口对准的位置可以判断，切入周校长脖颈的碟片，就是从这里发射出去的。”张超然长叹一声：“看来周校长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一场蓄意已久的谋杀。”他语调很慢，虽然说得字正腔圆，但还是让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并从脚底板升腾起一股寒意。是的，如果当你知道你工作和生活的环境中，一直潜藏着一个搞蓄意谋杀活动的人，你也会不自觉感到寒意阵阵。

　　林文聪当下发出指令：“告诉武平，对现场的每一个人，严加排查，或许凶手就藏着其中。”

　　李雪兰被民警暂时拦在一边，以便法医查验尸体。她从开始的恸哭转变成饮泣，这时候正跪在地上。她完全不能接受眼前这个现实，甚至告诉自己躺在地上的尸体并不是平日里与她相亲相爱的人，早上还好好的，一起吃完早餐，出门时做了简单的道别，甚至昨天晚上两人在肉体上发生激烈的碰撞直至到达制高点……可是，现在，她站着，他躺着，在地上，冰冷冰冷的。

　　在尉迟丽发现她的安慰对内心遭受重大打击的痛心欲绝的李雪兰起不到丝毫作用后，只能静静的站在旁边，帮助她抹干从眼眶里涌流到脸颊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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