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无名暗影
白家大宅内，听完白启汇报的白冶西，坐在案前沉默不语。
身为长子的白冶东消失十五年，杳无音讯。白冶西设想过许多种他回来的情形，但无论哪一种，都没有现在的情况来得诡异。进化者，地下科技团体，这两类不同世界的人怎会勾结在一起呢？如今又出现了妖族的身影……
简直匪夷所思。
白冶西把眉心掐得通红，两个晚上彻夜未眠令他脸色苍白而疲憔悴。他抬起头，看向眼底同样带着一丝疲惫的白启，问道：“阿启，你说，大哥消失这么多年后回来，为何不直接回家呢？”
白启心思一动，这是作日以来，第一次听见白冶西称呼白冶东为大哥。他看着白冶西鲜见的、略带迷茫的眼神，想着安慰一下，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乡之客回归故里，却避不回家，这怎么也说不太通。
白冶西见他的反应，闭上双眼，片刻后再睁开式，眼神已然恢复清明。
“只有两种可能。一，他伤得太重，回不了家。二，他回到陇水并不是为了回家，而是另有目的。”白冶西道，“阿启，你去办两件事。第一，彻查内外城所有医务室和诊所，看这两天有没有兑出外伤用的消炎药，或者有没有药品失窃的情况。第二，找人盯着各部管事，看看他们最近在和什么人接触，有任何异常情况，即刻汇报。”
白启飞到空中，脑中回想着白冶西这两天来的表情和说话语气，始终觉得他对白冶东的归来，不仅仅是怕丢了主事职位那么简单。
一时之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突然看到下方兑换处的门口，人们推推搡搡地，似乎出现了争斗，忙向下飞去。
落地的一瞬间，视线角落里似乎看到了一个似曾见过的身影，转身寻找时却没发现任何人。处理完醉酒的进化者闹出的事故，他在人们的一片叫好声中，再次拔地而起，飞回了家。
仅从通勤的便利性而言，他的异能简直无以伦比。
与其他进化者不同，白启的住处不在三宅区域内，甚至已经出了内城，在东外城区的一片略显荒凉的坡地上。小小的平房极不显眼，但外边用一米来高围墙围成了一个小院，出了小小的院门，就是一条从渭河上分流而出的小溪。
绿树成荫，溪水相映，倒显宁静。
还没打开房门，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吱吱唧唧”声。白启拍拍地上半人高的铁笼子，对笼中上蹿下跳的小猴子道：“别闹腾了，关在我这里，可比关牢里好多了。”
话音未落，旁边桌上的老式固定电话响了。他提起话筒，是副队长白堂。
“老大，您和主事汇报情况了？”
“嗯。你们在葡萄岭再找两天，还是没结果就撤回来吧。抽调这么多人走，我怕城区巡逻的人手不够，前几天的那宗命案，治安处一直没抓到凶手。”
“可是老大，我们这边有新发现了。”
“哦？你说。”
“其他几支分队的警犬也碰到了刺猬窝，可是我们掘地三尺连根刺都没发现。我让他们带着警犬从不同方向搜寻，发现刺猬味道浓重的区域，西边和南北边都是直线型的，就像……就像一块卷在一起的毯子南北向放在地上，一路向东铺开。”
“队长，我怀疑这个刺猬窝是长方形的，可是你见过长方形的刺猬窝嘛？这摆明了就是人为的，目的就是截断警犬的追踪。”
“这个长方形，南北向距离有多远？”
“直线距离得有一个多公里。”
“嗯。”白启沉吟着继续他的推测，“葡萄岭那样地势起伏的山地，人为反而不一定能把这个占地广阔的长方形画标准。对方想掩盖的不只是气味，还有脚印。以昨天我看到的现场情况，逃犯地面踩过的地方，地下可能都被刺猬拱过，才把略微凹陷的地面给拱平了。”
说道这里，白启沉默片刻，才交代道：“阿堂，你让其他分队撤回来，安排轮休轮值。你带着你那一队警卫，找到长方形最东边的边线，那里应该就是逃犯藏身的地方。”
“队长，这是为啥？人多不是找得快吗？”
“按我说的办吧，找到可疑点后，先别打草惊蛇，找地方隐藏，等我过来。”
电话挂断后，白启一瞬不瞬地盯着笼中的小猴子好一会儿，才走到院中，朝三宅飞去。
柳期被无名之手拉着，七拐八绕地走了一路，终于在一处偏僻无人的巷道里停了下来。
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松开，她盯着面前的空气，确认道：“无名暗影？”
“你不是白冶东，信物呢？”暗影反问，嗓音低沉。
“丢了，白冶东被狙击手重伤，委托我来见你。”
“信物遗失，任务取消。”暗影说得干脆。
柳期皱了皱眉：“你们这也太儿戏了吧，除了信物，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证明成员身份？”
暗影嘿笑一声，回道：“无名成员谁也不认识谁，否则早就被连根拔起了。我又不知道白冶东长什么鸟样，不看信物看什么？”
暗影说得有一点道理，但仍然存在不合理的地方。
“我看过那个黑色的塑料牌，一面刻着无，另一面刻着准，看制作工艺算不上精致，这东西很容易被仿制吧？再说，若是我捡到了一块，那是不是代表着我可以随便冒充无名成员？”
“既然信物在你手上，拿出来就是了，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暗影避而不答。
“我给扔了。”柳期摊手，“那玩意儿不是有很多小孔么，里头被人塞了某种挥发性在物质，只有少数鼻子灵的人能闻见。白冶东之所以会暴露行踪被人埋伏，就是这个原因。”
“不可能，信物都是专人派发……无名之中不可能有叛徒。”
暗影低沉的嗓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年轻男人富有朝气的声音。随着对方的情绪波动，柳期面前的空气似乎也震荡了一下，显现出一个极淡的人影，但一眨眼都不到就消失了。
暗影平复了情绪，嗓音再次变得低沉：“任务可以继续，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帮我找出信物里的挥发性物质。”
林睦打喷嚏的画面从柳期脑中一闪而过，她掂量了一会儿，点头答应。
“信物丢失，组织给我传达的信息也遗失了。我现在掌握的信息有限，也许任务难度大了很多。”暗影道，“你和白冶东是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他用飞行器作为交换，让我帮忙找两个人。”柳期坦然交代，“所以，除此以外的事情，你用不着和我解释。”
“理解，和臭名昭著的暗杀组织有过多接触，对一般人而言并非好事。他让你找的，一个是我，另一个是谁？”暗影显得通情达理。
“培训部主事，齐仲兴。”
据白冶东所言，陇水的培训部下辖各个培训处，是公办的教育机构，负责普通人一年期的基础教育和进化者的高级教育。普通人在十四岁前需完成基础教育，也就是学会简单的识文断字和加减乘除，十四岁后，若是进化者，则可以接受包含了各类学科的高级教育，若依然是普通人类，则只能接受为期两年的职业培训，然后被派遣到各个岗位上去。
可想而知，齐仲兴作为培训部一把手，柳期要接近他并非一件易事。起码到目前，她还没有任何头绪，可不曾想，暗影居然说“这个不难”。
“难是不难，但如今就算找到齐仲兴，也不见得能顶多大用。”暗影如是说道。
“什么意思？”
“去了你就知道了。”暗影回答，另起话头问道，“看你刚才在兑换处的反应，你在躲着白启？”
“打过一个照面，他毕竟是巡逻队的警员，能避开当然要尽量避开。”柳期说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仿佛变戏法一般，空气中突然出现一件灰扑扑的衣服，被暗影抛进柳期怀里。
柳期看着手里灰不拉几的就外套，不明所以地看着前方一无所有的空气。
“如今纯棉的T恤可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你还是遮着点吧，招眼。”
难怪那帮大妈认为自己是千金小姐。话说这几件衣服还是一年前带回地球的，轮换着穿了这么久，版型已然开始松垮。
时近中午，街面上休工回家吃饭的人多了起来。穿梭往来的人群中，柳期裹在灰扑扑的薄外套中，原本扎起的马尾辫也挽成了一个发髻，一眼望去就像在某厂上班的尚有几分姿色的普通女工。
“左拐。”
暗影耳语道。
柳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直对着空气说话，任谁都会觉得不舒服。若是被人瞧见，指不定就被扭送到精神病院去了。不，按照陇水起名的尿性，应该是精神病处。
“到了。”
柳期闻声止步，环视四周，两侧均是二层楼高的小楼，左侧大门紧闭，想来是普通居民楼，右侧则是一处门脸，门庭寥落，和兑换处热热闹闹的景象截然不同。
“浴洗处？”柳期念着门边挂着的招牌，一副“你逗我玩呢”的表情，“澡堂子？”
暗影拽着她走到路边，道：“十五年前，齐仲兴从培训部大管事被贬为杂务部下面的一个小管事，分管这家浴洗处。有传言说，齐家族长齐年的亲生儿子被查出来是变异种，齐年大义灭亲之余，斥责齐仲兴误人子弟、不堪重用，一怒之家就将他降职了。”
光听名字，柳期便知道齐仲兴是齐家的人，本来她就好奇为何身为白家本族长子白冶东回归故里后，为何会选择齐家的人作为求助对象，此刻一听暗影说的话，不由更是一头雾水。
“白冶东说过他离家出走就是在十五年前，难道他当时选择离开陇水，和齐家的变故有关系？”
“你倒是敏锐。齐年之子齐昊死的时候是二十岁，若活到现在，是三十五岁，正好和白冶东同龄。”暗影道。
以柳期截止到目前的观察而言，陇水虽然出现了暗潮汹涌的迹象，但从百姓生活状态看，算是当世少有的和平碎土。想来作为统治阶层的白、齐、蒲三家关系和睦，那么三家中年纪相仿的孩子，关系有可能更为亲厚。
齐昊身死，白冶东失踪，隐隐约约之中，柳期似乎摸到了其中的一丝脉络。不过她没有去细想，她也没必要细想，毕竟她要做的，只是帮白冶东找到两个人。现在暗影找到了，齐仲兴也近在眼前，抓紧时间把该传的话传到，她就可以离开陇水，继续朝西北方向前进。
“多思无益，既然白冶东交代要找齐仲兴，自有他的道理。”柳期道，“我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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