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林睦的血
大坪铁矿厂医务室内，林延和郝大夫相对而坐，桌上是玻璃瓶装的二锅头，旁边还有一碟子盐炒花生米。
二人是厂区里出了名的老光棍，没有家人，索性把家都安在了厂区里，得空的时候就凑在一块儿喝酒。
“我看你今儿个又跑林娴家里去了？是修人呢，还是修东西去的？”郝大夫滋了口酒，斜着眼看林延。
林延见他一脸猥琐的笑容，尴尬的挠挠头道：“老哥瞎扯什么淡，是门又掉了，木头朽得不成样，吃不住合页的劲儿。”
郝大夫叹口气，走到医务室的门前，装模做样地敲敲打打一番，道：“老哥我这儿的门瞅着也不得劲儿，要不老弟帮我也帮我修修？”
林延嘿嘿一笑，嚼了颗花生米道：“您这门可都是铁打的，小弟再能耐也修不好啊。我说老哥啊，你要是眼红，也可以去找个伴儿。哎，听说我们食堂的翠花，老伴儿去了也有五六年了，要不小弟帮你撮合撮合？”
“这人编谎的时候啊，会有很多迹象。有些人会眨眼，有些人会摸摸鼻子下巴，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林延摸摸胡子：“不知道，不关心。”
“你看你，”郝大夫摆着手腕点点他，坐回他对面，“人撒谎的时候，体内温度会比平常上升零点五度左右。当然，测皮肤是测不出来的，也就你老哥我能瞧出端倪。”
林延又尴尬了，矿区食堂里确实没有老什子翠花，是他顺口瞎编的。
“就老哥本事，要是去当个警卫，那咱们陇水就彻底太平咯！”
郝大夫嫌弃道：“你看你，不是撒谎就是转移话题。事儿都做了，还有啥不敢认的。我瞧着林娴对你是真心实意，她那小孙子对你也亲近，这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么？”
林延一言不发地干了杯里的酒，沉默半晌才沉沉叹了口气，道：“老哥啊，我还是怕。我们这种人，一辈子都在隐藏，打光棍儿打到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我怕拖累得小娴晚年都不安稳。还不如这样不明不白地过着。”
“话不能这么说。”郝大夫自然是为老友着想，下意识看看门外，见到没人，才放心道，“林睦那孩子是变异种，又是林娴相依为命的亲外孙，不管怎样，林娴都会接受他的。既然她能接受林睦，未尝就不能接受你。”
“不论接不接受，小娴要是知道了我俩的事儿，难免会担惊受怕的，毕竟她只是普通人。”林延颇为固执，忽然想起什么事儿，拍了下脑袋道，“哎呀，看我这老糊涂的，小娴托我去武家山看看小睦呢，我怎么就跑这儿喝酒来了呢？”
“武家山？离这儿可不近，那孩子怎么跑那儿去了？”
“小睦昨晚上没回家。小娴说一个年轻姑娘来给她报信儿，说小睦在那边崴了脚，走不了路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林延说着往外走，“我去瞅瞅，可以的话把孩子给背回来，不然小娴不放心。”
“你等等。你说报信儿的是个年轻姑娘？长什么模样？”郝大夫叫住了他。
“我又没见着，哪里晓得长啥样。哦对，小娴说模样可俊，应该是个漂亮丫头吧。老哥，咋了？”
郝大夫寻思着开口：“昨夜里白启白队长来我这儿包扎伤口，也碰到了一位陌生丫头。我察觉到她体温高得奇怪，应该也是变异种，还给她解围来着……”
林延神情凝重起来，道：“老哥是说，跟小娴报信儿的丫头，是变异种？”
“很有可能，毕竟咱这种偏僻的地儿，生脸不多。”郝大夫点头道，“你跟我来。”
二人走进隔壁的诊疗室，郝大夫让林延脱掉了上衣，露出他背上一颗一颗红色的燎泡来，瞧着甚是可怖。
郝大夫见状直摇头道：“你个傻小子，这辈子净做滥好人。”
林延全当没听见，心思全跑林睦身上去了，道：“我在家看过，小睦的血还在呢。”
留在他背上的血囊没有出现异变，说明林睦还活着，但不能排除他是否遇险。
“哪一颗？”
“左边，最靠近肩膀那颗。”
郝大夫取出一根针，拿酒精消了毒，对了准林延背上一粒新鲜饱满的、仿佛被火烫出来的燎泡。透过半透明的泡膜，可以看到一滴鲜红的血滴在里面缓缓游动，将泡膜映成了红色。
“忍着点。”
针尖轻轻刺入，血滴仿佛有生命一般，从破口涌出，被一块雪白的医用棉花吸收了。
郝大夫点燃一盏酒精灯，用镊子夹着棉花放到灯上点燃。嗞嗞燃烧声中，一团淡淡的血雾从棉花上蒸腾而起，在空中转了转，直接穿墙而过，消失了。
“老哥……”林延神情愈发沉重。
“血雾是朝着东边去的，但武家山在西南边。”郝大夫盯着血雾穿过的那面墙璧，“小睦不在武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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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期走出浴洗处大门时，正巧看到了一道人影从天空中滑过，忙收住脚，躲在屋檐之下遮蔽。
“看来你对白大队长怕得很呢。”暗影低沉轻微的嗓音想起在耳边。
柳期无言地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她当然不是怕白启，反而十分羡慕他有御空飞行的能力，想来应该是属于控制气流一类的异能，就像是记忆中的喷气式飞机一样。不过，话说回来，毕竟白启是陇水巡逻队队长，要是真碰面了，估计也麻烦得很。
“你当真不亲自去见见白冶东？”柳期低声问道。
“不去，不合规矩，无名暗影可以协助组织成员完成任务，但不能认脸。”
“你有个鬼脸。”
这家伙始终不肯显形，一想到和空气说了半天的话，柳期就觉得糟心，搞得自己像精神分裂似的。
“明日中午十二点，和谐兑换处，我等白冶东的决定。”
柳期懒得答应，自顾走了。
所谓白冶东的决定，就是看他是否要和齐仲兴的儿子李保接触。柳期假装成想泡澡的外乡人，和李保简单聊了一会儿。李保三十来岁的样子，估摸着和白冶东差不多岁数，谈吐谦和，举止坦然，观感还不错，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当前，前提是他和白冶东有深厚的交情。
一路走到内城门口，太阳已经西斜。柳期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火车轮船驶向外城，只好迈开腿继续前行。靠近内城的地方还有不少行人，保守起见，她也只能快步走，不能催动异能狂奔。
外城极大，等她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柳期正准备加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扭头一看，之间一辆黑色的轿车呼啸而来，片刻间从她身旁疾驰而过，带起一阵烟尘。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汽车？”她目送轿车远去，自言自语道，“看它的速度，得快一百迈了吧？在石子路上开一百迈，不是找死么？”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其实是有点羡慕的。四个轮子跑起来轻松省力，比她两条腿强多了。再这么慢吞吞走下去，恐怕得走到明天才能到地方。
柳期想着，开始加速，目标却是前方路旁一颗枝桠茂密的矮树。冲到树边时，她双手抓住一根较粗的树枝，身体用力一荡，将树枝拽得向前弯曲到极致，然后手上一松。
嗡地一声，树枝猛地向后回摆，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啊——”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
柳期双臂抱胸，慢悠悠地转回到树后，出乎意料地，地上并没有人。
“大姐啊，你下手也忒狠了吧。”
空无一人的地上，却有一个声音在说话。
“你不是不能和白冶东见面，已经走了么？我哪儿知道是你？”柳期调侃道。
“对哦，你怎么知道我跟在后面？难道我显形了，自己都没注意到？”暗影原本低沉的嗓音全然变了，变得清澈而富有朝气。
这点柳期倒是不得不佩服。从接触到现在，大半天的时间里，暗影一直保持着隐身的状态，连听到组织中出了内鬼，以及现在受到袭击时，都没有显露半点行迹。她都要以为暗影生来就是隐形人了。
不过隐形并不是消失，骗骗其他人没问题，对柳期是半点用都没有。毕竟为了避开隐藏的危险，柳期习惯于用异能感知周围环境，身边跟着个大活人，想不知道都难。
“说吧，跟着我做什么？不给我一个恰当的理由，我只能合理怀疑，你就是给白冶东做手脚的内鬼了。”
“我还怕你是请君入瓮呢。”暗影嘿嘿一笑，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不对，轻咳了两声，用低沉的嗓音道，“毕竟你没有带信物，我不能百分百相信你的话。”
这个理由，柳期稍微一想也能理解。她瞥了眼地上道：“装什么深沉，给我好好说话。”
“呃……好吧。”暗影恢复了年轻人的嗓音。
“现在信了么？”
“百分之九十九信了。”暗影明白，若她用的真是请君入瓮的伎俩，那完全没必要戳破自己的痕迹，“如果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发现我的，那我就百分之一百信你啦。”
柳期白了他一眼。每个人的异能可以杀人，更可以保命，说是隐私也不为过。这人能这么大咧咧的问出来，脸皮真心不是一般厚了。
“那就跟上。”她懒得搭理，抛下一句话，就催动异能向大路前方狂奔而去。
身后远远地传来暗影傻眼似的喊声：“哎！我跟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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