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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七世 天各命(四)


  七

  李方一事固然是他有错在先,但纪澄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着实吓坏了纪汀与黄大婶一家。纪汀不敢也不好意思将纪澄送到黄大婶家,只好给绣坊又是服软又是做小伏低地说了不少好话才得了两天假,在家陪着纪澄。纪汀晓得她那天是急了,但她的举止和言语却展露了她本性决绝的一面,纪汀有心说她两句,但又狠不下心。

  之后几天,纪澄整日整日地窝在家里,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纪汀有些风声鹤唳,见她这样子,还以为她还想着怎么去整黄大婶家那个已经被吓得下不了床的侄子,叮嘱她时略带了些呵斥:“你不愿出门换口气我也不管你,既躺在家里,也别想东想西的了,好好歇着吧,左右我在绣坊忙活,也饿不死你我。”

  纪澄听了这话,脸色愈发难看。

  纪汀还以为她这是跟自己死犟,耐不住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脑袋:“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纪澄僵在那儿良久,红着眼睛瞥了她一眼,又很快垂着头,紧绷着下颌“嗯”了一声。

  纪汀以为她这便没事了,隔日就给纪澄留了饭,放放心心地回绣坊去当学徒了。

  殊不知,从今往后,一切一切的祸根与仇恨的起源,不过是今日她语气不大好的一句叮嘱。

  隔壁黄大婶家,李方不过擦破了点油皮淌了顶多一小碗的血,就跟女人刚生完孩子似的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躺了好几天。黄大婶的丈夫给他找的差事也只能告吹。

  黄大婶母女当天目睹了李方偷钱与纪澄发疯,自觉来了这种给家里惹事儿的亲戚丢了她们的脸面,可若要她们再与纪家姊妹亲亲热热的,却也是不可能的了。

  纪汀与纪澄前后了一个时辰出生,纪汀性情直率,早熟老陈,习惯了照顾别人,又生了一双巧手,能靠自己吃饭,很得街坊领居的喜爱。纪澄虽然不良于行、安静话少,但也还算招人疼,可她这突然发疯,虽然事出有因,却教人不能不害怕。

  若大家都知道身边住了个性子偏激会因小事杀人的人,自然会日夜提防,可就怕身边那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突然一日暴露出凶恶的面孔……

  如今的纪澄成了被黄大姐一家提防的对象。

  那事过去了将近半旬,李方渐渐地也敢出门了,只不过路过纪家时,溜得跟踩了瓜皮似的,夹着尾巴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就算他还惦记着纪家那不知到底存不存在的十两银子,却也不敢再靠近分毫了。自打那天他被人逮到了现行,纪澄就再也没出过门,天天守在家里。他但凡还想要命,就不能要钱。

  但要他就这么轻易地咽下这口气也是不可能的。偷钱杀人有违历律,是要被官府抓起来的重罪,可造别人的谣到处说人家的坏话不是。

  不过短短三天,整条巷子的人都听说纪家的纪澄是个会杀人的疯婆子是个不要脸面的小婊|子。

  纪汀自然也很快听说,她认定这谣言是从李方那儿传出来的,一时顾不得不再打扰黄大婶家,上门去找李方讨说法。李方怕纪澄,却不怕纪汀,纪汀找上门来理论,他一边大声胡扯往纪澄身上泼脏水,一边得意洋洋,任由纪汀骂什么,他自油滑流氓地回敬。

  两人越吵声音越大,黄大婶一家听着好不尴尬,却又劝不下来,直到隔壁传来二轮车木轮滚动的声音。

  纪澄转着二轮车出来,“哗”地倒了一盆水。她往这边瞟了一眼,李方见了,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再也嚷不出来了。

  八

  倒完了水,纪澄也不立即回去,将二轮车转了个向,静静地看着他们。

  纪汀看见她便皱了皱眉,却也没说她什么继续与李方理论。

  李方一见纪澄,嚣张的气焰便好像被她那一盆水浇熄了,与纪汀吵架的声气都小了不少,说话也颇有些吞吞吐吐的,很快就被纪汀骂得哑火不吭声了。

  因得此时还是白天,不少街坊领居见了他们吵架,纷纷停下来看热闹,黄大婶一家愈加窘迫,好像被公开处刑。

  纪汀这些日子也是积了一肚子火气,见了李方哑火,也不管别的什么了,只管自己骂得开心骂得痛快,平白给街坊们演了一场好戏。

  说来可能寒心,对于别人的事,世人大多只是看个热闹。其间别有隐情也好黑白颠倒也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讹人讹己、听讹信讹、以讹传讹,屡见不鲜。

  纪汀自以为在众人面前正大光明将事实掰扯清楚就能还自己的妹妹一个公道,可是她的愤怒落在众人眼中只是恼羞成怒,越是否定,越是确有其事。

  而纪澄却早已无师自通。

  她看着亲姐,话却是对窃窃私语的众人说的:“阿姐,咱们坐得端行得正,何须多做废话?有人当贼,没胆子与咱们当面对峙,只敢在底下嚼舌根,你理他作甚?他放的狗屁,傻子才会当真。”

  闻言,众人面露几分尴尬,李方更是面红耳赤。

  纪澄平静道:“阿姐,咱们回吧,你在绣坊累了一天好好歇歇,今个儿我做饭。”

  纪汀被她这一说,也反应过来了,目光自众人面上扫过,大家都不敢与她对视,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回自家门口推着二轮车,姊妹俩一块儿进屋了。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还被个十一二岁的小残废说成了没脑子的傻子,都觉得面上无光,纷纷散去了。

  在纪汀看不见的角度,纪澄看了一眼隔壁的李方与各自离开的街坊邻居,目光实在称不上和善。

  纪家对门王二家四岁的小儿子原本正怯生生地扒在门口看外面闹哄哄的大人们,不小心和纪澄目光对上了,愣怔了一会儿,本能察觉到那眼神中的恶意,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王二夫妇赶紧将他抱起一通好哄,问他怎么了,他却拼命摇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时的纪澄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藏了多少刻毒,全身装了多少戾气,更不知道她今后将为自己此时的压抑与嫉恨,付出多大的代价。

  九

  自那日起,关于纪家姊妹的风言风语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李方的谣言。

  兴许是因为众人记恨他害得大家当面被纪澄冷嘲热讽,说起他的坏话时便格外的不留余力。李方起初还会与人争辩,到后来,便只管闷头走自己的路,不予理会。

  不过半年,原先牛高马大的一个小伙子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只要出门,便格外在意别人的目光,随时一惊一乍的,像是害了什么癔症。

  不单他是这样,就连黄大婶一家也被他连累地多受了旁人的指指点点。

  可谣言不是他们想不听就能不听的,只要还有人记着李方曾经偷窃,记着纪澄那天那句“傻子才会当真”,对李方恶意的揣测就不会停止。

  因为“傻子才会把没影子的事当真”,那么真正的恶行是不是就可以随意指摘,随意戳人脊梁骨了?

  原本不过邻居之间产生罅隙的小事,最后闹得不知道是当初的受害者还是作恶者更可怜。

  若是有仙妖在这时路过这一条不起眼的小巷,约摸能看见数不尽的口业淤积凝结笼罩其上,黑沉沉地压着底下的人间一隅。

  没过多久,李方实在受不了别人的讥讽或是咒骂,主动向黄大婶一家告辞,说是要回老家去寻差使了。黄大婶与她的丈夫也知道他在这扬州城里过不下去了,于是给了他一点钱,给他找了刚好今日要出城的商队,托人送他回家。

  不消他姨嘱咐,他也知道回家以后要好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了。

  可关于李方的言论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平息下去,众人将目光转向了收留李方的黄大婶一家。

  “他家的亲戚是贼,难说他家也是一家子的贼!”

  “黄大婶的那个侄子是个多嘴饶舌的,到处编排别人,说不准他家三个也这样!”

  “他编排别人是婊|子,会不会他家里人也……”

  谣言传到最后,所有的“难说”、“说不准”、“会不会”全都变成了“肯定”。

  终于,黄大婶一家三口也顶不住这样的压力,搬出了扬州城,要回老家去了。

  听闻他们要离开,街坊领居们纷纷从恶意揣测重伤他人的怪梦中醒悟过来,踌躇着别扭地向他们表达自己的愧疚与善意,可他们已经麻木了。

  黄大婶一家离开那天,纪汀在绣坊里脱不开身,托纪澄去给他们送几件自己亲手做的绣品,算是给他们留个纪念。

  可他们走得又急又早,纪澄腿脚不便,好不容易转着二轮车出门了,却只看见他们消失在城门外的背影。

  她隐约觉得黄大婶们的离开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想对他们说点什么,却来不及了。

  她愣怔在路中央,被拖着一车菜进城的菜贩子不小心撞倒在地。那人看她一个小残废,说了两句晦气便离开了,也没将她扶起。

  她杵着地想靠自己将二轮车扶起坐回二轮车上,可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一群调皮捣蛋的小孩儿瞅见她那笨拙的样子,纷纷围聚过来指着她哈哈大笑,边笑边道:“哦,哦!小残废!摔倒了没人扶的小残废!”

  纪澄垂着头,下颌紧绷。

  兴许众人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但他们无意间的恶意,却教纪澄心中好不容易稍稍平静的戾气又肆虐起来。

  格外敏感的女孩儿,满心的怨恨,意外引来了非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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