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岛 > 妖世之书 > 55.第七世 天各命(五)

55.第七世 天各命(五)


  十

  那日被好心路人扶起送回家后,纪澄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可她反复确认过好几次,都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便只当做是自己的错觉了。

  夜里,纪澄与纪汀挤在窄窄的一张小床上,梦里梦见有人悬在她头顶盯着她,她很快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却遇上了鬼压床,怎么也醒不过来。

  悬在她头顶的人并未消失。

  那个人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贪婪又温柔,矛盾得很。

  那个人说:“不够,还不够,再等等……”

  纪澄刚想问什么还不够,便彻底陷入熟睡。

  人总是健忘了,正如纪澄忘了那晚古怪的梦境一般,人们很快也忘记了纪家旁边曾住了一户为人和善待客热情的人家,忘了他家曾来过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亲戚,更忘了自己曾对他们施加怎样的言语的酷刑。

  光阴如流水般一天天淌过,纪家孤零零的一对姊妹也到了及笄的年纪。

  穷人家的女孩子及笄没什么讲究,自个儿去买根钗子来将头发绾起来便是了。

  纪澄与纪汀日子过得十分节俭,这两年愣是将一枚铜钱掰成两半花,硬生生剩下一笔不少的钱。

  及笄那天,纪汀给自己和纪澄各买了一身新衣裳与一支素净的银钗子。姊妹俩,一人着浅绿,一人穿水红,同模同样的面孔却分出两种不同的光彩。

  有好心的邻居在这日做了腊肉或是蒸了鸡蛋的都拿来分了些给她们吃。

  姊妹俩过意不去,把自己家日常做的针黹也分了些给人家。

  一整个白天大家都和和乐乐的,纪澄难得露了笑脸。

  傍晚却突然生了变故。

  纪汀纪澄本就长得清清秀秀,如今及笄换了新衣裳还将浓密乌黑的长发绾成了发髻,比女孩儿多了三分稳重,有比妇人多了五分的娇俏。

  纪汀从绣坊回家的路上,引了不少少年驻足回首,她虽性子开朗外向,却也不禁红了脸颊。

  扬州城边有几条小河,河边拴着小船,有的船渡人或是送菜,正正经经,而有的船则是暗娼们搞营生的工具。

  纪汀回家时从桥上路过,恰巧撞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到船上寻乐子的壮汉。那汉子已然醉得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见撞了个人,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就以为是河边揽客的暗娼,当即将纪汀揽入怀中。

  纪汀霎时便吓坏了,死命挣扎,所幸醉汉喝得多了,力气不是很大,终是被她挣脱了,还被踹了两脚。

  纪汀惊魂未定匆匆赶回了家。可她与醉汉拉扯还是被人看见了。

  不过一夜,传言与谣言一同发酵。

  可纪汀不知道,她在人们口中成了怎样的可怜人或是小娼妇,她回家便飞快地褪下新衣,将其用皂角仔仔细细洗了一遍,又用麻布把自己被醉汉摸过的脖颈反复擦洗了好几次,这才冷静下来,与纪澄一块儿挨着睡了。

  次日,纪汀一早便与同伴相约一块儿去了绣坊。

  而人们好奇的窥探的目光则落在了不良于行的纪澄身上。

  十一

  “诶,你们听说了吗?天可怜见的,纪汀昨个儿回来的时候被人强搂着摸了!”

  “啊,不是吧?她没被……那啥吧?”

  “没没没,有人看见纪汀使大力把那人推开了,幸好没事……就是姑娘家的,被人摸了两把,啧……”

  若只是这些还好,更过分的则是说:“嘿,小娼妇,不要脸!穿得花枝招展不就是想被人摸么?不检点,不要脸!”

  纪澄坐在屋内静静地听着,心中的戾气几乎呼啸而出。

  “不够,还不够……”她又听见那个苍老、贪婪又温柔的声音。

  纪澄转着二轮车飞快在屋内转了一圈,没发现人,大声喊道:“谁?!给我出来!”

  外面说闲话的妇人们,听见这一声喊,还以为是她们说的话被纪澄听见了,顿时有些面上无光。可她这一声喊完,也不见她出来,妇人们又嗤笑起来,想必这小残废自个儿爬不上二轮车,敢情就能在屋里喊喊罢!

  可还没等她们笑完,纪家的屋门却被人从里面大力推开,纪澄阴郁的面孔出现在门后。她沉默着将外面的人看了个遍,目光不带恶意甚至有些惊慌,可人们与她的眼神一对,却莫名地背脊生寒。

  听说,以前黄大婶家那个手脚不干净的亲戚偷纪家的钱,险些被这小残废杀了……

  刚才还在高声论人家家长短的妇人们不约而同地避开纪澄的视线,倒退着离她远些。

  纪澄看了一阵,虽然不知道那个对她说话的人是谁,但她确定那个人不在那群长舌妇中,于是又把门关上了。

  “吓煞人!你看她那个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

  “对啊对啊,唉,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真可怕……”

  纪澄闭了闭眼,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戾气,把想要撕烂那些女人的嘴的念头狠狠压下去。

  多嘴妇人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想来,她们应该是去给自家在码头做苦力的丈夫们送饭去了吧。

  纪澄深吸一口气,想要回桌边去接着做针黹,可是刚把手搭上木滚轮,她就听见灶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莫非是那个人?

  她立即转着木滚轮去到灶房门口,却不见有半点人影,而木柴下,却传出尖细稚嫩的叫声。她一时拿不准是什么东西在那儿,不敢贸然靠近,而是绕到旁边去,用烧火棍将木柴拨开……

  柴火下躲了一只刚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奶猫。

  而且是一只毛色纯黑的猫。

  纪澄看着那小黑猫莹绿的眼珠子有些犯憷,可看着它十分可怜地“咪咪”叫,一双莹绿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哀求。她与小猫就这么面面相觑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叹了口气,弯腰将小猫从柴火堆里抱出来放在膝上。

  小猫尚不会收爪子,弯弯的爪勾勾住了纪澄的裙子,扯出一道长长的线头来。

  纪澄舀了半小碗稀粥,一点点喂它喝,喂完了才发现自己膝上的线头,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猫的脑袋:“手欠的你!”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弯了嘴角。

  十二

  纪汀在绣坊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傍晚回家时才从别人的指指点点中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虽已经不是第一次裹进别人的闲言碎语里了,却没想到这次明明是自己被人欺负了,而自己还能成了别人的传谣的对象。

  明明不是她的错!

  纪汀委屈得想哭,可是在外人面前却强撑出一脸的镇定,直到回到家,看见纪澄早已做好了饭等着她,她才搂着纪澄哭了出来。

  纪澄早就从那些碎嘴妇人口中听说了昨晚那事的始末,可即便她知道这事,她也假装不知道,她没问纪汀发生了什么,她只静静地紧紧地搂着她,仿佛无声地在说:“阿姐别怕,我在呢,就算所有人骂你、笑你、侮辱你,我始终是与你在一处的,我信你。”

  纪汀足足哭了小半个时辰才收了声,纪澄洗了一张干净的帕子来给她擦脸,她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被妹妹按着脖子擦脸,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们折腾这一出,饭菜都凉得差不多了,纪汀让纪澄好生坐着,自个儿将饭菜端进灶房放到锅里热了一遍。

  姊妹俩吃完饭天都黑了个透。原本纪汀还想点着灯把今天在绣坊里没绣完的刺绣做完,可纪澄不让她哭过以后再做这样费眼睛的活,硬拉着她去睡了。

  纪澄刚洗漱完,突然想起自己今个儿在柴火堆里捡到的那只小奶猫,便想着要给纪汀看看解解闷。瞧她那一脸神秘的样子,纪汀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一些孩子气的期待。她的孪生姊妹,还没送过她什么礼物呢……

  纪澄去了半天没回来。纪汀在床边等得有些困了,打完好几个呵欠,才看见纪澄抱着一团布团子回来了,她不禁有些好奇,布团子有什么好看的?

  二轮车停在床边,纪澄将盖在最上面的那层布掀开,献宝似的把布团子送到纪汀面前:“阿姐你看,可不可爱?”

  小黑猫被人吵醒,不满地“咪”了一声,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那个陌生的少女。

  纪汀脸上的笑渐渐凝固了,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澄!你哪儿弄来的这只黑猫?!快把它扔出去!这种招邪的东西你怎么敢留在家里!”

  纪澄被她吼得有些懵,她只是想讨姐姐高兴啊……

  纪汀把她的沉默理解为不赞同,便自己下床将她手中裹着黑猫的布团子扯过来,趿拉着鞋子出门将黑猫丢出去。

  一声哀戚尖细的猫叫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布团子裹着黑猫落地时砸出一声闷响,随后纪澄便再也没听见小猫的叫声了。

  “你觉得残忍么?不够,还不够……”那个神出鬼没的声音含笑道。

  纪澄只觉得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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