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顾卿和知道,她要死了。
“娘娘,外头来消息,小顾大人今早在牢里自缢了。”节兰面无表情的禀报。
前大昭皇后顾卿和,端坐在妆台前,为自己带上最后一支金簪。
顾卿和轻轻的应了一声,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身着华服,云鬓花颜,依旧是最华贵,最端庄的样子。
几日之前,她还是整个整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不过如今已什么都不是了。
“你的兄长死了,可你似乎并不意外,顾卿和。”节兰毫不顾忌的直视顾卿和。
顾卿和缓缓启唇,嗓音暗哑。
“顾家倒的那天,我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
顾卿和话音一转,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想不到,节兰,你是从小陪在我身边,跟我陪嫁,又随我入宫的大丫鬟,萧贵妃许了你什么?能让你这么对我?!”
那一日,兄长顾常谨因受奸人构陷,蒙冤入狱,顾府的老家人求救不得,托人传信到宫中,期望顾家的嫡长女,中宫皇后能住一臂之力。
可只有顾卿和自己明白,自父亲过世后,她便受皇上冷遇,早已半年未能面见龙颜。
走投无路之际,顾卿和想起了安南侯薛景明,过去种种,顾卿和自觉他定会帮助自己。
便写了封书信,命节兰送到宫外。
只是顾卿和久居深宫,耳目遮蔽,竟不知薛侯爷早几日已因犯上谋逆之罪,身陷囹圄。
自己的这封信,竟成了压垮顾家的最后一桩罪状。
顾卿和想起那时,节兰随着萧贵妃领着皇上过来,将她亲手交与节兰的书信,扔到她的面前的情景。
顾卿和几近呕出鲜血。
可节兰却笑了,“许了什么?贵妃娘娘什么也没许诺我,她只是告诉我,明明一同长大,凭什么你顾卿和能当娘娘?我节兰却要给你当一辈子的奴婢?!”
“你!”顾卿和气急,“自小你我二人亲如姐妹,你竟……”
节兰道:“可得了吧,如果你真当我是姐妹,为何不将我许给别人,以你顾家当年的权势,顾家嫡长女的大丫鬟,做个七八官的正妻,也算门当户对。”
顾卿和没想到,节兰竟如此痴心妄想,哪位有官身的大人会娶丫鬟做正妻,就算拿顾家的权势强逼,也几无可能,更何况皇上登基前,她在顾家根本说不上话。
节兰见顾卿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讥讽一下,“不是亲如姐妹吗?那姐姐您能做皇子妃,妹妹我当个官夫人又怎么了?”
“就因为这个,你怨我,便要置我于死地?可你这本就是在痴人说梦!”
节兰道:“少拿你娘娘的架子压我,入了宫我也是皇上的女人,将来我也能当娘娘!”
顾卿和错愕,没想到身边的人,居然还存这这分心思,这么多年她居然丝毫未意识到。
窗外细雪簌簌而下,寒风刮过殿内,红烛灯花抽丝,烛光映在节兰面上,明灭不定。
这张曾最熟悉的脸,这张陪伴她的岁月,比她的夫君还要多的脸,此时吐露出最寒冷的言语。
“你是真的很蠢,当你的丫鬟,我倒了八辈子霉。”
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大门豁然洞开。
一位身着烫金流纹长裙,裹着洁白狐裘的美艳妇人,领着几个宫妇宣然入内。
“顾家姐姐,您终于也落到这步田地啦。”如今宠冠后宫的萧贵妃,向顾卿和福福身,行礼如云。
顾卿和颔首冷笑,“萧贵妃,今日你找本宫,是来落进下石的么?”
萧贵妃踱步至顾卿和跟前,轻抚顾卿和头上的金簪,“真不愧是顾家的女儿,死到临头了,嘴巴还这么硬。”
“本宫是死是活,自有皇上的意思,就不必贵妃操心了。”顾卿和努力硬气起来,她想保留自己最后一分体面。
萧贵妃如同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掩唇轻笑,“哦?皇上的意思?”
倏忽间,萧贵妃一把拔下了顾卿和头上金簪,狠狠向下划去。
剧烈的刺痛自脸上袭来,顾卿和难以置信的捂住右侧脸颊,微热鲜血自指缝间渗出。
一滴,两滴,不住的坠落至地面。
萧贵妃道:“这……就是皇上的意思。”
“不!”顾卿和惊叫后退,“不可能,皇上不会的,顾家祝他登基,他应当给我最后一份体面?!”
萧贵妃冷笑,“顾卿和,您该不会真以为皇上喜欢您,亲近你们顾家吧?”
刹那间,顾卿和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拼命摇头,可仍无法阻挡萧贵妃的声音传入耳内。
“满朝文武,皇上最恨的就是您爹,朝廷内外,最为碍眼的就是你们顾家。对了,皇上还说过,幸亏,顾家送过来的,是一个蠢笨如猪的女人。”
不,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顾卿和的崩溃,尽收萧贵妃眼底,她盛气凌人的补上最后一刀,“您以为,您爹真是病死的吗?”
“你说什么?!”
萧贵妃向身后的宫妇使了个眼色,宫妇们受意,走上前来,齐齐将顾卿和按在地上。
萧贵妃道:“多说无意,您还是去地下,问问你您爹吧。”
顾卿和拼命挣扎,却推脱不开,“你要做什么?!”
”送您上路。”
“皇上的诏书呢?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诏书?皇上和元后琴瑟和鸣,又怎忍将元后赐死。自然是元后母家联合安南侯府意图谋反,见事迹败露,元后羞愧难当,愤而自戕才对。”
萧贵妃辛灾乐货的看向顾卿和,“你说对吗?顾皇后。”
顾卿和突然想到那个男人,那个如今已是九五至尊的那人,想起了他温润的眉眼,想起了他轻柔的嗓音。
可再一细想,那分明是躲闪的眼神,那分明是敷衍的话语,他明明连向自己演戏都嫌麻烦。
可那样虚假的情谊,她居然都信了。
顾卿和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不行!我不能自戕!”
萧贵妃摇头道:“这可由不得您,您可不知道,我今天也多高兴。”
在几位宫妇的拉扯下,顾卿和裙摆被撕碎,金链玉石散落一地,乱发敷面,妆容血污,更别提横亘在右脸上的,那道狰狞的伤口。
萧贵妃满意频频点头,自打她知事起,世人便常道,顾家大姑娘是京城第一美人,无论她受到多少夸赞,若顾家大姑娘到场,便再无人会分她半点目光。
萧贵妃咬牙切齿,“凭什么?不就是因为你是权倾朝野的顾相嫡女,便能受到所有赞誉!如今看你这落魄样子,阎王爷看到你,也夸不出你是大昭的盛世富贵花!”
节兰走向萧贵妃,福了福身。
萧贵妃道:“你是个懂分寸的,这世上哪有自己享福,却让身边人做牛马的道理,我自不会亏待你。”
节兰大喜过望,频频谢礼。
这两人一个洋洋得意,一个喜上眉梢。
而顾卿和却被一道白绫勒住了脖子。
那施力的宫妇是个年龄大了,却又没能出宫的婆子,力气颇大。那双粗糙的的手,一手抓住白绫的一边,然后一绞,便将顾卿和的头颅勒得向后扬起。
皇后的美貌是出了名的,平时待人也算和善,如今落得这般不堪的下场,这宫妇也是心存几分不忍。
但到底萧贵妃是下了死命令,顾家也眼看毫无起死回生的迹象,宫妇手上人不敢怠慢。
白绫越绞越紧,顾卿和在脖颈抓出几道血痕,却也还是没能吸进半口气,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
临死前,顾卿和以为她会想到父兄威严的教导,以为会想到继母和妹妹们的咄咄逼人,以为会想到与皇上虚假的诺言。
但都没有。
她只想起了那一年,出嫁的前一晚,她身着嫁衣,坐在闺房内,凝视着眼前的红烛走神。
窗户被从外头推来。
恣意风流的少年翻窗入内,皱着眉头道:“卿卿,我已派人查清楚,那七皇子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他定不会好好待你的,你嫁给我吧?”
但那时,胞兄教诲顾卿和要以顾家为重,从未正眼瞧过她的父亲对她多有关照。
又或者因为终于扬眉吐气,让曾欺辱过她的妹妹们无可奈何。
顾卿和断然拒绝那少年,并在家丁发现前,将他赶了出去。
当时她是如何回答的,顾卿和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
终于,在陷入黑暗前,顾卿和恍然忆起。
她说,我是要做皇后的,才不当你的什么侯妃呢。
错了,全都错了。
稀碎的哭声夹在淅沥的雨声,在顾卿和耳边游荡不觉。
她可是入了阴曹地府?
顾卿和疲惫的睁开眼,却见节兰跪在床边,看着她觉得稀里哗啦。
这是?
顾卿和万分诧异,撑起身子,却觉额头疼得厉害,意识也颇为恍惚。
节兰啜泣道:“我们姑娘是要当皇后的,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皇后?!
顾卿和浑身一阵冷颤,她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
想起了这个亲近的丫鬟的疯狂与背叛。
几乎想也没用,顾卿和扬手便给了节兰一个耳光。
节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打懵了。
随后她哭得越发厉害,捂着脸哀道:“姑娘为何打节兰?”
“你……”
顾卿和话音未落,有人推门入内。
她身着鹅黄碎花襦裙,年龄不过十四五岁,见了顾卿和,甜甜的浅笑,脸上露出了两个小梨涡。
她道:”大姑娘醒了?”
这模样,分明是顾卿和曾经的贴身丫头,节梅。
可节梅早在四年前,就意外坠井过世了!
这到底是哪里?!
顾卿和环顾四周,屋内的陈设样样熟悉。
这……这是她未出嫁时,顾府中的闺房啊!
顾卿和这才意识道,眼前的节兰较之前记忆中,稚嫩了许多,一双大眼睛包不住满腔的泪水,她撅着嘴吧,委屈的说道:“姑娘,三姑娘把你打昏头了吗?”
节梅暗骂:“节兰你说什么浑话!”
三姑娘?顾卿祺?
顾卿和稍加思索,想起了这和自己并不相像的异母妹妹,同时也想起了她对自己的诸多恶行。
顾卿和虽是嫡长女,但生母因她难产而亡,因而不得父亲待见,后来的继母对她又多有龃龉,加之她本性怯弱,受了欺辱也不敢声张。
在顾府她受了不少委屈,但忆起后来,这些也不算什么了。
顾卿和忍不住摇了摇头。
节梅见顾卿和双眼失神,又叹气摇头,还真以为自家姑娘留了什么毛病,她担忧的唤起顾卿和。
顾卿和这才从回忆中苏醒。
看着眼前面露担忧的节兰节梅,看着这早已不复存在的顾府,顾卿和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顾卿和心中一阵狂喜,顾家的大小姐几近失态。
她还活着!顾府还存在,那个皇帝还未继位,一切都还来的及,她的痛,她的悔,她的不甘,全都可以重新来过!
节梅担忧道:“姑娘一阵悲一阵喜,莫非身体仍是不适?待会侯府二公子的百日宴,不如不去了。”
顾卿和心中一梗,声音微微颤抖:“侯府?哪个侯府?”
节兰理所应当的答道:“安南侯府呀。”
安南侯,顾卿和痛苦的闭上双眼,旋即又迅速睁开,此时眼中已是一片坚定。
“不,我去。”
安南侯府二公子的百日宴,正是她与未来的安南侯,此时还只是安南侯府世子的薛景明,两人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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