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兔子糖
京城江郊以南，为侯门宋府，宋老侯爷当年凭借一把赤驳刀安五湖、震天下，一路辅佐新皇登基。年过半百的宋老侯爷自觉已如风中之烛，便举家迁府至城郊安养，不曾想居然老来喜得嫡长女，施万两白银于民，供二十年香火于庙，取名为言，奉为掌上明珠。
宋言六岁那年，与兄翻墙出府，不幸被疯狗咬伤，闭门静养半月有余，其称谁能击毙那条白毛花犬，她便以身相许，那一夜京城百犬哀吠。翌日，身体刚痊愈的宋言被宋老侯爷打了三十个手板，禁闭宗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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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的丫鬟们喧闹一堂，又有达官显贵来府里提亲了，四小姐不过髫年孩童，上门说亲者便已络绎不绝，想高攀宋府的人还真是不少。
宋言躲在白玉金雕屏风后面，啃着手里的猪蹄子偷听着前堂阿爹和那些人的对话。
“言儿年纪商轻，婚事待她及笄之后再做决定，不过老夫这四姑娘所许之人定要是永安才貌第一人才可！”
宋言歪着脑袋嗦着手里的蹄子骨头心想，那第一人可会做江米酿雏鸭？可生的天下第一好看？
“小祖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客人都到了夫人寻你去问安呢”一脸焦虑的嘉姑姑轻声轻语的说道，她望了眼前堂，见老爷还没有发现躲在这里偷听的四姑娘，赶忙将她拉了出去。
这四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又是嫡长女，可谓是官家小姐里面最出挑儿的，可就是这性子皮的很，和玩世不恭的二少爷如出一辙，果然是一母所生相似的很。
宋言跟在嘉姑姑的身旁，抹了抹油滋滋的嘴巴，可不能让外人见了笑话。
前段日子爹爹便同他们兄妹四人道起过，十五里外的秦家伯伯要和婶婶回乡省亲，府中养子终归不方便一同回去，便送到她们府中小住半月。
秦家婶婶身子羸弱与子女无缘，便收留了一子养在膝下视为己出，秦家伯伯说当初捡到那孩子的时候骨瘦如柴可怜得很，怕不好养活便取了个粗鄙的小名叫着，果然就慢慢茁壮了起来。
二虎子，果然是个好养活的名字。
宋言踏进霁月阁的时候抻着脖子环视了一圈，阿娘和三个兄姐皆在，就是不见那秦家二虎子。
“别瞧了，谁让你磨磨蹭蹭，人家都回房了”宋老二抱着胳膊嘴里滋滋滋的看着她。
“衡儿，你去小厨房里拿些吃食给徵儿送去”宋夫人温婉道，秦家孩子和老二年龄相仿，皆是舞勺之年想必最能相处得来。
宋衡端着食篮倚在廊道旁，春风满面的看着踱步而来的宋言。他举着食篮伸出手，阻住了宋言的去路。“老四，给你个光明正大会面小郎君的机会，还是为兄念着你吧”
宋言斜视着她，一脸的心知肚明，定是宋老二要出去勾搭小姐姐，才把这劳什子差事交给自己。不过想着能去瞧瞧那秦家二虎子，倒也是解了自己满满的好奇之心。
她接过食篮，冲宋衡摆摆手，便朝秦家二虎的住处走去。
朝晖阁外，宋言轻敲大门，间隔时许仍未见有人前来开门。她踮起脚趴在纸窗上朝房间里望去，难道二虎子饿晕过去了不成？
房间里空荡荡的瞧不见人影儿，宋言寻思着怕是又见不到这神秘的角儿了，她看着手里的食篮子，既然接了这烫手的差事总不能原封不动的带回去。
宋言将食篮放在房间门口，她蹲下身子打开盖子看了看还冒着热气的吃食。
“吱吖——”
房间门大敞，宋言蹲着身子一愣，她注视着开门之人的粗布单鞋，缓缓抬头。
他一身玄色布衣，长发散落，丰神飘洒，正眼神犀利的看着躲在身下的她。
宋言瞪大了眼睛合不拢嘴，这身躯凛凛的哪里是传言中骨瘦如柴让人可怜的样子？
她慢慢起身将手里的食篮递给他，这秦家二虎子居然高她这么多。“这是我阿娘给你准备的吃食”
宋言笑得如沐春风，恬静端庄是她一向视人的姿态，作为嫡长女可不能给家里丢了面子，这装腔作势佯装温婉可是她最擅长的伎俩。
“我不吃，你拿走吧！”秦徵冷漠开口，神色不明的看着软糯娇小的宋言。
这秦家二虎相貌堂堂怎么还有挑食的毛病，宋言细眉轻挑，将手里的食篮子强行塞进他的怀里。“吃食我已送到，秦家哥哥告辞了”说罢宋言颔首行礼便笑着跑开了，人也见到了，吃食也送到了，谁管他吃不吃呢。
秦徵抱着怀里的食篮掩上了房门。
那几日秦家二虎子与人和善，同他们一家吃饭时也是喜笑颜开的好相处模样，与那日初见时的冷漠乖张毫不相同，宋言撇嘴，道貌岸然表里不一！
“宋老四，昭弟让我带给你的”宋衡走到宋言的身旁，将怀里的纸包递给宋言，后面跟着一脸深沉冷峻的秦徵。
宋言打开纸包眼里亮晶晶的看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兔子糖，容昭哥哥果然说话算数，上次进宫时她念着太后殿里的兔子糖，这么快就让宋老二给她带了出来。
“瞧瞧你这出息，一包兔子糖就这番模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宋衡不屑的摇摇头，今日刚下了课，昭弟便偷摸摸的塞了包东西带出来，好家伙他竟给这两个黄毛小孩儿当起了红娘。
宋言小心翼翼的把兔子糖包裹起来塞进怀中，珍惜得很。
“今日爹娘不在，要不要为兄带你上山捉狐狸去？”
听到上山，宋言神色一亮脖子一挺“好啊好啊”，难得出府玩乐的好机会啊。
“大徵也一起去吧”宋衡勾着秦徵的肩膀，笑得荡漾。
秦徵看着将兔子糖藏在怀中的宋言，冷眉一挑道“好！”
华亭山道上，宋言骑着枣红小马驹跟在宋老二和秦二虎的身后，左顾右盼的欣赏着山景儿。
“我家这老四与那些闺阁姑娘们不一样，离经叛道的很，你可别见怪啊”宋衡抻着脖子同身边的秦徵小声说着。“她啊，去年被狗咬伤了，还说谁能抓到那恶犬就嫁给谁，结果回去就被老爷子打了手板关了禁闭，你说她可不可笑”他低声偷笑着。
“那最后是谁抓了那恶犬？”秦徵轻声。
“听说好像是隔壁家的陈公子，不过此事被我家老爷子压制了下来，不了了之。”
秦徵神色淡然“我来你家许久，还未曾见过你的弟弟。”
宋衡手里握着缰绳满脸疑惑“我家中只有两个妹妹，并无弟弟啊”
“那你口中的昭弟是。。。”
“啊，你说他啊，那是皇九子容昭，他和老四年纪相仿，青梅竹马一起玩到大的。”宋衡细眸灵光一闪，只见一只红狐狸从前方跳过，他牵起缰绳，策马而跃。“大徵你看好老四，我先行一步！”
宋言见那老二扬鞭而去，有些呆滞的看着前面停下马匹等着自己的二虎子。
宋老二这个龟孙子就这么把自己丢下了？
秦徵斜眼看着骑着小马驹缓缓过来的宋言，她双手紧握着缰绳，轻咬着下唇。
小小年纪，马术倒是不赖。
“要不要同我比试一下？”秦徵看着她挑着剑眉。
这秦二虎还挑衅她？宋言心中诡计一生，还没等秦徵反应过来便扬鞭策着马驹飞驰过他。
秦徵鹰眸细睁，嘴角鬼魅上扬，小小女子，净是花花肠子！
还未等宋言骑出半里，就只听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她回头看着身后已追赶上自己的秦徵，满心不甘。
果不其然秦徵轻而易举的驾马超过了她，可气的是，超过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自己的前方左右乱串着，挡人视线！
“你卑鄙！”
秦徵放慢了速度，宋言见他嘴角阴险的笑容倍感头皮发麻。只见秦徵忽然伸手一捞，将枣红马驹上的宋言揽到了自己的马上，他满脸得意的看着身前的人。
宋言一头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小马驹径直的跑走了。
“你，你放我下去！”宋言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
“不放！”
秦徵策马扬鞭俯视着怀里的宋言，只见她衣襟里藏着的纸包一角儿，脸色突然阴沉起来，他单手握着缰绳，一把抽出她怀里的兔子糖举过头顶。
“你干什么？还给我！”宋言着急的看着头顶的糖包，伸手欲夺回。他喜欢吃兔子糖自己去买便是，为何偏偏抢自己的，好生无赖！
见她一脸急迫的样子，秦徵心中怒火中烧，他一把将那包糖摔到了地上，并加快了马速。
宋言满脸惊讶的瞪着他。“秦徵你个王八羔子！”
好啊，这个登徒子的险恶嘴角终于露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堂堂宋家四姑娘倔强的很！宋言娇小玲珑的身躯从秦徵的身下钻过，决绝的跳下了马。
山道上，宋言趴在秦徵的背上嘴里叫着痛，去年狗嘴里抢回一条命，这回彻底摔断了腿。一想到都是这个登徒子害得自己，宋言满心怒火的软拳打在秦徵的背上。
“你再打，我就把你扔下去！”秦徵停住脚步，语气霸道。
“若不是你扔了我的兔子糖，我也不会摔伤自己！”宋言满心的委屈，在他的背上蹭了蹭眼泪。
秦徵背着她一步一步爬着坡道，神色僵硬“你若想要兔子糖，我明天去给你再买回来就是”
“那怎么一样，那是容昭哥哥给的”宋言在他背上抽泣着。“容昭哥哥温润如玉，才貌双冠，和你这登徒子可不一样！”
秦徵停住了脚步，心中越发憋闷，他双手一松将背上的人扔在了地上。
宋言只觉恍惚，怕是磕到了脑袋，晕晕沉沉的，在她彻底晕过去之前，只记得那秦家二虎子满眼嗜血般凶残的眼神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一个寒颤，宋言从梦魇中惊醒，她摸着额头的冷汗，怎么平白无故的梦到了八年前的事情，她拍了拍脸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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