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莲子羹
进入惊蛰，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城中初暖，渐有春雨。
“小姐，你瞧瞧这件月华千水裙如何？”青萝捧着锦裙走到宋言的身前。
宋言百无聊赖的倚在香樟美人榻上，听着外面稀稀拉拉的雨声，她抬眼看看青萝手中的长裙，这精致的绣工想必定是苏绣没错了，青底儿杏纹，娴静淡雅。“娘选的定然是最好的。”
青萝将千水裙挂在一旁的镂空实木架上，小心的整理。“小姐明日穿这身去殿选定是风华绝代，肯定能一举夺魁的！”
“太子妃位次皇后，哪里是一件衣服能决定的，何况你主子我本就生的风姿绰约，就算粗布麻衣也丝毫不减婀娜。”
从采选到女眷内检再到堂选，宋言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想必明日的殿选也不过是个场面活儿。
她便可以如愿的嫁给容昭哥哥了。
翌日
华清宫外，一众待选贵女身着华服，静等巳时殿选。
“奴婢见过宋四姑娘，三姑娘。”
宋言转身见来人竟是太后身旁的李嬷嬷。“宋言见过李嬷嬷，李嬷嬷安。”她笑得清甜。
“宋琬见过李嬷嬷。”一旁的宋琬一身清雅淡黄纹丹裙，羞春华眉，亭亭玉立。
“太后娘娘怕小女殿选紧张，特许亲人相陪，小女就拉了三姐姐来作伴。”
李嬷嬷上下打量着宋琬，侯门贵庶有别，宋家只有二少爷和四姑娘是大夫人嫡出的孩子，宋老侯爷每每进宫也常是带着四姑娘，这宋家三姑娘倒是少见的很，倒也出落的清婉静丽。“太后已同奴婢说过，只不过此处都是待选贵女，三姑娘在此恐有不妥，太后娘娘特派奴婢请宋三姑娘去说说话儿。”
宋琬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沉静下来。“小女这便随嬷嬷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她轻轻拍了拍宋言的手。“等四妹妹的好消息。”说罢便随着李嬷嬷离开了华清宫外。
巳时一到，宫门大敞。
宋言整理下裙摆，抬手扶了扶鬓上的流云簪，随着待选贵女们踏进华清宫。
“问安”
秀女们齐齐跪地行屈膝礼。
“都平身吧”
起身后宋言偷偷抬头瞄着殿上坐着的人。
皇后一身金罗蹙鸾华服，紫金萃砖翟凤冠，威严华贵，居于正位。右侧方坐着温柔敦厚的蒋贵妃，左侧是一身白袍金绣的容昭哥哥，清朗俊逸、雅人深致。
宋言偷偷看向容昭时，恰逢他也正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宋言见容昭目光深邃，不禁脸红一慌，匆忙低下头去。
“皇后娘娘，您瞧这些秀女，一个个如春水般的模样。”贵妃轻声温柔。
“若是都不会生养，要着春水般模样又有何用？”皇后语气冷冽打量着这些贵女。
被皇后的话顶住的蒋贵妃给容昭递了个眼色，自己憋闷的不再做声。当今皇后不得宠，膝下又无所出，太子乃是蒋贵妃所出，贵妃晓得皇后此番话，自己接与不接都是罪过。
“不知这些秀女之中，可有母后中意之人？”容昭声音温柔。
“太子说笑了，这是给太子选妃，当然要合了你的心意才对。”皇后没有看他，眼神依旧在秀女中辗转。
“母后贵为后宫之首，母仪天下，这挑选太子妃一事定是要母后拿主意儿臣才可安心。”
皇后面色不改，一抹冷笑。“那就开始吧”
“阮姝，御史大夫之女，年十七。”
。。。。。。
时过巳时六刻，华清宫中还未经殿选之人已寥寥无几，宋言为其一。
“太后到！”
只见宫门慢慢推开，太后拄着金丝楠鸠杖在宫人搀扶下走进来，宋琬站在她的身侧扶着太后的手臂。
“都不必请安了，哀家就是来凑凑热闹，这宫里好久不曾来过新人了。”
“太后快请上座。”皇后起身搀扶着太后做到正位，自己退到右侧方。
“不要被哀家这个老婆子耽搁了，快快继续吧。”太后笑的慈祥，环视着殿中的一众秀女，都是万般的好模样。
“前太尉宋侯之女，宋言，年十五。”
宋言轻身走向殿前。“臣女宋言，见过太后、皇后娘娘。”
“宋老果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皇后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宋言。“宋府有女如此，绰约多姿、仪态万方，可为太子东宫女眷之表率。”
一旁的贵妃看着宋言会心的笑着，皇后平日里虽然万分打压，但这为太子选妃乃为国事，容不得她私心报复，如今皇后这番，倒也让她松了口气。
“好了，本宫想今日殿选结果不外如是了。”
“且慢！”
华清宫里众人纷纷看向开口的太子，只见太子慢慢起身走到太后和皇后身前，俯身行礼。
“太子这是何意？”皇后冷眼看着容昭。
容昭细眉微蹙，面色苍白。“儿臣不想娶她。”
宋言震惊的抬头看着容昭，噤若寒蝉。
太后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太子。“此话怎讲？”
“回禀祖母，此女有招风耳，孙儿不喜！”容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一旁的秀女们听到太子的话纷纷掩面偷笑着，不时偷偷打量她。
宋言目瞪口呆，脸色一寸寸发青，藏在袖中的手指紧握，心里万分憋闷。
太后气的鸠杖捶地。“胡言乱语，此话怎该出自你太子之口！”
一旁的贵妃见太后发怒，一时间不知所措，她真不知昭儿为何如此。“昭儿，不得放肆，宋家小姐论容貌论仪态都是极佳，太后和皇后娘娘都认为是太子妃不二人选。”
容昭面色不改，语气坚定。“儿臣，已有心仪之人，不可娶宋家四小姐。”
太后和贵妃面面相觑。“何人？”
宋言抬眸望着容昭的背影，他有心仪之人？她不禁眼神闪躲，不自觉般轻咬朱唇，神色氤氲。
容昭哥哥心中之人不是她。
容昭微怔，缓缓伸手指向太后身旁的女子。
太后和贵妃怔愕的顺着容昭手指的方向看着站在一旁的宋琬。
“儿臣心仪之人，是宋府三小姐。”
宋琬惊慌失措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容昭，朱唇微张。
“放肆！哀家不允！”太后猛然起身火冒三丈。“一介庶女怎可做我东宫太子妃？”
皇后冷眉微挑的斜视着一旁吓得面色已改的宋琬，真是一出好戏。
容昭决然跪地。“如若让孙儿娶那宋家四小姐为妃，这太子之位就换他人来做吧！”
“太子，你，你可是要气死哀家！”太后捂着心口，喘着怒气。
“母后切勿动怒，莫要伤了身子。”皇后起身扶着太后，轻视的扫向一旁的蒋贵妃。“这宋家三小姐虽是庶出，但也是侯门之后，若真是太子心尖上的人，不妨就依了他，这太子身边也能多个贴心人伺候。”
“臣女有话不知可讲。。。”宋言忍住心中的委屈，抬眸安若自得。
太后微颤的拄着鸠杖走到宋言的身前，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莫要委屈，此事哀家为你做主！”
宋言莞尔一笑。“回太后娘娘，臣女不委屈，只望太后娘娘准许撤除臣女待选秀女的身份。”宋言看向容昭依旧跪地的背影。
“你这是。。。”太后不解的看着她。
“臣女所求之人是愿赠我温柔，举案齐眉，余生了了。拆人姻缘之事，我不做！”宋言看着仍然一脸失魂的宋琬，何况是自己的亲姐姐。“臣女，不愿做这太子妃，还望太后、皇后娘娘成全！”
宋言一字一句决绝坚定的落进容昭的耳朵里。
太后神色失落的收回握着宋言的手。“好了哀家知道了，哀家是管不得你们这些小辈了，都且退下吧，太子也起身吧。”尽管自己万分疼爱四姑娘，也不能损了皇家的颜面。
容昭起身转身望向踏出华清宫的宋言，面若深潭。
回宋府的官轿上，宋言咬着锦帕梨花带雨抽咽不止。“容，容昭你个无赖！无赖孙子！”
“小姐，别骂了，辱骂太子可是死罪啊。”青萝一把捂住宋言的嘴。
宋言气愤的拉开她的手，抹了把眼泪。“我就骂他！嘴张在我身上，还不让我说话了不成！当今太子就是个无赖、匹夫、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宋言不敢相信自己一腔柔情，竟错付少年郎。
“我的小姐呀，你小点声，你不怕死奴婢可怕得很呢。”青萝紧张的撩开帘子看看外面，几个轿夫低头偷笑着，路上的百姓也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青萝心想，这下完了，平日里好不容易树立的官家淑女形象全毁了。“小姐，方才我瞧着三小姐好像是想和你乘同一顶轿子呀。”
“我不，我凭什么和太子妃乘坐一顶轿子啊。”宋言不服气的翻个白眼。那殿堂之上，容昭那个道貌岸然的把三姐姐捧到天上也就算了，还不忘踩自己两脚。
轿子一落地宋府，宋言便头也不回的冲回息竹轩，闭门谁都不见。她抱着玉枕坐在榻上，一想着白日里华清宫内容昭对自己的羞辱拒绝，又是一顿抽泣。
“四妹妹，你开门听我解释。”宋琬在门外轻拍着门，满脸担忧。“我与太子未曾见过几面，也不知今日为何。。。”
“我不想听你说话，你走开，走开！”宋言捂着耳朵，谁想听他俩的浓情蜜意。
门外的宋琬叹了口气，也知多说无益，便索性转身离去。
“圣旨到，宋府上下听旨！”几个官差拖着圣旨踏进了宋府的大门。官差望着宋府门口前来领旨的一群人。“宋侯爷，为何不见四小姐？”
宋家兄妹面面相觑，他们那四妹妹可不就在闺阁里以泪洗面咒骂太子呢吗。
“官爷，白日里那事，小女不愿出来还望官爷体谅。”宋老侯爷叹着气，真是造化弄人，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
“宋侯爷，不是下官不体恤，而是这圣旨也是给贵府四小姐的，她当然要出来接旨才行啊。”
宋老侯爷惊诧的抬起头，这又是哪一出？
宋衡破门而入息竹轩的时候，宋言全身大字型放躺在床，眼睛已经肿成桃型，嘴里还不忘骂上容昭两句。
“快快出来接旨，你不想全家因你被砍头吧。”
“死就死，我还有何脸面活下去，正好拉你给我垫背！”
宋衡无奈的上前一把扛起塌上心如死灰的宋言，向门外走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府三女宋琬，雍和粹纯，淑慎性成，着即册封为太子妃，择日入主太子东宫；
宋府四女宋言，出挑芷兰，丽质轻灵，朕躬闻之甚悦，今权臣之相秦府独子秦徵，二五而立将至，风华正茂，尚无婚配。
值宋言待字闺中，与秦相堪称良配，朕特许汝予秦相为妻。一切礼仪遵从皇子，择良辰完婚，钦此。”官差卷好圣旨递到宋老侯爷面前。“宋侯，接旨吧。”
宋府众人皆怔愕。
宋老侯爷：秦相？我掌上明珠怎可许那奸臣之辈，圣上何意？
宋衡：我大徵威武啊！
宋言：秦相？秦徵？。。。。秦家二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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