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er7
唤醒陈冬青的是第二天早晨的光亮。
他蹙起眉头拿手挡在额头上，等眼睛已经差不多适应光亮以后缓缓拿开。视线之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徐霖若挥手招呼的脸。
她一双纤细修长的脚懒懒的搭在地上，灰黑色的毯子随意裹在腿上，外套已经被她脱下，露出里面的纯色短T，徐霖若笑着说道：“早上好啊，小中医。”
陈冬青被她的笑容感染，睁眼即是好心情，也挥手招呼：“早上好！”
然后她不再说话，一双眼睛睨着促狭的笑意盯住自己。陈冬青被她肆无忌惮的目光看得越发不自在，片刻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脸像被开水烫过，里里外外滋起热气的红，他快速将手捂在裆前，动作幅度太大，身体没稳一个转身直接“扑通——”摔在地上。
说不清哪里更痛。
徐霖若没绷住，嗓子里面冒出明亮又敞快的笑，像被这几天压抑的所有不畅全部抒发出来。
陈冬青从地上爬起，脸躲在折叠床的后面，单单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没戴眼镜，黑色的眼眸干净又纯粹，清秀过头的模样，看着难免多了分女气。
徐霖若却并不反感，凑近身子与他对视，含住嗓子眼里面的笑，问道：“疼吗？”
他摇了摇头，柔顺的刘海露出一小截眉毛，倒是浓厚。柔软的视线垂下又抬起，耳朵尖凝聚一点红，陈冬青小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有意捉弄他，“这都是很正常生理反应，没什么对不起的必要。还是说——”
徐霖若拉长音调，“你梦到了我才起的反应？”
他像被噎到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往里缩了缩身子，一副弱小无助的可怜样。
徐霖若重新抖落开笑，半晌后捂着肚子，语气像极撒娇：“小中医，我肚子疼——难受！”
陈冬青起身，“我去给你煮红糖水。”
她蹬上鞋跟在小中医的后面，前者戴上眼镜，挡住眼睛里的惊艳美。徐霖若可惜，忍不住问他，“怎么不戴隐形眼镜？”
“那个戴上去不舒服，眼睛太干太难受，没眼镜方便。”
“哦，那可惜了。”她半真半假地感慨了句，语气迷/乱了陈冬青的心思，“可惜了那么一双好看的眼睛。”
中药馆后面有个小院子，厨房厕所倒一应俱全。老陈是个讲究人，不吃外卖不碰酒，顺着时令吃果蔬，院子中间的小花圃已经全然变成菜园，边上还有一棵橘子树。
陈冬青解释:“那我妹随便吐了个橘子籽，谁知道还真长成了树，等到了季节就可以吃橘子，只不过有点酸。”
许霖若对这些没兴趣，肚子虽然不疼但始终难受，像一面小鼓隔三两下就被人敲击着。
但陈冬青的目光太过真诚，清新的绿色倒映着蓝天，他的语气像刚刚洗净的衣服一样飘着爽咧的肥皂香。
许霖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橘子树，望向院子里的边边角角，心情在不知不觉中也跟着晴朗起来。
两人走到厨房面前，在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陈冬青忽然停住了脚步。
许霖若催促:“怎么了？”
“要不然你在外面等我吧，我怕你不喜欢厨房油烟。”他提议。
厨房被两道玻璃门关住，磨砂质感模糊了里面的景色，许霖若只能影影绰绰间看个大概形状。
里面的确像用过很久的样子，灶台锅碗轮廓暗沉。
她从陈冬青旁边侧身推门，语调照样懒散，像聚不拢的沙，“我的确不太喜欢油烟味。”
“但也不算讨厌。”说完，许霖若捡了个位子坐下，明显赖住不走。
陈冬青拿她没办法，但却又高兴许霖若能留在这里陪陪自己，哪怕仅仅只是坐着。
喜悦就像从阴暗角落里面破土而出的小嫩苗，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是错是对，这个早晨与他而言比梦还要美好。
姜片切丝，再黏成末。锅里开水烧至沸腾，气泡不断冒出，陈冬青将生姜末扔到水里熬煮，盖上锅盖等煮出汁来。
昨晚休息得当，她今天气色看着挺好。鸡蛋黄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半阖眼睛神思放松之时，陈冬青总担心她会不会在自己面前就着光亮羽化升仙。
然而许霖若却没有，纯黑色的瞳眸，上挑的眼睛弧度让她视线扫过来时落了层世俗的凌厉气。
陈冬青猝不及防撞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心虚，拆开红糖塑料袋，手一抖，三分之一撒在灶台上，三分之一落在砧板中，可怜最后三分之一才堪堪倒入锅里。
搅和几下生姜红糖水，他又要收拾砧板灶台上的红糖，怕惹蚂蚁抹布擦了洗洗了擦，水还没拧干净，锅里的红茶姜汤怕要烧干，关煤气揭锅盖，手忙脚乱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
“小中医你刚刚在紧张什么？”冷不丁一道声音从耳边传来。
真要命！他大脑一片空白，顺理成章地忘记下面的动作，把抹布差点扔到姜茶里，还好许霖若及时止住他的动作，攥着抹布捏住他的手。
“是因为我吗？”她自信得过于傲慢，好像一早便笃定他是她随手可取的囊中之物，接下来的话连问句都省了，直接开口:“你喜欢我。”
心事猛然间被人戳穿点破，像在阳光底下宣读他的日记本，赤/裸/裸又最直接的情绪，陈冬青还没做好准备。
明明当做梦一场，他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于是愈发慌乱也愈加尴尬，他扶了把眼镜框，避开许霖若的目光，随便扯出一个借口挡过去:“嗯，我是你的粉丝。”
“粉多长时间？”她不缠不休，打破砂锅问到底。
陈冬青舀起一碗红糖姜茶，摆在桌子面前，青花瓷碗往上蒸腾热气，氤氲住他的表情。
“我……我得去开店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看着小中医憋红脸蛋落荒而逃，许霖若努力咬唇才不让自己笑出声。
纯情到可爱的男孩子，现在的确很少见。
现在早上六点半，整个城市才刚刚从昨晚的热闹中苏醒过来，带着昏沉沉的慵懒，周围环境还很安静。
许霖若在院子里的小厨房中听到鸟儿尖锐又清脆的叫声。
她舀着汤勺喝红糖水，心里却可惜小中医喜欢错了人。
人生可以重头再来，该报的仇也能预先筹划，就像考试提前知道答案，许霖若再面对问题也不再会陷入到被动地位。
只不过拿着一颗曾经干净单纯的心去换这些是不是代价太大了点。
她自嘲地笑笑，门外阳光一片灿烂大好，绿色的树褐色的泥，天空白云，生活真真切切存在身边，只是她还没有从阴影里面走出来。
毕竟当初的李若白，让她烂到了骨子里面。
*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中医馆里原本该有的寂静。
陈冬青尴尬地掏掏耳朵，对许霖若解释:“不……不好意思，我妹妹她也是你的粉丝，大概见到真人太激动了，所以才……”
许霖若笑，“我理解。”
陈半夏的关注重点明显不在这个地方，她的视线在陈冬青还有许霖若身上来回扫/荡，像要看出昨晚自己错过的圈圈绕绕。
许霖若放下手中的陶瓷碗对她解释:“昨晚我来亲戚肚子疼，是你哥哥特别善良收留照顾了我一晚。”
“嚯——”陈半夏深吸口气，“哥，你那会是不是还打了个电话给我?”
“嗯。”陈冬青揉着眉头无奈，“但你没接。”
“呃……”她不说话，然后献宝似的将保温盒拿到陈冬青面前，“我昨天晚上没看到，这不是一早就带着老妈的爱心早餐给你献好来了。只不过不知道霖若在，这里只有一人份的。”
“不然哥——”陈半夏很快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干脆把早餐让给霖若算了，我再给你买一份。”
陈冬青:“……”到底是谁妹妹。
许霖若笑着看眼前兄妹两人一来一往的互动，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舒服。
生活不需要掌声也不需要太多喧嚣，这样简单的繁琐就好，仿佛从窗子里照射进来的阳光，拉长岁月也温暖了心思。
陈半夏性格比陈冬青活泼，拉着许霖若东西南北中到处聊，她撑头问霖若，“霖若，你觉得娱乐圈好混吗？我好多朋友暑假都跑去当群演，听说很辛苦。”
陈冬青安静地看着两人交谈，没插话，打开保温桶将里面准备好的早餐分一半到许霖若的碗里。
陈半夏的问题让她明亮的眼睛忽然暗淡下来，许霖若沉默的样子就像池谭中不流动的水，压抑又沉闷。
陈冬青不知道她想起什么，却蓦地为她现在的样子心疼，打断妹妹接下去的喋喋不休，“好了，先吃饭。”
“我吃过了！”她扬起音调小声反驳，凑到许霖若面前压刻意压小嗓音，“别跟我哥聊天，他最闷了。”
许霖若扯出面笑，脸上表情缓和不少。
中药馆外，有汽车滴滴的喇叭声，打破了清晨一大早的宁静。
许霖若放下汤匙同他们说道:“应该是我经纪人来接我了，你们先吃。”
她走得很快，脚步猫儿一样轻。
厨房里面再次陷入两个人的安静，陈半夏望着女神离开的方向，神叨叨地感叹:“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近一次接触到女神的时候了。啧！怎么关键时刻忘了要张签名照，实在不行拍张照也好。”
陈冬青因为陈半夏的话眼神涣散，半梦半醒地问道:“为什么是这辈子最近一次？”
“人家大明星跟我们这种普通人生活能有什么交集？”陈半夏的回答很有自知之明，“梦偶尔做做那叫美满生活，天天做就是不切实际了。”
但做人过日子，就得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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