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但问耕耘

　　许夏的精气神变得锋锐了许多，像是刀开了锋，独自站在一边，暂且无人与之并肩。

　　积雪早已被扫清，脚下青石濡湿，飞雪还未停歇，但一众人群聚在一起，呼吸之间的热气、男人身上的血气，将雪花全都融化。

　　人们看着堆积在脚下的一虎一熊一猪，占据了好大一片地面，虽然是死去多时，但仍有一股气势震撼人心。这三头猛兽身上多有伤痕，皮肉翻绽，皮子已经不堪贩卖，依旧是难得的好物，堡子里难得这样的巨兽毛皮。

　　唯有与猛兽厮杀过的人才能知晓这些伤痕的意义，这意味着最惨烈的搏杀，直面生死边缘。况且熊虎之流，天生皮韧骨坚，犹是如此，当可见人又如何？

　　不禁将目光投向那两个男人，换了新衣，身上的伤痕却无法一同随着破烂的衣衫退去。但他们神情坚毅，比平时多了一股摄人的气息。是了，寻常猎夫即使数人结队也不敢去撩拨这样的猛虎，而他们两人不但扛回来一头老虎，还有大熊和巨猪，它们还活着的时候无不雄霸一方山林，要猎得这样的猛兽，定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战斗。所以身上还残留着摄人的煞气，一时无法消散，无人拥挤在他们身边。

　　“爹，何必冒着如此危险猎杀山君？”二英眉头一竖，转头看向许夏，“堡里的食物已经足够过冬了，逞什么英雄好汉？”

　　冉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这个女儿，越发没有个女子该有的样子了。而且这次她可是错怪了许夏，若不是许夏，哪能有如此收获？而且说不定他还要受伤，甚至身殒在虎爪下。那头猛虎最后可是死在了许夏的拳下，当真是拳怕少壮打死虎。

　　女儿虽是关心自己，但这样对许夏说话，态度是不对的。不知不觉间，冉阳已经将许夏放到了与自己平等的地位。

　　“二英，不得胡说！”冉阳呵斥女儿的莽撞，然后环顾了一遍众人，将他们的表情都收归眼底，“谁能猎得这样的猛兽？”

　　目光接触到堡内的年轻人，都垂下眼看那瘫在地上身死架不倒的猛虎，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对付得了这样庞大的山君，而且胜而杀之。

　　可是，难道？他就可以吗！

　　“这是许夏的猎物！”冉阳平静说道，语气里多少含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没有人不惊诧，这样一个身材还有些单薄的少年，竟然能猎取这样的山林霸主。且不说狩猎它，恐怕连面对的勇气也少有人能生出吧。

　　大成叔的实力在堡子里仅次于冉阳，闻言也不得不对这个独立一隅的少年刮目相看。他本以为是就算冉阳要独自擒杀这样的巨兽也绝非易事，两人合力或许还有一丝可能，根本没有往许夏身上想过，而冉阳的答案太让人吃惊。

　　乐虎上次输给许夏，也只觉得许夏是力气胜过他，但也仅此而已，内心深处还是不认为自己就差了他一筹。而现在，他亦有自知之明，面对这样的猛虎，他只有逃走的份，或许连逃走都不能做到。第一次对这个还小自己许多年岁的少年，升起一股敬佩的感觉，不但是对他实力的佩服，更是对那份胆魄的敬佩。

　　冉阳正是要以许夏来激励堡内的众多年轻人，雏鹰不能总庇护在雄鹰的羽翼下，在小小的飞影堡里纵然做了什么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又如何？泥坑里打滚，还要分出一二三等吗？云中故城里冉阳的声名还算响亮，但到了莽莽林海，难道指望哪头野兽妖兽给他冉阳三分薄面吗？

　　许夏年纪小，实力强，这样巨大的反差，正是最好的榜样。冉阳隐下了自己在狩猎时的功劳，许夏在山里受他指点颇多，也不反驳、揭穿，这一点艳羡、敬畏的目光，许夏自认还能承受得住，而且似乎感觉还不错。

　　二英可不在乎许夏什么猎虎的名头，第一次见他是月下独战六人，再一次注意到他是打败乐虎，这一次却见识了他的轻佻，小小年纪竟然对她说“好看吗？”

　　哼！不是好人。

　　“还不去休息，这几天都没合过眼吧。”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两人那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痕无不在诉说这次狩猎的艰险，二英催促道。

　　周旋、搏斗了几个日夜，大雪之中负重前行，尚不觉困顿，甫一被人提醒，倦意陡然上涌，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窗外嘈杂，许夏倒在床上，嘴上还在默诵清风诀，身体已经入眠。

　　丝丝缕缕的气从手背的白玉骨牌印迹中散发出来，沿着一种玄奥的轨迹融入许夏的身体。他的潜意识接管了身体，心跳更加蓬勃有力，体内那一缕真气在战斗中悄然壮大，在体内遵循周天流转，似乎比平日更快了几分。

　　《吞天》的不凡之处逐渐显露出更大的锋芒。一直以来打磨身体有了二流武夫体魄，但他正式踏足修炼不过十五六日，如今已有资格与二三十年苦练不缀的正宗二流武夫并肩。这神通何其霸道也！

　　他现在才算是身副其实，体魄、真气、境界勉强都有了，不再是那个有十成功力只能发挥出三成的乡下小子了。不过也知道，炼体的第一重都还没有达到，因为“皮”还不够厚。

　　修行之路，任重道远！

　　所有人都平安回来，堡内的气氛热烈轻快。半大小子们围绕着那头毛色斑斓的老虎，观看经验丰富的剥皮人的犀利刀法，施展在死去的猛虎身上，都希望能得到一颗虎牙，这可是值得炫耀的好东西。

　　男人们将猎物开膛破肚，取下皮毛，女人们则清理洗涮，盐腌火熏，不能有一点浪费。整个冬季，飞影堡将真正的与世隔绝，不进山，不出城，消耗着储存的食物，直到来年春发。自从来到云中故城，几乎每个冬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另外一帮一庄，也不例外。

　　乐虎下定决心，要跟二英学习武艺。他曾经对实力渴望过，也曾松懈过，这几年打遍堡内年轻一辈无敌手，纵然还有心追求更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了曾经那种压力，渐生自满之心。

　　直到今天，看着一头猛虎在风雪中向自己走来，却被那个少年背负着，才明白，以前所谓的骄傲简直如同狗屎！

　　二英，我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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