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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宗师


  马蹄与路面频繁又激烈地碰撞着,风景从身旁飞速地向后掠过,云起的心中充斥着愉悦与豪迈,嘉州六载,四门三江,师徒二人,恍若一梦,江湖是他向往已久的去处。

  两日风尘不细说,快马已近成都府。作为蜀国的都城,成都自古繁盛,一年成聚,两年成邑,三年成都的说法在当地人口中津津乐道。

  临近晌午时分,在城门外二里地一处茶铺旁,青叔跟云起勒马而停,准备在此稍作歇息。这儿是十余家茶铺连成的一片茶店,各色档次皆有,被当地人叫做茶店子。身着黄紫的贵人、绫罗满身的富商、风尘仆仆的行商、儒雅风度的书生、困苦黝黑的苦力都汇聚在这小小的圈子内,却又各有各的落脚,没人引领没人解说,却层次分明。

  一个小茶铺,就是众生百态。

  青叔带着云起走到一间明亮宽敞的茶铺门口,看装饰不算奢华但也有些雅致,当属这里的中档水准。立刻有小二迎上来,接过缰绳,一面着人牵马梳洗喂食,一面带着二人挑选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二位客官,用点什么?”

  “可有新制的峨眉黄芽?”

  “有的有的,刚进的新货,别的店还不一定有呢,客官可真是讲究人。”

  青叔没有接茬,只说道:“来一壶,另配三份茶果子。”

  “好嘞,二位稍等。”小二吆喝着自去张罗。

  等茶的过程,青叔没有说话,云起便默默张望四周,却发现这间茶铺居然有很多身着劲装的武林人士,耳朵便竖了起来。

  云起之前没细问过青叔的行程安排,一是长久以来的放心与依赖,二是确实没心思。在这两天的路途中青叔主动告诉他,第一站先去成都,做一些准备,然后经由江州、涪陵、五溪、直下苍梧,如果顺利,经过苍梧就前往剑宗,再之后没计划太多,因为行走江湖变化太大。

  剑宗,并非人们少叫了前缀,而是它本身就叫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名字。与之相似的,还有刀庄。但是别看这两个名字叫得好似天下第一,但其实他们还不算这个江湖中最顶尖的存在。

  “要说这江湖的顶级势力,其实就一句话,两府三教、四家五宗门。”隔壁桌一位白胡子老头捋着胡须慢慢说道,左右手分别坐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对面坐着个老实憨厚的中年汉子,似是三人的扈从,看装束都是武林中人,约摸是带后辈出来历练来了。

  “两府我知道,爹跟我说过,是丞相府和将军府。”右手边一个年纪稍小的少年立刻抢答道。

  “哈哈,瑜哥儿知道得真多,这两府啊,指的就是西蜀的丞相府和北渊的将军府,分别由西蜀丞相和北渊大将军薛征所建,这两府不止在国家政权中权柄滔天,在江湖势力方面更是一等一的深厚,网罗了天下诸多英才,麾下高手云集。三教则是那儒道佛三教,儒教数百年兴盛、道门底蕴深厚、佛宗借乱世勃发,都已是根深叶茂的庞然大物了,只是比起眼下掌握部分国柄的两府而言,还差了些能耐。”

  “那四家五宗门呢?”左手的少年追问道。云起从未听青叔讲过这个说法,青叔口中的武林便如那算筹一样,只说名字,分派系,评优劣,算利弊,并且时常拿些案例出来与云起分析,似老者口中这种戏说般朗朗上口的总结是很少的,顿时也勾起了云起的兴趣,便专心听起这边来。青叔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默默打量四周,眉头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别急,别急,刘爷爷慢慢跟你们说。”刘老头哈哈笑道,笑容略有古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又讲道:“四家并不是四个家族,而是指温柔乡、万宝楼、终南谷、醉沙场这四个江湖势力,四家各有侧重,又合称人财两得、文武双全,这么大的势力,偏偏又神秘得很,除了几个主事人在江湖上露脸,其余成员皆是不知其名不见其人。”

  “哇,好厉害的样子,那五宗门呢?”

  “五宗门其实算是离咱们这些江湖人最近的了,分别是剑宗、刀庄、暗楼、白马帮和青衣阁,合称五宗门,也有人编了一句话叫白马青衣不见人、刀剑暗错声传世。剑宗、刀庄、暗楼都有世人皆知的宗门所在以及各地分支,白马帮只有分舵,谁也不知道老大是谁,唯有这青衣阁,乃是天底下最神秘的刺客组织,普通人想要找都找不到。”

  “找都找不到那他们怎么接单过活呢?”稍微年长的少年疑惑道。

  “哈哈,这个刘爷爷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啊普通人找不到总是有高人能够找到的嘛。”刘老头眯起眼,看着外面的远方。

  年幼少年突然说道:“我好喜欢青衣阁这个名字,真好听,暗楼这个名字就取得不好,听起来就黑黢黢的,见不得光的样子。”

  话音未落,顿时有一声冷哼从某个方向传来,原来此间还有别的人也听到了此人讲述。

  刘老头缓缓站起,向冷哼声传来的方向一拱手,“小儿辈无知,口无遮拦,还请同道见谅。”

  说完也不等对方言语便径直坐下,整了下衣襟,继续准备跟后生讲解。

  云起在青叔的教育下,算得上少年老成,略有见识,心道:“看起来刘老头似乎并不惧怕惹到了一些江湖人,这起身道歉和行动,似乎只是想要占住一个理?”想想也是,自家后人因言语得罪他人,虽说无伤大雅之言,但他立即以言语致歉,若事后对方纠缠不休,那则是对方不占理了。至于对方是否心眼小到不接受,看起来好像并不在他考量的范围内。莫非这刘老头另有倚仗?

  同时云起也感觉江湖似乎在这样的口中更神秘更传奇。

  “怎么,对青衣阁感兴趣?”青叔轻轻开口问道。

  原来青叔也将老者的话听在耳中,云起问道:“青叔,你也知道青衣阁?”

  青叔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道:“青衣阁最著名的一次出手是在八年前,当时北渊吞并幽燕之地后,势力大涨,屯兵边境,大有一鼓作气定鼎天下之势,而青衣阁主于夜间在北渊军阵中悍然击杀当时一心南下吞并翻云皇朝的北渊烈王,并全身而退。薛征提着破军戟千里追杀无果,又有皇朝势力阻拦,只得黯然转回,经此变故,北渊主战派势力大减,讲和派最终占据上风,于是才有了这些年的相安无事。有传言说是皇朝大帝田封亲自找到青衣阁主,才说得阁主秦璃出手,不过这事翻云皇朝从不承认。”

  云起嘴巴张得老大,击杀一国亲王,还是在军阵中,这出手的阁主武功得到什么地步,还是人吗?

  “刘爷爷,我是不是惹祸了?”青叔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年幼少年有些担心地问道。

  刘老头揉了揉少年的头,“没有的事。不用在意。”

  “那你再跟我们讲讲别的呗,江湖好有意思啊!”少年听说没事,又开心起来。

  “客官,您的茶水和点心,您二位请慢用。”小二奉上一壶峨眉雪芽,两个白瓷杯,另有三小碟精致小巧的茶果子。云起给青叔和自己倒上茶汤,青叔端起来慢慢闻香品味,云起又尖起耳朵想听那边老头还能讲些什么。

  “哈哈,说过了门派,其实你们两个小子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大英雄吧,咱们这座江湖最高处的风光就四个人享受着,世人口中的“黑白指纵横,文武隐江湖”,指的便是这座天下的四大宗师。”刘老头一看杯子,旁边年长些的少年立马提起茶壶给续上热茶,然后期盼地望着他,到底年长些,虽然急切却强装镇定,看得云起差点笑出声来。

  青叔看了看云起,又看了看那个老头,欲言又止,终究长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刘老头一清嗓子,低声说道:“这四大宗师,傲立于当今武林之巅,一人便是万人敌,“文武隐江湖”,一文一武,一隐士一江湖,文便是西蜀的诸葛丞相,武便是北渊战神,大将军薛征,江湖便是咱们刚才说到的神秘莫测的青衣阁阁主秦璃,隐士指的乃是一位名叫易青之人,此人无官无职,神隐于世,若非每年的天机榜从未出错,以及另外三大宗师都表示认可,可能会有诸多争议。“黑白指纵横”,说的是四大宗师的兵器,诸葛丞相用的是白羽扇,薛战神用的是通体黝黑的破军戟,秦璃阁主的纵横剑,以及易青的孤鹜指......”

  当下时代武夫一品可称宗师,而那四位大宗师俱是超脱了一品范畴,以自身的大造化或是大毅力,突破了天地元气的限制,亲近天地大道,完整地淬炼了体魄,于是能够自由使用天地元气,做到一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情,诸如冯虚御风、镜花水月等等,已经是常人想象的极限了,近似于传说中的仙法,故而被世人称作无忧境,也叫天人境,说白了,在当下,就是仙人。根据天机榜,大宗师以下,现世的一品宗师总共不超过十五之数,皆是一国江湖的中流砥柱或者皇家供奉。他们也能勉强勾连一些天地元气,习得一些简单的术法通讯术之类,但由于体魄淬炼不完整,跟天地大道的契合不够,没能迈出一品范畴,跟大宗师的差距不仅仅是一级那么简单。

  刘老头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云起却听再不进去了,脑袋嗡嗡作响,反复地回荡着老头的话语,木青、易青、隐士、孤鹜指、四大宗师、万人敌,这......这些......青叔?忽听得一声脆响,将自己从迷乱中拉了回来,原来是青叔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茶杯,云起看向青叔,眼中有疑惑、有震惊,青叔再叹一声,出得嘉州,自己便已有准备,却不曾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早,只得说道:“我要说不是你会相信吗?”云起想也没想,点头道:“我信!青叔不会骗我。”这儿人多口杂,聚音成线也不一定保险。

  云起憋了一肚子的问号,也只好默默吃喝,所幸东西还都不错,待吃得差不多了,青叔说道:“吃好了?跟我来吧。”说完当先朝柜台那边走去。

  云起起身跟着青叔来到柜台前,掌柜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脸上堆着全天下饭店茶铺掌柜都一样的笑容,只见青叔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可有厢房,我师徒二人欲梳洗一番。”说话间中指微曲,在柜台上轻扣两长三短几下。掌柜的脸色不变,依旧笑说道:“有的有的,二位请随我来。”说罢,招呼身边小二看着柜台,自己领着两人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一间厢房,掌柜的推开门,当先走入门口,站在门边躬身将两人让入,又将门反手关上,一脸镇定而严肃的表情,向青叔恭敬地问道:“不知尊驾可有信物?”青叔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向他,云起记得正是之前从徐叔叔那里拿的两块玉牌之一。掌柜的双手接过,玉牌一面光滑无字,一面雕出一副三江汇流的图案。确认无误后,掌柜的立马单膝跪地抱拳:“白马帮西蜀分舵情报副使徐新参见木先生,参见云公子。”被对方叫破自己的姓氏,青叔并不感到奇怪,如果他叫不出来,那才是有问题,自己那位老友办事出了名的稳重周全。

  随即双手将对方扶起,云起也随之拱手回礼,青叔问道:“你也姓徐?怀信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叔。”

  “独当一面,不错。怀信也有魄力。”青叔笑道,“既是叔侄,那怀信应该向你讲得更清楚一些了,倒也省去我不少口舌。”

  “自不用木先生多言,帮主已命我整理好,皆已在此,请木先生过目。”从厢房床脚的机关夹层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递向青叔。

  “我在此时间不多,可能需要带走。”

  徐新稍一迟疑,立即说道:“当然可以,木先生请便!”

  青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册子揣入怀中,笑着说道:“怀信真是好眼光,也有好福气。”说罢却将左手搭在徐新的左肩,“这里,有多久了?”

  徐新苦涩道:“近半年了,本以为已痊愈,但最近愈发严重了。”

  半年前,徐新在一次任务中,被人一掌震伤了左肩,伤势却一直没有将养彻底,落下了个病根,经脉阻塞,外加骨骼不正,加之担心经脉问题,不敢找寻常正骨师傅,要彻底养好,则至少需寻名医然后静养数月,自己位置重要,一时之间哪能脱得开身。虽说常人看不出来,但青叔何等眼力,一眼就发现了这儿的问题。

  青叔道:“别动。”说罢,扯开他的衣衫,将其肩膀露出,右手在其肩上以内劲四面揉按一圈,用指尖一划,划破一处皮肤,而后轻轻一掌拍去,将骨骼归位,再勾连元气冲开其阻塞的经脉,只见破皮处缓缓渗出几缕黑血。

  “好了,经脉已无碍。但骨骼新正,这半月还是不要与人打斗了。”

  感觉到肩膀久违的舒适,徐新拉起衣衫,“多谢木先生救治!”说罢,又要跪谢大恩,青叔连忙扶住,连称不用。

  “此间事了,我师徒二人便不多打扰,还请徐副使着人打些水来。”

  徐新心中了然,“好,那在下告辞。”说罢躬身行礼,又向云起一礼,然后退出房间。

  立即便有两个小厮轻轻敲开门,端进两盆水,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待二人走远后,青叔看向云起,说道:“坐吧,在这儿简单跟你说几句。”

  云起应声在下首坐下,期待地望着他。

  “易青的确是我,那是我的化名,前些年行走江湖用的那个名字,天机阁以此入榜也没错。”青叔平静地讲道:“至于为什么隐姓埋名,一是为了抚养你成人,二是对江湖并无留恋。有人说,这个江湖险恶,除了不会说谎的酒,没什么好的,可惜我既觉得江湖不好,也不喝酒,那这江湖就真没什么意思了。你问过我很多次,为什么不记得十二岁以前的事情了,是我做的,我觉得这样挺好,有些事暂时不记得并不一定是坏事,让你一个小孩子去承受一些你不该承受的事情除了痛苦和扭曲,好像并无太多意义。这次我们走这一趟,如果顺利走完,并且能成功站到一品的门槛上,仍然非常想要想起当年的事,我便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云起木然地坐着,无声张了张嘴,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虽然刚才已有猜测,但听到青叔亲口承认,仍旧是给了他极大的震动,一直以为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傅就是会点武功的普通读书人,却没想到是能够跟丞相大人和北渊战神相提并论的当世大宗师,武艺冠绝当今。是他封印了自己的记忆,那些记忆又到底是什么。

  他喃喃道:“为了我,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么......”

  青叔道:“不,那时的你还小,我的选择你无法干涉,所以你永远不用为我的选择去愧疚,世人有以道德绑架他人,那是恶毒;但以道德枷锁自困自囚,自怨自艾,也是愚笨之极。”

  想起这些年青叔陪着自己平平淡淡,教文习武,云起双目之间有泪珠滚滚而出,颤声问道:“为什么?”

  青叔沉默地目视远方,神色略有惘然,似乎有疲惫有愧疚有痛苦,叹道:“当下我没法告诉你,等你恢复了记忆,便不用我解释了。”

  “那你现在能为我恢复记忆吗?”

  “不行,现在你我都还没准备好,此事非同儿戏。”正想再说点什么,青叔立即将云起拉起,示意他用水梳洗,云起虽情绪未平,但长久以来跟青叔的默契使得他迅速地站在盆前开始洗脸,正当二人刚开始梳洗洁面,云起也听见一阵甲胄碰撞声伴着迅疾的脚步声传来,随即“砰”的一声,房门被几个军士一下子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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