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人生际遇已不同
苏归晴那么一问，抢生意的大妈就不说话了，她把自己的箩筐挪开不挨着杨老头。
只听杨老头长叹一声，“哎，钱不好赚呀，今年我们村的核桃大丰收，你面前这些卖核桃的都是我们一个村子的人，这还是只抢着下了一点早熟的赶来卖，结果还是卖不脱。”
苏归晴仔细听他说，“那以前是怎么销售的？”
杨老头回答：“往年县里那些收我们核桃的齐园、阳光等等核桃加工厂说什么找到了其他便宜的核桃来源。口口声声说我们的核桃价格贵了，联合压价压到二块五一公斤才收村里的核桃，这不是把我们辛辛苦苦种的核桃看得太低贱了么？”
杨老头嘬了一口烟杆歇口气继续道:“乡亲们宁愿烂在屋头发霉也不贱卖，现在我们没得事就挑一些熟的早的到街上来卖，后头全部到了成熟期还不晓得怎么办。”
“我们村那个大学生村长也急得莫办法，三天两回往附近县里跑去给人家谈价格，那些加工厂就是不恢复原价。那价格也太低了吧，反正是不得便宜他们，还是卖不脱的话老汉我剥来喂猪也不怕……”杨老头老脸满是焦虑。
悦耳的下课铃声响起，苏归晴脑海里再次闪过一道灵光：大学生村长，核桃，加工厂。这些串起来就等于商机！
她连忙出声打断杨老头的唉声叹气，“请问大爷你们村叫什么名字？”
“嗯，就叫核桃村嘛！”
“那现任村长叫什么名字呢？他真的是大学生？”
“是的嘛，我们村长是前几年下乡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叫郝光耀，还是个二十几岁的男娃儿呢。”
“核桃村郝光耀，太好了。”苏归晴神色激动，一个赚钱的法子跃上心头。
苏归方已经在校门口找了一圈，突然听到姐姐的声音，他乳燕归巢般挤进人群扑到自家姐姐面前，“姐，什么太好了？”
杨老头也纳闷地问:“对呀，什么太好了？”
苏归晴习以为常地顺手解下弟弟的新书包挂在自己肩上，语气里掩不住狂喜的兴奋，“大爷你明天还要来卖核桃吗？我想和你们村长谈一谈，你们村的核桃我有办法不伤价销售出去。”
杨老头激动到握烟杆的手不住地颤抖，“小妹儿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卖出去的话，你可就是帮我们村度过难关的贵人呀，我就说第一眼看到你就面善……”
苏归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并请求：“大爷你明天还来吗？我们约定一个地方碰头，然后你带我去你们村看看，我先和你们郝村长洽谈一下。”
“你们竟然要碰头？！”苏归方忍着笑惊讶道，不过他说话声音小，没人注意他的话。
杨老头仿佛看见了核桃卖出去的曙光，连声答应下来。
两人约好明天早上十点在西街银行门口碰头，苏归晴最后在杨老头和王大妈那里各买了些核桃，免得他们乡里乡亲闹得不愉快。
回家的路上天边挂着夕阳，两姐弟慢慢走着，不一会远远的就能看见村口绿叶繁盛的高大梧桐。
苏归方提着核桃忍了一路，他终于笑出声来，“姐，你刚刚和那老大爷说的话好像我们学校里流行的笑话。要不是怕打扰你，我当场差点笑出声来，路上又怕伤你面子我忍了好久，现在我忍不住了，想和你分享。”
苏归晴还在整理思绪，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笑话？哪里好笑了？”
“嘿嘿，这是我们在学校很流行的笑话哦，内容是小红和小明相约每天在校门口碰头，然后他们就脑震荡了。”
他背对前方的路退着走，挑眉问姐姐：“怎么样？好不好笑？”
苏归晴默然无语，这小子在学校还学会讲冷笑话来戏弄她了呵，突然手痒痒想打人。
苏归方见势不妙赶紧换个严肃的问题，“姐，说个正事，我在学校好像没有看见秋明哎！”
苏归晴指着马路前边右侧，隔了块水田的瘦长身影说:“那不就是秋明吗，你去问一下吧。”
苏归方把装核桃的袋子交给姐姐，然后两手都抓满核桃跑到秋明所在的那块田边。他蹬掉脚上的新凉鞋下田，蹚水走到秋明面前，“秋明，你这么早就放学回来了？速度真快。”
他瞅了一眼秋明脚边的小红桶，“嘿，你桶里已经抓了这么多蚂蟥了，都不等等我。你看我手上的核桃，又香又好吃，全部给你了……”
他像个话篓子一样说个不停，秋明却神情麻木反应迟钝，他只是木然的在自己旧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然后接过核桃塞进裤兜里，也不见有多欢喜。
苏归方以为秋明不说话是在生气，他歉意地说：“这些日子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只是怕你大嫂撒泼打人，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在学校还想找你玩呢，可是都没遇见你，你去了其他学校上学吗？”
秋明平静地说:“苏归方，我不上学了，我已经抓了半个多月的蚂蟥。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村里有那么多块田，只要有水的地方我都下去过，田里都踩满了我的脚印……”
苏归方打断他，“为什么呀？为什么你不上学了？你还这么小，不上学做什么？”
秋明绷不住呜咽起来，“我妈不让我上学了，她说家里没钱给我上学，要我在家里干农活。”
他哽咽着语无伦次的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像倒豆子一样说出来，“我大哥也像爸爸一样瘫在床上，大嫂现在也不对我那么好了，娟子也不喜欢挨着我玩了。苏归方你上学还有新衣服新裤子新凉鞋穿，我什么都没有，我没人要了……”
苏归方别扭的拉了一下衣服，但还是感觉难以置信，“现在初中是义务教育的，我和我姐去报名的时候学杂费只要了十几块钱，加上一学期的住宿费也没过两百。你们家怎么可能拿不出那几十块钱，你大嫂怎么说？”
“她说给大哥买药治病家里的钱花光了，小侄子的奶粉钱都没有了，他还那么小就只能喝米汤吃米糊糊，他也好可怜哇，我大嫂叫我多抓些虫子拿去卖钱补贴家用。”
苏归方义愤填膺，“真是太过分了，我早就说了你大嫂不是什么好人。”
他又很同情好朋友的遭遇，拍着胸口保证道:“你放心，从今以后我抓的虫子都算你的，卖的钱也都给你，我苏归方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秋明抽噎着问:“苏归方你是说真的？我还可以和你做朋友？我妈叫我不要跟你们玩了，说我再和你们挨一处，她看见一次打我一次。”
然后他泪如泉涌，“杨八卦把神婆说的话故意添油加醋，到处宣扬说我是黑煞星，克父克兄，还说只要有我在我家就不得安宁。”
“我妈和大嫂她们现在总是离我远远的，而且不乐意我上桌吃饭，每次都是菜炒好了铲一点到我的饭碗里应付我。我每顿菜都不够吃，有时候偷偷撒一点盐拌饭还被我妈打，我被她打怕了。”
苏归方握紧拳头，“不要理那些老妖婆，你听我的，咱们还是好朋友，以后你没吃饱到我们家来，我妈和姐炒菜都很好吃的，管够。”
秋明听了他的保证擦干眼泪，直愣愣地站在水田里，他述说完所有的委屈精神状态好了些，不过此时在穿着整整齐齐的好朋友面前有些局促。
苏归方不顾秋明满身汗和脏污，给了他一个承诺的拥抱，“好兄弟，我苏归方肯定不会丢下你的，除非你不理我。”
秋明指了指苏归方衣服上被他印上的污水印，囧迫地说:“你的新衣服被我弄脏了。”
“哈哈哈，去他娘的新衣服。”苏归方看都不看一眼，满不在意地说。
“苏归方你姐姐不许你讲脏话。”
“那你不要告诉她，这是我们的秘密。我有一周没看见好好和我妈了，就先回去了，明天再和你一起去抓虫子。”他说完上田埂穿好鞋，脚步沉重地往姐姐那里走。
秋明叫住他，“苏归方我们还是好朋友？”
他停下笃定地说:“是。”
“好，我想和你姐姐说几句话，可以吗？”
苏归方招手让他跟上，秋明喜不胜收地提着桶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
苏归晴微笑地看着秋明走向她，只听明明低着头腼腆地说:“晴晴姐，我还可以管你叫晴晴姐吗？”
苏归晴对他满是愧疚，不知道自己是帮了还是害了这孩子，只能以后多多帮扶。
她温柔地抚摸着秋明的脑袋，“我一直都会是你的晴晴姐，你随时可以到我们家来玩，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不要不好意思。”
秋明眼前如拨开云雾般明亮，“那我还可以给好好编辫子吗？”
“你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好。我……晓得了！”
秋明声音哽咽，终于放心下来，至少还有苏归方陪他抓虫子，还有晴晴姐待他好，还有好好妹妹让他编辫子，他不是一个人。
他不再犹豫，大义灭亲地交代出自己母亲的恶行，“晴晴姐你们家前些日子是不是不见了一只很会下蛋的母鸡？”
“嗯，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明明？”
下蛋鸡不见的那天母亲黯然伤神了好久，她安慰工作没少做，累得她满头大汗，所以还有些印象。
秋明绞着衣服的下摆羞愧难当:“对不起晴晴姐，那只下蛋鸡是我妈偷走的。我开始并不知道，只以为是要炖给大哥补身体的，开膛破肚的时候我还看见大嫂扣出来一枚已经成型的鸡蛋。”
“后来我妈和大哥说，她为他出了口恶气，他们嘀嘀咕咕间我明白了鸡是偷的你们家的。怪不得那天大嫂破天荒地给我舀了几块鸡肉和一只鸡爪子，早知道我就不吃了。明明对不起晴晴姐你们，你打我出口气吧，这样我心里好受些。”
苏归晴拉过秋明焦躁不安的手，让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俗话说千金难买早知道，晴晴姐很高兴明明这么坦白，这不是你的错，没有关系的。那只母鸡就当是我送给你大哥补身体好了，明明也希望你大哥早点好起来是吧？”
秋明犹豫着点头，苏归晴又捧出满手的核桃让他用衣服兜回去，并嘱咐不要说是她给的，秋明重重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家里走。
苏归方和姐姐踏上回家的台阶时，轻声说:“姐，我以后不想穿新衣服了。”
“好呀，姐买来放旧了再给你穿。”
苏归方大受打击，姐姐怎么不懂我的心呢？真是太痛苦了！
苏归好已经很久没见到哥哥了，她一看见苏归方就扑上去要抱。
苏归方吃力地抱起妹妹取笑:“哈哈，好好长胖了，哥哥都抱不动了。”两兄妹顿时闹做一团。
苏归晴走进屋放下东西找母亲说话，“妈，我明天去街上一趟，可能下午回来。”
林悦也不问有什么事，她知道女儿现在什么事都能够自己拿主意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在屋外纳凉，苏归晴总觉得家里差了点什么东西。她和家人纯聊天也聊不长久，因为她们思想不在同一个时代。
她望着满天繁星突然灵光乍现，家里可不就差一台传播先进文化的电视机嘛！以往母亲和弟弟没事会往有电视机的大伯家里跑，母亲爱看古装武侠剧，尤其好英雄救美的那种桥段。
如果她能够得到这次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她一定要用赚来的钱给家里添上一台当下最新型的电视机，丰富家人的精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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